冬初一十·改稱呼紅絲姻緣(1 / 1)

夜漸深,亂羽盯著黃歷上的下一頁出神了許久。   十月十二,宜出行。   今日隻十一,距離北州寄婉莊宴會還有四日餘。   幾乎半月過去,洛笙的傷已好了大半。   眼下也該開始收拾北上的行裝了。   自接到請帖開始,他便每日都去城中鎮上置辦些物什。有些為去北州禦寒,有些則添置在竹屋裡。   到了如今,也添置得七七八八。   竹屋隻有兩間房,一間臥房,一間書房,分別自小廳兩側開了個口,掛上布簾便當是門。   人間規矩禮數不少,即便是多年前的江遲也隻是在書房住下。如今的亂羽自然也不敢造次。   他翻箱倒櫃地搜羅了些物件,一樣樣擺好在一處,用布裹起來便是行囊。   洛笙自廳裡過來,抬手掀開布簾,見他收拾行裝不禁一愣:“要去哪兒?”   亂羽剛巧忙完手裡的活兒,順手將行李收進乾坤袋:“北州。”   “那樣遠的地界……”洛笙有些意外,又問,“因何前往?”   亂羽自懷中掏出封請帖:“赴宴。”   “那就不奇怪了。”洛笙點點頭,看一眼墻上的黃歷,“何時動身?”   亂羽看一眼窗外的月亮:“明日。”   洛笙微微一怔:“何時回來?”   亂羽原本隻隨口應著她的話,聽到這一句終於察覺到什麼,輕笑道:“笙兒,此番宴會為慶生。是寄婉莊少爺——那位神探雋疑,你見過的。”   洛笙點點頭:“我記得的。”   亂羽一笑:“我的意思是——請帖上也邀了你。”   洛笙眸子一動,即刻生出幾分不知所措來:“邀了我?可我與他不過幾麵之緣……”   亂羽略一思索,替她分析道:“仙門與藥山不睦多年,尹姑娘在仙門受了委屈,你替她平了冤,初冬自是會感激的。”   洛笙心下了然,又有些忐忑道:“我……我聽聞人間重禮,赴宴是該備禮的……可我與他並不熟識,該備些什麼才是既合禮數又能令他歡心的?”   亂羽見她眉間微蹙,有些意外她竟能對此事這樣重視,轉念一想又明白了緣由。   他的仙子常年避世隱居,身邊往來的朋友並沒有幾個,因而對人情世故也隻有一知半解,難得遇上個沒有圖謀的宴會,不知該如何與人示好,擔憂總是會有的。   他眉眼一彎,伸手拉過洛笙:“我與他相識多年,本是不必備禮的交情。不過——既然你覺得赴宴該送禮,不妨我替你想想?”   洛笙聞言眼前一亮,點點頭,看向亂羽時像是寄托了全部希望。   她從前太有主見,眼下當真有一件事能夠完完全全地依賴於亂羽,倒叫這位向來都寵辱不驚的齊少俠心中一動。   齊少俠下意識喉間一滾:“若是我替你想這份賀禮——我能得什麼好處?”   洛笙幾乎下意識接了話:“少俠想要什麼好處?”   亂羽當真思索一番,一眨眼:“換一個稱呼怎樣?笙兒,你喊一喊我的字,怎樣?”   洛笙一愣,下意識垂眸:“可我以為——齊叔父對舊事執念太深……‘念恩’二字,於你該是枷鎖……”   亂羽怔了怔,沉默片刻,認真道:“不是枷鎖。”   他輕輕捏了捏掌心裡洛笙的手,像是寬慰:“起初我的確對這樣的字不喜,但原因也不過是覺得齊大俠隨便寫兩個字含糊我。可過後細細想來——洛姑姑舍命救我,於我而言便是有天大的恩情,而你……於我而言更是想也不敢想的恩賜——這恩,本就是我該念的。”   洛笙仔細分辨了此言是否為討她安心,思索一番終於舒出一口氣來:“如此,賀禮一事,有勞念恩掛心。”   念恩。   這兩個字像是一縷拂過心田的清風,吹得亂羽隻覺怦然一動。   真好。   他心想。   從前這世間隻有他一人喚她的名。   此後這天下也隻她一人喚他的字。   亂羽心中將這二字反復回想了數遍,隻覺得福至心靈,眉眼染上更濃的笑意:“答應你的三書六禮……家中在備了。”   洛笙意料之外,有些木訥道:“我……不是說了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   “笙兒,那些不是繁文縟節——”亂羽輕聲同她解釋,“那些是向天地證明你我一心的婚契。”   “如你所說,人間重禮——有了三書六禮,才算明媒正娶。生同衾,死同穴,天下沒有什麼能將我們分離。”   他說著掃一眼周圍四處,又道:“這竹屋雖在楓庭名下,卻是你住了多年的居所。齊大俠說——當年雖是租賃,卻並未擬下契約,如今剛好作為聘禮的一部分。”   洛笙愣了愣:“聘禮?”   亂羽自懷中拿出一紙文書,折了折放在她的手裡:“地契——已遞交過官府,改成了你的名字。”   洛笙眨了眨眼,還未去看那地契上的文字,又聽他開了口。   “還有這個——”亂羽說著又自乾坤袋中掏出個小匣子,再一次放在她的手裡,“這些年我置辦的田產商鋪,還有接了委托所得的銀票——不論家中如何,這些隻是我一人置辦的聘禮。”   洛笙一手捧著匣子,一手揭開蓋子,隻看一眼就連忙合上,眼睛都瞪大了幾分:“竟有這樣多!”   亂羽見狀鬆下一口氣,道:“這可是我全部身家——原本憂心你會嫌少,幸好……”   幸好。   葉飲溪那樣大的一個葉莊,想來這些年也帶回過不少金銀玉器。   幸好,這些年攢下的家底尚拿得出手。   洛笙不知他心思,卻覺心頭一暖,抬眼溫柔:“你近幾日出門頻繁,還總叮囑我安心養傷……是為了籌備這些?”   亂羽隻閉著眼一點頭:“收了我的聘禮,你可沒有理由悔婚了。”   “不會反悔……”洛笙輕輕搖了搖頭,“我也在備我的嫁妝。”   她將那地契收進匣裡放在一旁,又看了看亂羽,嘴角揚起笑來,伸了手環上他後頸。   “念恩。”   亂羽抬手搭在她的後腰:“我在。”   “念恩。”   “我在。”   “念恩。”   亂羽哭笑不得:“我在。笙兒有何吩咐?”   洛笙滿足地閉了閉眼:“隻是覺得……這是屬於我的。”   時光淌過千年,終於有一件事物是屬於我的。   就好像你也如這個隻我一人能喚的稱呼一般,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是屬於我的。   窗外月光皎皎,千裡之外的西林府邸藏於深山。   夜裡總是比白日靜謐,尤其遠離城鎮的深林。   葉添帶著一身戾氣進了院子,管家匆匆忙忙迎上來。   “少主!少主怎的又這樣晚才回來?”   葉添早換下了他素來穿著的白衣,改成了遮掩一切的黑色。   此時他手中握劍,麵上沾血,眸子也是冷的。   管家細細一看,發覺他的外袍上濕了好些,心下一想隻覺得也是血跡。   “少主的外衣臟了,脫下換了吧?”   葉添閉了閉眼,幾乎木訥地把外袍脫下。裡衣卻還是黑的。   管家接過衣服,吩咐丫鬟拿去清洗了,又去關心葉添狀態。   疾龍劍刃滴落血跡,落在青石板上似有聲響。   管家低了頭:“少主,疾龍也該擦擦。”   葉添不應他,抬頭卻沒在天幕中尋到月亮。   他苦笑一聲:“瞧——月亮再也不願見我,連一絲光都不肯留下。”   管家抬頭看了一眼,發覺天光漸亮,隻道:“日升月落乃人間常態,少主今日歸家太晚,下回早些回來便能瞧見了……”   葉添搖搖頭:“是她不願見我。”   “是我誤解猜忌……是我一意孤行……”   “她該失望透了……”   “她不願見我……”   他整個人似乎都恍惚了,好像隨時都能倒下。   管家輕聲一嘆:“少主許久不曾安眠了,今日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