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京兆的夏天就過去了。 江鳴野站在窗前,看著外頭的明澈秋光,說不上來的惆悵。 自上次不歡而散後,他又有兩三個月沒跟宋知荊聯係過了。 “老板。” 陳南川掂了一份禮單走了進來。 “什麼事?” “這是國慶兼中秋節的禮單,唐老師吩咐下來,讓我多跟您核對一下。” 江鳴野接過禮單,隨便翻了幾眼,覺得問題不大,跟往年沒有什麼區別。 “就按照這個單子準備吧。” “隻是……” 陳南川算自己人,江鳴野的公事私事他都幫忙照應。 “南川,有什麼就講,你跟我不用這樣。” “唐老師的意思是,想讓您親自準備一下送給葉家的節日禮物。” 葉家…… 江鳴野稍稍思忖了幾秒,隨即回過味兒來。上次葉清予從國外回來,他喝醉了沒回家,之後就又各自忙著,沒人再提這茬子事兒。沒想到他媽那麼忙,忙得都不著家了,還沒忘惦記這事兒。 “知道了,你先按照這個禮單準備吧,唐老師那邊,我晚上給她去個電話。” “好的,老板。” 這事兒敲定之後,陳南川又匯報了一下近期的行程安排。他老板最近是真的忙,天天應酬不斷。 “南川。”江鳴野躺在軟椅裡,睜開了眼睛,“她最近怎麼樣。” “宋小姐最近還是在樂團上班,聽趙小姐說,除了比以前更拚命外,沒什麼不一樣。” “知道了。” 他掏出了手機,點開了跟宋知荊的對話框。 這姑娘是真倔。 每個月都給他轉賬,他不收,下個月她就直接加上上個月沒收的數一起轉過來。算算時間,第三次轉賬也快了。 除了轉賬,他發過去的消息她是一條不回。 不回就不回吧。他也傲,沒幾次之後,也不發了。 但還是不時地翻翻手機,想看看她有沒有來消息。 她的頭像好幾年沒換了,是一張背影。江鳴野今天才猛然發覺,這張照片還是當年在安天門廣場,他給拍的。 他們是國慶節當天在一起的。 要說起來,也沒有什麼浪漫的。她貪圖幾口吃的,而他純粹是見色起意,跟著一起吃過幾次飯之後,就要了她的聯係方式。 他熾熱,她矜持。 他想著邀她出來吃飯,但偏偏加了聯係方式後的那個月忙得昏天黑地,幾次都排不上能帶著她玩兒的飯局。他就每天給她發信息,一天隻發一句,每句都一樣。 【我今天有在想你。】 她也跟現在一樣,不怎麼回消息。 那年國慶前夕,唐老師把他喊回了家,他父親也難得回去。他一時間喝得有點高興了,就忘了。 第二天就看見宋知荊主動發來了一句:為什麼昨天沒有在想我。 他一下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當即開車去了她學校。 當時交通管製,他繞了很遠的路。但倆人一見麵就抱到了一起。 小姑娘人小鬼大,說江鳴野真會挑日子,以後每年的戀愛紀念日都有國人普天同慶。他說,有國有家,人生堪稱完美。 可惜時光飛快,一轉眼,六年時光就這麼匆匆如水流過。 他們一共才在一起兩年,現在已經分開了四年了。 “南川。”江鳴野將手機反扣在桌麵上,撥了內線電話。 “老板,怎麼了?” “幫我訂一張去江城的票。”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江城”這兩個字了。陳南川明顯有點愣神。 “怎麼了,有問題?” “沒有沒有。明天的嗎?”陳南川臉上浮了一層笑意。 “不了,明天的行程不好推,這周末吧。當天去當天回。” “好的,老板。” 這邊剛撂下,電話就又響了。是林嘉奕打來的。 “林子,有什麼事兒。”除了梁袤北咋呼外,他這幾個兄弟都挺穩重的,一般沒事兒不往公司打電話。 “也沒什麼,就是我今天聽我爸提了一嘴,好像葉伯伯臺裡在準備今年的晚會,有個合奏節目,在敲定最後的參演樂團,我聽說候選名單裡有江城交響樂團,想著告訴你一聲。” “協奏嗎?”江鳴野答非所問。 “是,小提琴協奏節目,原創獻禮曲目,是江北地區選送的,所以這幾個樂團也都是江北當地的。” 林嘉奕知道,江城這破地方能讓他兄弟掛念這麼深,還是因為有那個誰在,所以確定消息準確後就立馬打了電話過來。 “主奏是誰?”音律之事,江鳴野未必懂,但跟她事業有關的事情,他就是想多問問。 “你認識,盛國清老爺子。他父親盛風是我國第一位小提琴教育家,奠定了我國西洋樂器教育方麵的基石,所以我猜這節目大概率不會砍,但也不一定。” 江鳴野聽到這個名字後,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 盛國清是宋知荊的恩師,也是他家老爺子曾經的同窗。但他沒有跟知荊一起出現在他眼前過。去年他還去家裡拜訪了盛老。老爺子身體硬朗地很,他說盛爺爺要多注意休息,盛老還說老了也得發揮餘熱。 “你說不一定是什麼意思?” 果然是他,敏銳得很。 “我聽說,盛老爺子前段時間生病,還挺嚴重的,醫方應該簽了保密協議,所以沒透出來一點兒風聲。不過,你家跟盛家關係那麼近……” 他們說話,都不用挑明,稍稍漏點信息就明白了。 盛國清向來隨和,不在意這些,但這次,盛家能明確要求醫方隱瞞患病信息,就說明這病輕不了。 “嗨,我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了,想著有你惦記的人,就隨便來提一嘴,也說不定,萬一你倆緣分還沒斷。” “這事兒順其自然吧,林子,謝了。這周末有時間嗎,一起吃飯。” “要不怎麼是兄弟呢,心有靈犀。我這兒前天剛收了一瓶好酒,就等你哪天有空出來了,家定跟小北都等不及了。” “那就周末,京兆飯店?” “行。那要不要叫上……” “叫上吧。勞你費心。” 又客套了兩句,江鳴野掛了電話,讓陳南川直接把機票改成了明天。 江城這個地方他已經有小半年沒來過了。 但好在這裡的夏季長盛,數月前是什麼溫度,現在還是什麼溫度。 他沒聯係宋知荊,下了飛機直接去了她單位。但沒見到人,隻見到了趙心盈。 “江總,好久不見。” 上次回來之後,趙心盈蠻以為要見不到宋知荊了,結果沒想到她還是回了江城,不光回來了,還那麼淡定。她還猜測是不是她跟江老板鬧掰了,今日一見,這倆人的緣分還深著呢。 “趙小姐。”他微微頷首,以示禮貌,“宋知荊呢?” “知荊……知荊……”她左右四顧,心虛得很,“她去商演了……” “地址發給南川。” 他不會將自己的聯係方式留給趙心盈,南川收到後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馬不停蹄地轉發給了他。 他趕到現場的時候,宋知荊的狼狽樣跟上次差不多。 很偏僻的地方,為了吸引人,依舊是些老套路。 這次的衣服雖然不是銀色亮片,但也好不到哪裡去。非要真找出點不一樣的話,那就是她開始慢慢接受這樣的工作內容了。 上次為了照顧她的自尊心,江鳴野的車停的遠遠的,連車窗都沒下。這次他直接開到了最近的地方,冷眼看著臺上的人。 她不算投入,但烈日傷眼,逆著光,沒看清車裡人的臉,隻覺得那輛車看上去有點貴。 “江總,這裡不讓停車,咱們是走還是?” “抱歉劉師傅,可能要稍等一會兒。” 他煩躁地撥弄著手指。因為開了車窗,冷熱風在窗口處交換,讓人一陣冷一陣熱的,很不舒服。 她意識到車上是江鳴野的時候,已經結束演出,換好了衣服。 看見他,她扭頭就走。 江鳴野臉色難看得很,推開車門就追了上去。他步子大,也就跨幾步的事兒。 四目相對的時候,他沒注意到,宋知荊肩上的琴盒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那一個了。 “吃頓飯吧,我不逼你。” 他擋在身前,沒有動手的意思。 一年了,她的身體沒有一點好轉。雖然畫著濃妝能遮一遮氣色,但憔悴是怎麼都遮不住的。 他說罷就往車上走。宋知荊猶豫了一會兒,轉身也上了車。 老劉不懂規矩,下車就去接宋知荊肩上的盒子。 “這是樂器吧,我幫您放到後備箱裡。” “嗯,多謝您。” 這次,宋知荊沒有拒絕。江鳴野微微皺了皺眉,但也沒攔著老劉,等她上了車才問了一嘴。 “換琴了?” 他來的時候沒看短信。如果看到了,就不會這麼問了。 她這次沒在社交軟件上給他轉賬,而是偷偷問了陳助他的卡號,將20萬轉到了他的賬戶,一次性結清了。 她把她那把琴賣了。 那把琴在圈內,其實也不算值錢。隻不過製作她這把琴的製琴師,這兩年名聲大噪,琴價也跟著水漲船高。而且她這把還是這位製琴師早年的作品之一,身價更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是因為用的木頭都是這兩年用不上的好料;二是因為老琴的收藏價值更高。 她本來沒想好要不要賣,但不知道誰走漏了消息,有人慕名而來收她的琴,她也就不猶豫了。沒敢要價太高,她隻開了30萬的價格,好在買家也是懂琴的良心人,最後加了5萬,以35萬的價格買走了。 “嗯,換了。”她不能說不心疼。那把琴既是她所有身家,還是陪伴她熬過多年困苦的夥伴。 35萬看上去不少,其實也就在她這兒過了一手。20萬用來還江鳴野了,剩下的15萬留了10萬給她媽媽,自己隻用了最後的5萬塊,買了把流水線裡生產出來的琴。 在他們這行人眼裡,20萬才是入行的門檻,20萬以下的琴都一樣,一樣的差勁。所以沒必要15萬全用來買琴。隻不過自己畢竟是乾這行的專業選手,琴太差了也說不過去。 “換了還是賣了?” “賣了。” “你……” 江鳴野就知道,她這個人,瞎講骨氣。一口氣倏忽間堵住了胸口,隻讓人覺得無力爭吵。 跟她吃的這頓飯,江鳴野隻動了兩筷子。 一筷子給她夾了肉,另一筷子又給她扒拉了小半碗米飯。 宋知荊也隻埋頭吃飯。 不是她太餓,她隻是很怕自己停下來,好像隻有不停地吃吃吃,把嘴巴塞滿了,才能躲過江鳴野的責問。 一頓飯下來,她吃了不少,但都不記得是什麼味道。 江鳴野吃完飯就走了,按照慣例,留下了一塊設計簡單的金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