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著一起上去的時候,江鳴野說了一句“場子乾凈得很”,意思是叫她放心。 她一直不明白什麼是“乾凈”,什麼是“不乾凈。” 盯著江鳴野那張白璧無瑕,沒有歲月痕跡的臉,宋知荊想,她跟江鳴野的羈絆到底是深還是淺。 宋知荊還沒跟江鳴野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室友曉夢才跟梁袤北在一起。那段時間,莊曉夢每天都不在寢室,偶爾回去一趟,必定是大包小包,身上穿的戴的全部都是奢侈品。她問過曉夢,和公子哥兒在一起有什麼不一樣。 曉夢屬於欲望寫在臉上的那種女孩,她幾乎沒有猶豫: “跟梁袤北在一起,不愁吃不愁穿,比起單純的有錢人,我還有大把資源。” 宋知荊聽的懵懵懂懂,不過,聽曉夢的意思,跟著梁袤北,她並不吃虧。 莊曉夢看著知荊愣神的樣子,知道她跟江鳴野正在曖昧,喝了口水後,她又加上了一句:“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什麼叫“不免費”呢,宋知荊回過味兒後,臉直發燙。 曉夢沒教她要離江鳴野遠一點還是近一點,她也不問。 跟江鳴野在一起這件事,她承認是有點沖動了,確定關係的那一刻,她咬著牙,心裡一直給自己鼓勁,做好了獻身的準備,但江鳴野隻是拉著她的手,在街上散步,散完之後又送她回了學校。 所以她對江鳴野說,她覺得他跟想象中不一樣。 江鳴野問她哪裡不一樣。 她咬著手指思忖了一下,說他看上去像正人君子,竟然真的是正人君子。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江鳴野伸手彈了她的額頭,笑她天真。 可她天真了這麼多年,依舊覺得他是正人君子,至少現在這一刻,他是。 梁袤北沒想著江鳴野能帶宋知荊過來。倆人一前一後走進來的時候,幾個人都驚呆了。 “知荊,好久不見。”還是周家定穩重,先上前打了招呼。 “周總,勞您記掛。” 林嘉奕沒見過她,自然不知道怎麼稱呼好,宋知荊朝他微笑著點頭:“林總好,我姓宋。” “宋小姐。”他點點頭回禮。 倒是梁袤北一臉吃驚:“帶女孩兒過來,鶴兒你早說啊,早知道我就多叫幾個了。” 江鳴野淡淡說著:“別抖機靈了,你見過的,宋知荊。” “梁總好。” “漂亮姐姐說笑了。” 雖說油嘴滑舌,但梁袤北還是照顧宋知荊,叫了幾個女孩過來。 他們今天的場子包的大,五個人也太冷清了,活絡不起來,多幾個人也好。 都是京兆城裡藝術類院校的女孩。 袤北年齡也不小了,穿得還是花裡胡哨,嘴裡沒個正經話,明晃晃帶著幾分浪蕩樣兒,不過就他這種,最招女孩兒喜歡。風流倜儻的世家子弟,有錢有腰板,誰不愛啊。梁袤北勾勾手指,就有一堆女孩兒圍上來,根本不愁叫不到人。 周家定抬眼看了江鳴野,見這人麵色有點不悅,打著圓場:“女孩子們畢竟共同話題多,主要這次都不知道,下次吧,下次直接叫上心歌,一起熱鬧熱鬧。” 這才算是把江鳴野那股子邪火壓了下去。 江家人都護內,護地跟什麼似的,哥兒幾個都知道。 別說江鳴野現在護著宋知荊了,就小時候周家定被他們家養的鳥嚇著了,江鳴野都敢大言不慚昂著脖子說是周家定調皮,要不然他們家鳥不會啄他的。 這臭脾氣,圈裡人熟悉點兒的都知道。 宋知荊其實不大能跟梁袤北叫過來的女孩子們玩到一起,但她臉上帶笑,裝得很開心。 她們聚成了一撥,無聊地推著麻將。 “誒,姐姐,怎麼以前沒見過你?”一個女孩,打扮地倍兒嫵媚,眉梢都帶著些勾引,坐在那兒,跟剩下兩個打著眼色。 宋知荊在外頭艱難過活久了,對這種小惡意不甚在意。她怎麼會不懂,20歲左右的女孩子最好看最明媚,披著麻袋都擋不住渾身上下的青春感。她26了,被她們叫聲姐姐也不多。 “忙著工作。” “工作?姐姐你是乾什麼工作的?” 她們對宋知荊的興趣遠遠超過對麻將的興趣。 “二餅,”宋知荊麵如止水地打出一張牌,“我賣藝的。” “賣藝?” 年輕女孩兒有點驚訝,都沒想到她能這麼坦蕩地輕賤自己。 “正好我有朋友在音樂學院,姐姐你哪個學校的?說不定認識。”這些人果然都是人精,眼神也尖利,三兩句就把話題落在了宋知荊的手上。 這雙手沒有做美甲,光禿禿的,還有厚繭子,一看就是玩樂器的。 說話的這位細皮嫩肉,護手霜都隻塗香奈兒的,十指纖纖,仗著自己是表演學院的,外貌條件頗好,不由得就覺得自己高了宋知荊三分。 宋知荊連眼睛都不抬一下,對這話嗤然一笑。都是戲子,唱的、演的、奏的,哪個不是賣藝的,半斤笑八兩。 “胡了。”她直接推了牌,湊成了大三元。 “都一樣的,中、發、白各三張,懟到一起,再怎麼好看,都是一樣的。”她指桑罵槐。 遠處的江鳴野看著她,就知道這姑娘天生氣性大,沒人能欺負到她。 不過搓麻將這事兒,多少得看點兒運氣。 宋知荊牌癮不大,也不經常搓,但偏偏她運氣好,但凡坐到牌桌上,就沒輸過。 她以前機靈,跟江鳴野圈子裡的那幾個玩過,也是一直贏,沒人跟她急眼。她嘴上說著是有江鳴野給她撐腰,別人不敢搶她風頭,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知道人家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不指著這種小遊戲發財,散財也好,進寶也罷,都是種消遣。 但今天不一樣,這幾個姑娘帶著貪財的麵相,她坐上來的時候,本想著客氣讓一讓,別太過分,誰知道這幾個蹬鼻子上臉,倒抱團消遣起她來了,這她可不能忍,一會兒的功夫,鬆鬆贏了不少。 這些個年輕女孩輸急了眼,直嚷著不玩了。 “怎麼了、怎麼了?”梁袤北搭著林嘉奕的肩膀走了過來,“這玩得好好的怎麼就生氣了。” “小北哥,這姐姐太能贏了,我們再玩下去可要破產了。” “嗨,我當什麼事兒呢,”小北從兜裡掏出來一張卡,“樓下商場轉一轉吧,看上什麼盡管買,我請客。” 幾個女孩已經是輕車熟路,也不客氣,拿起來卡就往外走。 他們要聊事情,不想讓她們聽,都懂的。 “你想去嗎?”江鳴野走了過來,順手扒拉著她的頭發。 他喝了點酒,嘴裡有甜絲絲的酒味兒,語氣跟著也就醉了,柔柔的、綿綿的,讓人聽得渾身一陣酥麻。他隻看宋知荊,眼裡也隻有宋知荊。 “我也去吧。”她懂規矩。江鳴野雖然不忌諱她在身邊,但梁袤北幾個不行。 “那就去吧,我皮夾子裡有卡,你自己拿一下,有喜歡的就買。” 這話一出口,梁袤北就看著林嘉奕挑了個眉,隻有周家定笑著坐在那裡喝酒。 早就說過宋知荊不一樣,這兩個就是不信。皮夾子都給隨便翻了,這次總能看出來差別了吧。 “不用,我有。”知荊站在那裡,任他呼出的氣息撲到臉上。 “這樣吧,我請客。”梁袤北又掏出來一張卡,單獨交給宋知荊。 她沒接。禮貌地笑了笑,跟著幾個女孩出去了。 這幾個女孩兒都是普通家庭出身,藝術類專業花銷大,能遇上一個像梁袤北這般大方的主兒,也是有點幸運。她們一個個都不客氣,該買什麼買什麼,刷起卡來也不心疼。 但其中有一個,聰明點兒,不怎麼搶著花錢,就偎在宋知荊身邊,嘴也甜,哄宋知荊開心。 “姐姐叫什麼,”她親昵地挽著她的臂膀,“我叫煙越涵。” “叫我知荊就行,”她不舒服,想扒開煙越涵的手,“你這名字倒是好聽。” “小北哥也這麼說。知荊姐,你跟江總剛認識的嗎?” 宋知荊一眼看破女孩的心思:“不是,我們不熟,隻是朋友。” 她甩開了煙越涵的胳膊,徑直走進了一家男裝店。 煙越涵也識趣,知道她不願意說,就也沒再多問。跟著她屁股後邊,走進了男裝店。 樓上,幾個哥兒算是得了清凈。 “沒想到,你真的搞到手了。” “我也是沒想到,”林嘉奕撥弄著一臺相機,他最近又對攝影感興趣,“說你倆緣分淺薄吧,你倆糾葛了這麼久,說緣分深吧,瓷瓶砸了,節目砍了,這人還是叫你哄來了。” “你快說說,用的什麼方法。” 梁袤北就聽八卦起勁兒。 “不過小北,宋小姐的牌技確實可以,你叫來的那幾個妞兒都輸急眼了。”周家定幫著江鳴野打掩護。 他其實也不知道內情,但能讓宋知荊跟著他,鶴兒絕對沒少費心思。 江鳴野就隻笑,有些事情,他跟知荊兩個人知道就行了。說多了沒啥好處。 “你那幾個妞兒,下次別叫了。” “嗨,你別顧左右而言他。” “謝謝各位總們,這麼忙,還能替我這事兒操心著,茍富貴勿相忘。”江鳴野舉杯,一口乾了杯裡的酒。 吞雲吐霧間,都帶著醉色後,他才緩緩開口。 “今兒還有件正經事兒得問一問。” “你新買的那塊兒地皮?” 梁袤北上次遇到了陳南川,聊了兩句,知道江鳴野最近收了塊地皮,但不知道為啥,一直沒動工。 “嗯。”他點了點頭。 “你不是已經買斷了嗎?當初投標可都是正兒八經按流程來的,按理說應該沒啥問題啊。就算找了幾個陪標的,但這不都是常規操作嗎?”林嘉奕從國外回來,玩得都比較小,不太懂這個。 “我估計是有人故意的。”周家定點了一根雪茄。 “我是聽說那塊地有幾戶不肯走,但這都不是問題,”周家定的父親比較清楚住建這方麵的工作,“他們要是想弄走,有大把的方法搞定,鶴兒,你是不是得罪誰了。” 江鳴野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們家老爺子管那麼嚴,我根本高調不起來,上次陪他們喝酒,一個個跟灌孫子一樣灌我。” “那要按照你說的,我倒是有個消息,估計跟你這事兒有點關聯。”周家定又給江鳴野的杯子滿上了。 “還灌我呢!剛說跟灌孫子一樣,你就給我倒!”他氣笑了。 “習慣了習慣了,”周家定擺擺手,“你請客吃飯的那位,估計還有三四個月就退了。” 四個人聽完這句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都沉默了。 江鳴野明白過來這個勁兒,他現在最節省成本的就是趕緊花錢了事。要是等新的那位上來,還得從頭折騰,就不劃算了。 敢情那幾個是吃準了他會在這當口破財消災,才敢一次又一次地使絆子往外掏他的腰包。 “怪不得,老混蛋就是老混蛋啊。”江鳴野心裡有數了。 “得,這頓酒不算白喝,最近忙的我暈頭轉向,還得是周老板一語中的,醍醐灌頂。” “你可算了吧,你哪裡是忙得暈頭轉向,你這是為色所迷~” 周家定很少調侃他,但一調侃剩下倆人也跟著起哄。 正說笑著,那個“色”就回來了。其他幾個都跟在她後邊。 “逛累了?”江鳴野將她拉在身側,還是看都不看剩下幾個。 “小北哥~”林嘉奕在周家定身邊學著那幾個女孩的矯情勁兒,讓周家定一把推開了。 “嗯。”正說著,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 “買了什麼?” “給你買了條領帶。”她遞過來一個小禮品盒。 裡邊是一條藏青色帶白條紋的領帶,屬於永不過時的款式,說不上好看,也不難看,是她花自己的錢買的。比他脖子上那條玫瑰粉色稍稍貴一點,隻貴一點。 “小北哥,”煙越涵往前上了一步,“我給你買了……” “好好好,買什麼都可以,那個你們怎麼回,我喝酒了,送不了你們,打車吧,我報銷。”他直接打斷了煙越涵的話。 幾個人意興闌珊,酒足飯飽後都各自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