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橋前(1 / 1)

林惜轉身就要走出賭坊,汪為仁拉住她的胳膊輕聲如綿地問道:“你這就要走?”   林惜卻僵冷地回道:“不走難道還要住在這裡?”   汪為仁道:“談不攏就走,這算什麼事?不然......”   林惜立即詰問道:“不然怎麼樣?”   汪為仁道:“誠邀林美人喝一杯。”   林惜道:“你是貪酒還是貪人?”   汪為仁道:“酒香人美,二者皆貪。”   林惜道:“今夜沒空,我是趁她們都在安樂鄉裡盡歡偷偷溜出來的,你還是以酒為伴的好。”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汪為仁乾笑著搖了搖頭,自我安慰道:“本公子還是練自己的功好。”   夜已深,世人入夢,可觀瑤池鬼蜮,夢裡自是有人間難以看到的景象,是好是壞唯有自行品味。長街當夜,林惜踏著月光走在朦朧的青石街上,忽然她停下腳步,她感受到周圍有一股極強的殺氣,能感受到殺氣的人自然本身就是殺氣的雇傭者。   林惜開口道:“敢問閣下是誰,裝神弄鬼,何不站出來讓本姑娘瞧瞧?”   鬼譏哨道:“裝神弄鬼?我本就是鬼,何必裝神弄鬼?”   鬼用他那對發亮的眸子盯著林惜,林惜看著鬼的樣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好像在往地上墜落,她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將她往陰曹地府中扯。   鬼道:“隻有鬼才能見到鬼,你既然已見到了鬼,看來也已是鬼。”   林惜畢竟已是殺人如麻,將殺人當作尋常事的人本身就有極重的殺氣,她又豈能真的懼鬼?   林惜收攏心神,鎮定下來道:“閣下是不是鬼我不知道,不過我不是鬼,我是人。”   鬼道:“做人太痛苦,何必承受人世間的痛苦?”   林惜道:“人世間有那麼多值得做的事情,這樣的好日子我還沒過夠,就不勞煩閣下。”   鬼笑道:“人間受疾苦,你竟然還說這是好日子?”   林惜道:“如果一個人可以為自己的死尋找理由的話,那活著就是為了找到這個理由。”   鬼笑道:“你這樣的人的確不應該趟在棺材中睡大覺。”   林惜知道死後有沒有倒在棺材裡不是自己的選擇,所以她現在還不確定此人會不會對她出手,她道:“小女子想問鬼先生,做鬼是什麼感覺?”   鬼笑道:“無所不及,無所不能,無所不通,無所不為,無所不有,無所不在,正謂‘逍遙遊’。”   林惜道:“鬼先生已是超塵拔俗之人,想必不會為難我一個俗女子,畢竟小女子沒有辦法達到鬼先生的境界。”   鬼道:“你很了不起。”   林惜道:“並沒有什麼了不起,隻是還不想死而已,我想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鬼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黃泉路,今夜月下逢,莫要旁人知。”   林惜道:“小女子守口如瓶的本事還是有的。”   二人便要分道揚鑣,剛想走,嚴常率領一眾江湖人士將他們圍了起來,嚴常道:“閣下,你可知我們找了你許久?”   鬼“哈哈”笑道:“真是好笑,鬼不找你們,你們卻來找鬼,很好,今夜竟是碰到一群有意思的人。”   嚴常道:“閣下不妨隨我們走一趟?”   鬼道:“我是鬼啊,你要讓我去哪裡?”   林惜不想橫生枝節,她道:“如果你們是來找鬼先生的,那便是與我無關,告辭。”   這時,有人攔在林惜跟前,嚴常道:“與此人無關,讓她走。”   他們主動給林惜讓開了路,林惜施展輕功趕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嚴常吩咐身邊的侍衛道:“去給顏主報個信。”   嚴常清楚地記得顏古富的交代,遇見此人即可除之。他緩緩拔出手中的長劍,眾人也都紛紛亮出自己手中的家夥。   鬼道:“看來你們要隨我走一趟了。”   眾人手中的兵刃在月光的照映下好似裹了層寒霜。   鬼道:“你們可知道你們耽誤了我的事情?”   嚴常道:“莫怪。”   鬼發出一陣笑聲,淒厲之聲讓人聽後不覺寒毛倒豎,鬼道:“很好......”   一陣陰笑過後,其行如風,閃身已經來到離他最近的人跟前,一掌拍了過去,那人見此人來勢甚急,想躲已經來不及了,隻好出掌硬,二人雙掌相交一記悶響,那人倒摔出去,手腕處刺骨的疼痛傳到心尖,於是開口提醒身邊的同僚道:“此人內功深厚,大家要格外小心。”   一時間,他們眾人開始廝殺起來,鬼在他們圍起的圈子內大殺四方。   送信的侍衛緊趕慢趕趕向顏府,林惜突然現身在其身後甩出一枚暗器,暗器正中侍衛肩頭,侍衛剎住腳步回身望向林惜。   林惜率先開口道:“小哥,跑這麼急是要去哪裡?”   侍衛道:“你何故傷我?”   林惜道:“我怎麼會傷你,隻不過是跟你打個招呼罷了。”   侍衛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不礙誰。”   林惜道:“慢著,你聽說過看熱鬧的嫌熱鬧大的嗎?”   侍衛將手中的劍一橫道:“陽關大道你不走,往生橋上你趕著上,真是有毛病。”   林惜道:“我就是喜歡看熱鬧,你有什麼辦法?”   侍衛長劍劈向林惜,林惜跟侍衛過了幾招,發覺這侍衛的武功竟然不是很低,她暗中打出毒粉,侍衛防之不及,毒粉接觸到皮膚,幾個呼吸之間便滲入血液攻入五臟六腑之中,侍衛的劍“咣啷”掉在地上,人在地上來回打滾,甚至痛苦地以頭搶地,直至麵目猙獰地暴斃而亡。   林惜輕蔑地笑道:“安息......”   半炷香的時間,這群江湖人傷的傷,殘的殘,亡的亡,鬼道:“你們武功都不算太差,聯手強撐這麼大工夫也不容易了。”   再看嚴常,也並不似好人一般,他單手握劍,強撐著身子站著,另一條手臂已經被廢,宛如掛在身體上的柳條隨風搖擺。   鬼看著他道:“躲在麵具後你才感覺真實,是嗎?”   嚴常心想道:“顏為何還沒有來?”   鬼看著躺在地上的人道:“人世不容人,做鬼亦逍遙。”   他身形一展,將一個人按在墻上,那人的腦袋被緊緊按住貼在墻上掙脫不得,鬼按在人腦袋上的手倏然鬆開,另一隻拳順勢打下去正中那人頭顱,鮮血四濺,死屍癱軟如泥。   鬼回過頭來望著眾江湖豪傑。眾人自然也看著他。他們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是走上了一條絕路,如果不被人殺,那就隻能殺人,眾人拖著殘軀棄生而上。   鬼出手為拳,遇捶則捶,變手為刀,當切則切,出手既狠又辣。人若是臨死前能得一善死其福鴻大,可惜死在鬼手中的人各個慘不忍睹。   嚴常仍不棄手中長劍,使出渾身解數阻攔鬼。他卻發現他與鬼的武功修為差距絕非一絲半點,嚴常舍命攔在鬼麵前,身法出招已經快到極致,鬼刻不容緩,不斷閃避。嚴常畢竟身上帶了傷,如此一番猛攻消耗力量委實過大,其中難免會有破綻,然而高手過招一絲破綻都不能給對手留,可惜鬼已經窺破他的破綻。電光火石之間,一手抄住嚴常握著劍的手,嚴常自知掙脫不出,便迅速出腿為招,欲以攻止損。鬼一旦得手又豈會給他機會,手一發力便扭斷了他的手腕,繼而運足氣力一拳將嚴常打飛出去。嚴常口吐鮮血,想爬起來卻已動彈不得,這一拳給他心臟帶來了不小的沖擊。嚴常此刻終於明白顏古富口中武功不低的意思了,可惜他已沒有活下去的機會,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心臟的痛苦有些讓他窒息,漸漸他的頭腦也好像在抽搐,痛得有些發昏。   喘著氣的人已經所剩無幾,有力氣的人盡皆奮不顧身沖上去,結果卻依然是難逃死亡,究竟是什麼理由可以讓他們如此不憐惜自己的生命而全然不顧地向往生橋上擠?這個答案隻能永遠存留在他們的心中了。   鬼道:“你們知道你們耽誤了我多少事情?算了算了,也不在乎這一早一晚。”   鬼出手乾脆利落,很輕快地解決掉他們後向著遠處走去。   林惜已回到仇府,她找到小憐,小憐看著她疑惑道:“宮主回來了?”   林惜道:“你開口宮主,閉口宮主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我?”   小憐道:“你是什麼意思?莫非宮主沒有回府?”   林惜道:“你認為,你對她這麼好,她會把你放心上嗎?”   小憐道:“你若是想待在府裡就待在府裡好了,我去守護宮主。”   林惜走上前將小憐緊緊抱住,小憐推開林惜道:“有些事情沒有辦法改變,我現在就去舉花樓。”   林惜怨毒地看著小憐道:“好,你去,你若是走出這道門,我就不是林惜。”   小憐怒喝道:“你......”   小憐此時感覺一陣眩暈,四肢軟弱無力癱坐在地上,她的眼神中是憤怒,是傷心,也是失望,五味雜陳,莫辨其一。   林惜道:“我什麼我,這樣的我還不都是你們教的?”   小憐道:“你......”   話未說完,人便暈了過去。   林惜道:“本姑娘這些年因你們失去的東西要統統拿回來。”   林惜趁無人發覺便偷偷將小憐帶出了府。   舉花樓內一夜無事,眾人皆在安樂鄉中度過。然而,長運街麵上卻如沸騰的鍋湯亂作一團,官差來來往往忙得焦頭爛額。   唐龍道:“穀先生,我找了半天沒有找到州府大人,甚至所有的官員也都摸不見人影,士兵說根本就不知道他人去了哪裡?”   穀渙笠道:“也罷,我們驗過屍首便將人統統帶回府寺停屍房。”   殤差周先生道:“這些人死前定是受到了痛苦地折磨,有些人身上的關節扭曲斷裂處不下三五處,可見兇手的手段何其兇殘?這與上次的女屍案死法雖不同,但殺人的手法是一樣的,隻不過這裡打鬥的痕跡更為明顯。”   柯慶濤道:“上次死的都是女人,這次死的都是男人,兇手為何要這樣做?”   穀渙笠道:“兇手殺人不分男女。”   唐龍道:“先將這裡的屍首運回去,我們再趕往下一處兇殺現場。”   眾人來到已被官差封鎖的又一處現場,周先生喟然嘆道:“此人麵目烏黑,七竅流血,顯然是中毒而亡。”   楊波鴻道:“為何死法不一樣?莫非是不同的兇手?”   柯慶濤道:“萬一是兇手想單純換個殺人的方式也說不準?”   穀渙笠道:“將屍體先帶回府寺。”   這時官差童平匆匆忙忙趕過來道:“穀先生,大人要被押往墨明去了。”   眾人緊忙趕回長運府寺,他們見到田玉良,不勝谘嗟。   穀渙笠道:“大人......”   田玉良已經在注意到他們身後的屍體,他道:“你們不必相送。”   穀渙笠道:“大人,這裡需要你。”   田玉良嘆息一聲道:“穀先生,你現在還掛職於此,長運就先交於你手中,待日後此處有了新任府寺,何去何從便盡由你自己抉擇。”   穀渙笠道:“大人放心,卑職自有考量。”   眾官差一頓感傷。   唐龍道:“二位官兵大哥,勞煩路上多加照顧我們大人。”   而後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放到官兵手中幾錠銀子。   官兵道:“這......”   唐龍道:“二位大哥莫要客氣,一路上還多勞煩二位操心。”   官兵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收下了。”   唐龍道:“大人,一路上多保重,若是得空之時,我們便去看望你。”   田玉良道:“長運事務繁忙你們要多多盡心。”   唐龍道:“大人放心,我們定會盡心盡力。”   官兵道:“大人,上路吧。”   田玉良看了眼蓋著白布的屍體深思惝恍,麵帶失落之意,顯得走的有些不情不願,卻又無可奈何。   穀渙笠看著田玉良走遠的身影嘆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別無他法。”隨即道:“先將屍體送到停屍房去。”   眾人麵皮耷拉,情緒低落地走進府寺。   楊波鴻道:“近日來這兩起大案子搞得我們人心惶惶,甚至有些老百姓說我們這些當差的隻知道吃官帑,連座城都看不好。”   柯慶濤道:“這還是輕的,沒忘頭頂上丟果皮子,菜葉子,臭雞蛋也算不錯了,讓他們抱怨兩句也無甚大事,過去了就好了。”   唐龍道:“事情總是要有個過程的,向他們解釋清楚就好,待到結果出來豈能不公示出來?”   楊波鴻道:“最怕是咱們在老百姓眼裡成了隻會敷衍了事的飯桶。”   唐龍道:“破不了案大家心裡都不是滋味,你也別跟自己慪氣,隻要你還有心破除萬難想著破案就好了,總之咱們可是要對得住長運的鄉裡鄉親。”   穀渙笠道:“唐龍說得不錯,大家莫要灰心喪氣,隻要我們協同一心定會偵破此案,咱們先到後堂商議商議。”   一夥人來到後堂,穀渙笠取出長運城鳥瞰圖,他道:“我想了想,咱們長運街多似麻,大人安排的巡邏更次已經難以維護長運的安危,我是這般想法,敵暗我命,絕不可讓其渾水摸魚,僥幸圖存,趁夜行兇,殘害他人,夜間巡邏務必多加人手多加更次,盡力做到巡無遺漏,處處提防,但凡遇到特殊事宜立刻發煙火。”   唐龍道:“穀先生言之有理,夜間巡邏疊加更次,咱們府寺的人手恐怕非傾巢出動不可,尚是如此也難以做到同一時刻能巡查到各處角落。”   穀渙笠道:“長運從沒有發生過這般天大的兇殺案,人手一時不夠用也可以理解,府寺所在之處乃本城城樞,我們尚可以此為據點,在這八條回型街內派少量人手,八街之後則加多人手,在府寺輕鬆管控的到的地方應該不會有人敢胡作非為。”   唐龍點頭道:“好,如此將就將就也不是不行。”   穀渙笠繼續說道:“其次,我們要找到州府大人,能主持大局者非他莫屬。另外,白天也要明察暗訪可疑之人。”   唐龍道:“現在咱們就去巡街,路過的客棧酒肆等聚人場所一應盤查。”隨即唐龍下令道:“諸位兄弟都打起精神來,我們不僅是守護著長運更是守護著我們自己的全家老小,長運現在人人自危,驚慌不安,田大人非長運本土人尚可竭盡心力,我們此時若不站出來抵擋一麵誰還能為長運的老百姓做主?”   柯慶濤道:“唐領頭說的是,我們若是人心渙散,那不就是將老百姓的性命束之高閣了嗎?”   諸位骨乾一一稱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於是決心下定便開始展開行動。   同時,顏府,顏古富震驚不已。   原來是顏府的司閽在門外發現了重傷的嚴常,嚴常率人與鬼一戰被重創醒來後,便強撐著身體一步一步挪回顏府,當顏古富看到重傷的嚴常心中便已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方師爺上前摸著嚴常的脈道:“脈細如線,心衰已成氣候。”   顏古富道:“用最好的藥。”   嚴常搖搖頭有氣無力道:“我們找到了那個人,但是我們並沒有傷他分毫,我們所有人使出全力也未撐到你來......”   顏古富聽候眉間疑雲密布,他道:“本座並未收到你的傳信。”   嚴常似有些不解,如今事已至此也值得聽天由命了。   顏古富道:“你放心,本座必將用最好的藥醫治你。”   嚴常道:“我心府受重創,僅憑一口氣回到這裡,我已是回天乏力,給我個痛快......”   顏古富隻得強忍心中不舍,出手雙指點中嚴常心臟,死一個人與死十個人於顏古富而言都無足輕重,可是嚴常卻不同,這是他的心腹,對於嚴常之死他痛心不已,事已至此再也無法挽回。   他問身邊的管家道:“昨夜可有送信之人來過?”   管家道:“昨夜如往常一樣安寧並未有送信之人來過。”   顏古富對於管家的話十分相信。   此時,季常走了進來,他道:“我們的人屍體已經被運往府寺去了。”   顏古富道:“我知道了,你們幫本座厚葬嚴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