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中年的大軍撤回軍營後,探馬便為關則寧送去了探報,徐中年這第一仗果然是讓朕見識到了何為真正的用兵之道,誇贊道:“徐將軍‘鐵血將軍’的美譽名副其實啊。”於是道:“朕這裡有書信一封去送於徐將軍。” 信送至徐中年大營,徐中年招待信使取過信來,信上寫著“與南越第一仗徐將軍及眾將士銳氣顯露,挫敵鋒芒,雖敗猶榮,不過介於我軍威望,南越軍下一步可能猶豫不敢輕易進兵,所以朕思過想過,非苦肉計難以誘敵。”於是暗自沉思道:“好一招苦肉計。”徐中年發現關則寧對戰場的把握似乎非常精準。他讓傳信兵帶著陣亡將士的花名冊回去了,以待天下太平後撫恤其家人。 徐中年心想道:“如何演這一出苦肉計呢?” 徐中年對眾將軍道:“你們現在去安撫一下我們的士兵。” 眾位將軍走出徐中年帳。 看著桌麵上的沙盤陷入思索,一個人的時候總是能夠思考很多事情。今日一戰一招死地求生讓這支並不龐大的軍隊有幸活下來,當敵軍數倍於我軍之時像今天這樣的打法就算將士再勇猛無畏、無懼生死也萬萬是不能正麵相迎的,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是否值得現在思考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他隻能按照關則寧的計劃一步一步走下去。在關則寧的整個戰略部署中作為第一戰場的徐中年隻有一條鐵令服從命令和犧牲。他是將軍可現在能左右的是戰場而不是整個的戰局,所以他麾下陣亡的將士就充當了整個戰局中的犧牲品,他亦是如此。對於戰爭而言,無論是發動者還是守衛者擁有的共同本質就是犧牲,發動者特有的本質就是掠奪,徐中年明白這樣的道理,所以麵對做犧牲品的境遇他隻會無條件服從。 夜深無眠,掀開帳簾,徐中年走出去漫步軍營,有的營帳中傳來一聲聲痛苦的哀嚎,在戰爭中流血,在流血中結束戰爭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徐中年並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這也許就是久經沙場養成的習慣吧。他繼續向前走,走到轅門外,靜靜地向南凝神望去,他在想此刻自己的對手在做什麼呢? 夜深無眠,身為南越軍的將軍黎重奉此刻正站在一座高高的山頭向北而望,他的實力已足夠強大但是對於繼續北進他此刻還有一絲猶豫。為什麼會猶豫?甚至連自己都想不清楚,他隻清楚明天應該是休戰的一天,他的將士們要養精蓄力。 徐中年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他好像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走了。有些人就是如此,總是可以在復雜的環境中找到一條自己應該走的路,徐中年無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可以做將軍,審時度勢,高瞻遠矚。 掀開帳簾,徐中年走到白景祥的營帳中,白景祥連忙起身躬身施禮道:“將軍。” 徐中年道:“景祥,你可知道皇上的信上寫的什麼嗎?” 白景祥道:“這......景祥經驗不足所以......” 徐中年打斷白景祥道:“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白景祥不解道:“景祥願聞其詳。” 徐中年道:“苦肉計的結果其實是需要一個人打入到敵軍做內應。” 白景祥道:“這......這不太好辦。” 徐中年道:“所以我選中了你。” 白景祥道:“將軍的意思是......” 徐中年道:“沒錯就是要你打入敵軍做內應。” 白景祥道:“末將該怎麼做?” 徐中年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中你嗎?” 白景祥沉思良久道:“我的身份特殊,對於漢都的內亂來說他們沒理由不相信我。” 徐中年點點頭道:“你考慮的很仔細,可是還有一點你不要忘了你殺過他們的人,他們很有可能不相信你,甚至未必會放過你,所以我想讓你考慮一下我會等你給我答復。” 白景祥道:“殺過他們的人除非走投無路怎麼會投靠他們。” 徐中年默默地點了點頭,白景祥心想:“能夠滿足這兩個原因的人放眼軍中除了我一人外還有什麼人呢?” 生死麵前,如果能活下去誰會願意去死?白景祥毅然決然道:“我去。” 徐中年道:“我們之所以被稱為戰士,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勇敢而是我們不得不去承受別人無法承受的恐懼。你還有選擇?” 白景祥笑道:“是不是隻有戰勝恐懼的人才被稱為戰士。” 徐中年道:“我會為你鋪一條路,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隻需要將他們引到千嶂山去就可以了,以後你換個名字吧。” 白景祥道:“念景祥如何?” 徐中年拍拍白景祥的肩頭沉默地走出了營帳。隨著帳簾的掀開營帳內的燭火晃動了一下後變得搖搖欲墜,帳簾合上了,燭火“騰”一下挺直了身子。 新的一天剛剛到來,太陽微微升起,將士們吃過晨飯後,徐中年下令整軍,令下如山,士兵整裝待命。眾位將軍在徐中年帳內等待徐中年的吩咐。 徐中年問道:“管言琮,我軍人馬幾何?” 管言琮道:“我們還有二十萬人馬,馬兵四萬,步兵十六萬,除去老弱病殘、身負戰傷不能作戰的總計十八九萬人。” 徐中年點點頭道:“所以我們今天接下來的一仗一定很兇險,而且此處的營寨極有可能今天就會失去。” 眾將士緘口不言。 徐中年吩咐道:“白景祥、鄧士虎,你們二人各率步兵兩萬,在重澗口兩側虛設旌旗數量越多越好,埋下伏兵接應我軍。” 白景祥、鄧士虎雙手抱拳道:“末將領命。” 徐中年吩咐道:“童昱、張通、繆良、唐發,你們四人各率馬兵五千做先鋒將軍聽我命令。” 陳瑞、童昱抱拳道:“末將領命。” 徐中年吩咐道:“陳瑞、田奕淵,李凡洪、管言琮你們四人各率步兵一萬隨本將軍壓陣。” 陳瑞、田奕淵抱拳道:“末將領命。” 徐中年下令道:“出發。” 一群孤獨的士兵走在一條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走一遭的道路上,每個人的心情似乎都很難用語言去表達,因為有意或著無意的表達都不能挽回他們的生命。徐中年此時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他就像一個罪人押著一群無辜的生命走向他們生命的盡頭,盡管他們都沒有享受過自己的人生,卻為他人的生命築立起一座堅固的城墻,這就是為何古往今來人們敬重戰士的原由。 當徐中年的大軍趕到黎重奉的設防範圍時,黎重奉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當黎重奉的大軍趕到陣前時他突然發現有些看不懂徐中年,因為他認為徐中年此時的表現不像一個有勇有謀的人,更像是一個窮兵黷武之人,總之這個交了幾十年的對手此刻讓他覺得很奇怪。黎重奉的軍隊剛站穩腳跟,徐中年喊話道:“黎將軍,我希望你可以將我漢都的土地還給我們否則我徐某及眾將士不死決不罷休。” 黎重奉道:“我看徐將軍的氣焰不小,你不如回去休息休息吧,別白費力氣了。” 徐中年手中大刀一揮童昱、張通、繆良、唐發率馬兵直奔敵軍中心而去,手中大刀在空中畫一個圈子,陳瑞、田奕淵、張凡洪、管言琮率步兵從兩側向敵軍包圍過去。 黎重奉下令迎敵,可他看著徐中年這種不要命般的揮霍士兵的性命,心中暗暗吃驚道:“徐中年難道是走火入魔了,他以少擊多無異於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想來英雄惜英雄就是如此吧,可轉念又一想:“既然你想自掘墳墓那我黎重奉就送徐將軍口上好紫檀木的棺材。”隨即再次下令:“堅決殺敵,絕不留情。” 一場大戰殺的是暗無天日,漢都軍從士兵到將軍再到徐中年沒有一個身上不滴著血的,黎重奉看著徐中年竟然和士卒並肩作戰,不由得贊佩道:“徐將軍果然義氣淩雲。” 徐中年軍一點一點被黎重奉的大軍撕裂揉碎隻留滿地忠骨,童昱、張通、繆良、唐發、陳瑞、田奕淵、李凡洪、管言琮帶著殘兵聚到徐中年身邊,徐中年問道:“你們所率人馬還多嗎?” 童昱一邊殺敵一邊喊道:“將軍我這裡人馬所剩不多了。” 張通道:“我這裡也一樣。” 陳瑞、田奕淵、李凡洪、繆良、唐發均喊道:“所剩無幾。” 徐中年怒罵道:“不爭氣的東西。” 童昱、張通、陳瑞、田奕淵、李凡洪、繆良、唐發幾人覺得徐中年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身在戰場之上誰也不敢有絲毫懈怠。徐中年喊道:“眾將士聽令,讓我們再發起最後一次進攻,萬軍之中取下黎重奉首級者金銀萬兩官拜大將軍。”慘軍凝聚最後一股勁瘋一般迎著敵軍沖上去,幾員猛將身先士卒在前麵開路,頗有萬夫莫當之勇。南越軍大將殺開一條血路慢慢向他們圍攏,雙方猛將戰至一處,武藝高超,難分彼此。 黎重奉道:“徐中年真的是瘋了。” 隨著一個一個鮮活的生命倒下去,徐中年也知道此時殺黎重奉幾乎不可能了,於是下令道:“撤。”幾員猛將與殘兵隨同徐中年向外殺去,黎重奉雖有愛惜英雄之心這時見徐中年要走那是說什麼也不肯,連連下令圍截他們。徐中年等人奮力作戰,此時遠處征塵仆仆原來來了一隊人馬,定睛一看竟是徐中年安排在重澗口的鄧士虎鄧將軍親率人馬殺到。 黎重奉心想:“故技重施。”遂下令直接派兵去截停鄧士虎的人馬。鄧士虎的人馬來勢洶洶但是卻沒有直奔徐中年,他們進攻的方向似乎特意在與徐中年拉開橫向距離,這麼一來一下就吸引了不少兵力過去。不僅如此黎重奉已經防備徐中年還會出此下策,已竟安排了一隊馬兵對付此種情況。馬兵勢不可擋沖進鄧士虎的步兵陣營,如摧枯拉朽之勢在步兵陣中橫沖直闖。接著步兵迅速拉開架勢擺好陣型,幾人一隊,合力擊殺馬兵,有削馬蹄的,有砍馬頭的,有用槍刺馬背上的士兵的,甚至有人直接用槍捅穿了馬的身體,戰況何等之激烈。 徐中年這邊依然強行突圍中。 就在黎重奉以為大局已定時,遠處又殺來一哨人馬,此人白馬烏甲踏征塵,銀槍如龍透胸甲。黎重奉心想:“原來徐中年早在遠處埋下了伏兵。”黎重奉此時眼中並沒有看戰場而是看著遠處的山內隱隱約約飄揚的旌旗,還有塵土飛揚形成的塵霧,連驚鳥獸散,心想:“徐中年到底還有多少人馬?” 白景祥馬到長槍到,率人一陣絞殺竟硬生生撕開了一道裂縫,白景祥道:“諸位將軍快撤。”張通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全身而退幾乎不可能了,張通道:“諸位兄弟們快撤我掩護,如果兄弟們活下去了別忘了到咱老張的分頭多擺點酒肉,多燒點銀子花。” 話一開口,陳瑞罵道:“老張,你真他媽不講義氣,黃泉路上怎能少了我。” 田奕淵道:“還有我老田不是,我老田講義氣死了也得拉上你。” 陳瑞狂笑道:“去你媽的龜兒子,老田你少給老子爭。” 士兵越殺越少,徐中年道:“徐某對不住各位,要死就死在一塊兒了。” 陳瑞道:“將軍,都是自家兄弟別說兩家話,徐將軍本事比我們大好好留著為我們報仇。”接著大吼一聲道:“都快給老子滾。”一刀下去竟將麵前三個南越士兵劈成六瓣。 ...... 世界變得很安靜了,所有人都累的癱倒在地上,黎重奉的大軍沒有追,因為他還是擔心徐中年會設埋伏,畢竟徐中年打仗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 白景祥道:“前麵不遠處就是我們的營寨了。” 徐中年身上受傷不下十幾處,童昱、李凡洪、繆良、唐發情況也並算不得上很好,渾身是血。張通、田奕淵、陳瑞、鄧士虎四位將軍忠骨留在了戰場上,他們的首級被南越將軍割了下來懸於轅門外以壯聲威。 回到營寨中,徐中年怒斥道:“本將軍讓你們接應你們怎可擅自違令?你可知道代價嗎?我們僅存的六萬人馬就這樣被你們全部拖出去了嗎?” 白景祥道:“將軍,末將在出兵前已經做好精密的安排了,不過奈何南越軍如此勇猛不過末將還是留了一萬生力軍。” 當時白景祥與鄧士虎的確商量過了,白景祥提議出兵救徐將軍及其將士,鄧士虎開始並未同意,白景祥認為在這裡留下四萬接應兵實在沒有意義,因為若前方戰士全部陣亡他們又該接應誰呢?於是,他二人在三商量,最終達成一直意誌,鄧士虎先率兩萬人馬做誘敵之兵進攻遠離徐中年等人的士兵,吸引兵力,白景祥則後率一萬人馬發動突襲解救徐中年將軍及久戰的士兵,留下一萬人在重澗口設疑製造聲勢。意誌統一,行動刻不容緩,終於在他們的奮力營救之下救出了一乾人馬。 徐中年一拍桌子道:“豈有此理,拉出去脫下軍甲懸於轅門仗鞭一百,曝曬。”此令一出眾皆嘩然。 童昱趕忙跪地道:“將軍,大敵當前責罰大將於軍不利。” 李凡洪道:“是啊將軍,你原諒了白將軍吧。” 白景祥道:“諸位莫要求情,我早已不姓白了,在下姓念叫念景祥。” 諸位將軍瞬間明白白景祥為何改姓為念了是避當今新皇的忌諱。 徐中年已背過身去不再看他們。 帳外進來幾位執刑手將白景祥拖出去吊於轅門上,施行鞭笞之刑。打完之後又吊至日暮才將其放下來,白景祥被人拖著傷軀送回到帳內。 南越軍在未折損一員大將的情況下連殺了徐中年四員大將自然值得慶賀,黎重奉吩咐道:“今日犒賞三軍。” 但他自己又獨自陷入思考,他始終疑惑不解,黎重奉心中想道:“不對啊,徐中年用兵怎麼如此魯莽不顧局勢,難道他看不出來自己的兵力與我們相差懸殊?兵力少還正麵迎敵豈非兵家大忌?他究竟再想什麼?” 黎重奉身邊副將虎圖看到黎重奉好似心事重重,於是開口問道:“將軍你怎麼了?我們又得到不少土地本該高興才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黎重奉道:“高興自然是高興的,可是本將軍總感覺這徐中年出兵有怪可是問題出在哪裡我始終看不出來。” 虎圖道:“這有什麼可怪的,他一定是想收回失地想瘋了。” 眾將一陣大笑,黎重奉也笑了一陣道:“諸位將軍下去與士兵好好慶賀,本將軍要好好思考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營帳內隻留下黎重奉一人,黎重奉繼續想道:“這兩場仗徐中年不得不說布置極為精妙,深諳用兵之道,可就是有一些奇怪,我跟徐中年打了一輩子的仗了他這樣不顧後果的行為可是從沒有過的,雖然在最後總是讓他化險為夷,逃出生天。” 對於把握整體戰局走向的關則寧自然對徐中年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當關則寧得知徐中年懲罰麾下將軍時關則寧心中想道:“徐將軍果然是文武全才,武戲毫無破綻,文戲掩人耳目,真是瞞天過海之妙計。” 黃昏倏忽而至,落日的光輝籠罩著大地也迷蒙著每一位將士的心,沒有人覺得它很美,隻覺得一陣悲涼、淒惶。悲涼美也是美,隻不過淒惶中的人無心欣賞這種可怕的美。 黃昏顏色慢慢逝去,天色漸漸暗淡。白景祥每走一步都感覺胸中有口滯氣要撐破胸膛,終於回到營帳中他披了戰甲拿了長槍騎著他的千裡走龍駒一路向南飛奔而去,身拖重傷又在馬背上顛簸許久,白天水米未進饒是武功再強的人也經受不住,他眼前一黑一頭從馬上栽下來倒在黑夜裡,那匹白馬則悠閑地走到一旁吃起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