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藥抱起小山河來到屋中將其放到床上,脫下小山河的衣服,從自己藥箱中取出銀針,以針灸手法幫小山河疏通氣血。李百藥,凝神施針,全心貫注,下針力求精準無誤,穴位不同刺入深度自然不同,少一分無用,多一分傷人,是故因疾而醫,因穴施針,方可病除。 李百藥將針都已經紮好,如此下來好像打了一場仗一般,汗流浹背,渾身濕透,終於長舒一口氣,道:“先幫你疏通一下氣血。” 李百藥說著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珠,然後又取出幾粒藥丸放到溫水中之中喂小山河服下。李百藥看著小山河道:“有些養心清肺,有些固本培元,你身體實在虛弱,服下後於你大有脾益。再結合我的針灸之法可以讓你更好地化解其中藥力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說完嘆息一聲道:“這孩子十二經絡毀其二,八脈之中毀其一,好在下手之人留有餘地,否則心肺被震爛本醫也是無能而為。” 李百藥走出房門呼吸一下空氣,老者道:“先生,病人好些了嗎?” 李百藥道:“暫時死不了。” 老者道:“年紀輕輕的娃娃怎麼傷得這麼重?” 李百藥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隻是機緣巧合之下碰到的。這幾天可能要多多打攪老人家。” 老者道:“先生哪裡話,我們都老而無用,現在能夠幫助先生救人也是老身有幸吶。” 李百藥笑了笑也不客氣,他向來不會跟人客氣,若是看到別人家中做熟了飯,他也會徑直走進去拿起筷子,端起碗就吃,此人性格十分怪異,似乎隻有在替人看病的時候稍顯正常。 暮後黃昏,天色如燒。李百藥來到小山河身旁取下銀針,又為小山河把了脈,搖頭道:“心肺仍虛,氣血行運尚有不足。若非本醫醫術通神,你恐怕命將不存吶。”繼而又是嘆息,又是惋惜,更是滿腹不解的樣子道:“經脈已毀,連本醫竟也無可奈何。” 時至申時,老者的兒子歸來,進門就喊道:“爹,娘我回來了。”看著院中的驢老大和車“咦”了一聲道:“咱家來客人了?” 老者走出門道:“一位過路的先生在咱們家借住幾日。” 年輕人走進屋子看向李百藥,拱手施禮道:“先生,晚輩這廂有禮了。” 李百藥點點頭道:“不錯,身強體壯。跟我學醫吧,我收你為徒傾囊相授,你一學就會。咱們懸壺濟世,拯救蒼生......” 一屋子人都愣了半晌,年輕人尷尬一笑道:“先生真是快人快語,晚輩大字不識一個,更不敢去給人看病。” 老者道:“我家這小子啊,自幼就不喜歡讀書識字,先生讓他做這種人命關天的事,不妥不妥。” 老婆婆道:“是啊,我家這孩子下力是把好手,你讓他做給人治病這種精細活會出人命的。” 李百藥道:“隻要醫不死就往......額,不對,是隻要醫不死隨便怎麼醫。” 眾人不知可否,年輕人提著叉,提著野味笑著道:“先生先喝著,我再去準備點兒下酒菜。” 老者也笑道:“先生看來是喝醉了。我這小子就算學醫也不能給人醫病,讓他去給人醫病沒病也得醫出點兒毛病來。” 李百藥道:“不能醫人可以醫騾馬。” 老者笑道:“好好的騾馬不醫瘸了就是好事。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他做不來的。” 李百藥嘆息一聲道:“收徒無望......” 老婆婆道:“我也去廚房看看,咱們多準備兩個菜。” 老者道:“好,去吧,去吧。” 老者又問李百藥道:“先生,這個孩子得了什麼病?” 李百藥道:“被人傷了經脈,也傷了心肺,若非我醫術高明恐怕這孩子都未必能活過今晚。” 老者一聽瞪大了雙眼震驚道:“先生真是妙手回春吶,遇到先生真是這娃娃有福氣。” 李百藥道:“治死治傷,家常便飯。” 老者道:“那這孩子何時才能醒過來?” 李百藥道:“兩天。” 老者搖頭惋惜道:“真是可憐的孩子,這兩天裡他不吃不喝能扛得住嗎?” 李百藥道:“我會將藥泡在稀粥裡喂給他,這樣撐兩天應該無事。” 老者點點頭。 兩天後,小山河果然醒來,老者見到小山河醒來更是贊嘆李百藥的醫術。 小山河醒來望著周圍道:“我......這是在哪......裡?” 李百藥道:“你爺爺家裡。” 小山河疑惑地望著李百藥道:“前輩是誰?” 李百藥一本正經道:“本醫乃行走江湖的醫師,本醫跟江湖上的鈴醫不同,本醫醫術精湛,醫德高尚,懸壺濟世,普渡蒼生,而且還喜歡收徒弟。” 小山河有些呆呆的樣子,看著李百藥心想道:“江湖多奇人,性情也古怪。”於是接著問道:“多謝前輩相救之恩。” 李百藥皺眉道:“娃娃,你怎麼知道是本醫救的你?” 小山河道:“這裡沒有別人......” 李百藥趕緊將老者、老婆婆請到屋子裡來,問道:“這不是還有人?” 小山河看著滿頭白發,腰身彎曲,牙齒也沒幾顆的老爺爺、老奶奶望著他微笑,小山河道:“不會真是爺爺、奶奶救的我吧。” 李百藥又將他們請了出去,挺直胸膛拍拍胸脯笑道:“當然是本神醫。” 小山河道:“晚輩多謝前輩搭救之恩。” 李百藥道:“你一會兒施救,一會兒搭救,到底是什麼救?” 小山河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更沒有與這樣的人接觸過所以頓時無措,不知該如何作答。 李百藥笑道:“人參、玄參、丹參、苦參也是一字不同,但卻各有其用之處,所以講話一定要嚴謹。” 小山河尷尬笑道:“晚輩記住便是。晚輩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李百藥笑道:“好人、壞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兒我都救,倘若他們全都來謝我豈不是沒完沒了,我收你為徒如何?” 小山河驚訝道:“收......收徒?我......” 李百藥道:“沒事,你大病初愈拿不定主意不要緊,慢慢考慮考慮。” 小山河心想道:“這是大病初愈的事情嗎?這人好奇怪。”於是問道:“敢問如何稱呼前輩?” 李百藥道:“你叫我前輩不就是稱呼?” 小山河頓時啞口無言,他又接著問道:“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李百藥道:“神醫李百藥,如假不包換。” 小山河道:“原來是李前輩?” 李百藥道:“你認識我?” 小山河道:“這......個嘛,不認識。” 李百藥道:“那你為何用‘原來是’三個字?” 小山河道:“我的意思......” 李百藥道:“本神醫懂......,本神醫的名聲跟本神醫的才華一樣讓人敬仰萬分。” 小山河心想道:“此人腦子轉的太快我跟不上他。”勉強笑道:“前輩似玉如珠,醫術高明,醫德高尚,萬人敬仰。不分老少婦孺,賢好奸惡,救苦救難,醫心為道,人間活觀音,鬼界活菩薩,晚輩承蒙前輩相救,感激不盡。”說完鬆了口氣低聲道:“師傅讓我多讀書看來還是有好處的。” 李百藥“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精雕玉琢也是上品。” 小山河心中鬆了一口氣,終於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了久違的鬆弛與歡愉,他感覺眼前的李百藥也甚是可愛,不覺與他親近起來。 李百藥問道:“你怎麼傷的這麼重?又是何人傷的你?” 小山河神情凝重道:“我也不知道被傷的重不重,總之上車後就完全沒有知覺了,我......” 李百藥笑著勸慰道:“休恨,休恨,乾坤有法定因果。” 小山河疑惑道:“這是什麼......” 李百藥打斷小山河道:“我弟子滿天下不多你一個,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師傅。” 小山河道:“我......” 李百藥又問道:“想吃飯嗎?” 小山河心想道:“這怎麼驢唇不對馬嘴。”於是答道:“心之所欲。” 李百藥笑道:“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談鋒如此矯健,你叫什麼名字?” 小山河心想道:“我出來闖蕩江湖最好就不用原來的名字,那我該叫什麼?得起個有趣的名字才行。”心念一轉道:“晚輩歸暮遲,歸家的歸,日暮的暮,來遲的遲。” 李百藥道:“歸暮遲好名字,為何一個人跑出來?” 小山河道:“人生有時盡,樂事不多,再虛放過良辰美景豈不可惜?” 李百藥“哈哈”大笑道:“難得,難得。我平生遊走江湖,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有趣的娃。話說咱們一起看良辰美景,如何?我之醫術必會傾囊相授。” 小山河尷尬笑道:“我......晚輩不是學醫的材料。” 李百藥笑道:“考慮考慮,別急著答復。”然後心想道:“將這樣的娃娃留在身邊生活一定有趣得多。” 李百藥將飯菜端上來,道:“你先吃著,我上街尋摸著賺點兒銀子,我們不能白吃白住。” 小山河道:“我記得我車上還有酒可以賣。” 李百藥道:“這麼好的酒賣了怪可惜。” 小山河道:“酒非好酒,不值錢。” 李百藥道:“心之所愛,為價自貴。” 小山河道:“任憑前輩處置。” 李百藥笑道:“上道兒。” 小山河在這農家院子又帶了兩天,經過李百藥的醫治身體恢復的很快。 老者看著小山河道:“先生的醫術果然高超,這孩子剛到的時候已經快沒氣了,現在活蹦亂跳都不是事兒。” 小山河謝道:“爺爺,也多虧您收留我。” 老者道:“這麼可愛聰明的娃誰見了不歡喜。” 小山河道:“爺爺,我看你家裡還有釀酒的器具。” 老者道:“這是上一代房主留下的。我們原本不是這村子裡的人,我們一家師從別的地方逃難過來的,鄉親們聽說我們的事後啊告訴了村長,村長就決定將我們安置在這處荒宅裡,所以一些舊物我們也舍不得仍扔,所以都留著。” 小山河道:“鄉親們真好。” 老者笑嗬嗬道:“好得不得了啊。” 李百藥此時也回來了,問道:“爺孫二人在院中聊什麼?” 老者道:“孩子問我屋裡為何還有釀酒的器具。” 李百藥“哦?”了一聲問小山河道:“你識得它們的用途?” 小山河道:“我不但識得,我還知道釀酒的方法。” 李百藥撫掌大笑道:“妙極,妙極。我這兩日一直在想老爺子家的公子每天靠打獵為生終究不是個辦法,我要收他為徒可他看見書就暈,如此,你我二人將這釀酒之法教於他豈不是一件美事?” 老者大喜道:“天降貴人授藝,老頭子謝謝你們。” 李百藥道:“老爺子莫要客氣,這都是應該的。” 說乾就乾,小山河和李百藥著手收拾酒房,李百藥道:“你小小年紀懂的不少。” 小山河道:“我也不想學,可是因為我師傅會釀酒,從我記事起就看他釀酒,他也一遍一遍的念叨給我聽,如此日復一日我就記住了。再後來長大一點就在酒房給他幫工,釀酒之法自然而然就熟了。” 李百藥道:“如此看來我們聚在一起那也是天緣奇遇。” 小山河道:“前輩說的甚是。” 李百藥道:“給我講講釀酒之法。” 小山河道:“根據我師傅寫的《白藥》書中說......” 李百藥道:“白藥?” 小山河道:“我師傅說,藥,治病救人也。草木魚蟲皆可為藥,煎熬之後色澤黑,入口苦不堪言,除邪惡醫百癥。吾之白藥,取人間穀物之精粹,久釀之後色澤如水,入口辛辣猛烈,增精神長氣力回味無窮,故名白藥。” 李百藥道:“妙啊,妙啊,看來你師傅果真是個趣人。” 小山河道:“妙不妙我不知道,但是是個酒鬼。” 李百藥道:“釀酒之法你記得多少?” 小山河道:“書中說承先師之教誨,春風化雨,習得釀酒之法,感之不盡。釀酒之事無曲不可為之,酒曲為引,久釀方得瓊漿。故造曲為先,酒曲謂之酒母,造曲之法眾多紛雜,曲之種類亦是眾多紛雜。” 李百藥道:“你竟然將書背下來了?” 小山河道:“一來我師傅教我認字經常讓我讀,二來讀的多自然就記住了。” 李百藥笑道:“有趣,接著講。” 小山河一邊打掃,一邊講道:“吾記錄造曲一法以謝恩師。然此造曲之法吾略有改。取麥,飽滿豐實陳麥一袋,分三份。取其中之兩份各以蒸、炒之手法治之。炒麥則與生麥共同研磨為細,而後與蒸熟之麥和爛,避風,晾溫,地須凈。取河水為佳,微潤,當日團為曲餅。此處吾自添一筆,團曲之人須沐浴著凈衣以示敬意。十日之後聚曲餅備用。” 李百藥道:“有趣,有趣,與我配藥熬藥之法各有妙處。” 小山河道:“我到覺得並無甚有趣之處。” 李百藥道:“小娃娃當然不理解,不過本神醫可是學識淵博,無所不通,無所不精。” 小山河道:“那前輩會釀酒?” 李百藥道:“你說過之後本神醫就會了。” 小山河接著背道:“高粱作酒又謂秫酒,為吾之白藥。吾記錄此酒釀法以謝恩師。保持酒房室中溫度,取秫米兩石留其秫皮,河水洗凈,各自弱炊,置涼,搗爛。取曲餅搗碎與之和之,盛著與大甕之中,蓋六、七層紗巾,靜置三日,而後加微量煮沸後置涼之河水,靜置七日,出酒清澈,為清釀。清釀盡數取出後蒸甕,翁內熱氣上升遇冷成酒水,翁口置以篩酒器具即可得豪酒。豪酒猛烈醉人,飲之痛快。” 李百藥道:“如此工序方得佳釀倒也值了。” 小山河道:“白藥釀法便是如此,剩下的方法都是師傅從書中典籍、走訪民間得到的釀酒之法,他從沒有用過。他常說釀白藥大成便可醉慶平生,多而不精反為不美。這些東西可能我打記事就開始接觸,所以並未覺得麻煩,總之熟能生巧。” 李百藥道:“我真是越來越稀罕你這娃娃。” 小山河道:“前輩,你行走江湖可遇到過壞人嗎?” 李百藥道:“那是自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山河道:“那你是如何對待他們的?” 李百藥一反常態道:“孩子啊,你是不是想報仇?” 小山河道:“我......” 李百藥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江湖之上之所以不太平就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爾虞我詐,仇來仇去。”接著嘆息一聲道:“倘若不讓他們快意恩仇這個江湖也就不正常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之道,道不同爭端多。” 小山河呆楞著看著李百藥,然後道:“小仇尚能不報,大仇豈能不報?” 李百藥道:“這就是江湖處世的難處啊。” 小山河道:“江湖處世的難處?” 李百藥“嗬嗬”一笑道:“我名字中占一個‘百’字,百藥相連為醫者,可這個‘百’字卻又有另一種含義,那便是一人百麵。” 小山河道:“一人百麵?” 李百藥道:“一個人有百張麵孔,自然是變化多端。” 小山河道:“前輩果然高深莫測。” 李百藥“嗬嗬”笑道:“你為何不在家待著一個人出來走江湖?” 小山河嘆了口氣道:“我師傅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家裡我也待不住,所以就跑出來。” 李百藥道:“你是出來找你師傅的?” 小山河道:“不是,我才懶得找他,我借此機會出來見識見識。” 李百藥道:“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你心倒挺大的。” 小山河道:“人家常說看得開,走得遠嘛。” 李百藥笑道:“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