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後(1 / 1)

梅楓跟在慕千洪身後喋喋不休,慕千洪道:“小姑娘,你的命聽起來的確很淒慘,可是你要飯能要到這身行頭也著實不簡單。”   梅楓頗為得意地講道:“我是要飯的,但我是有尊嚴的要飯。我的衣服那是我憑自己的本事偷來的,可是花了大力氣的,畢竟穿的乾凈了,打扮的好了,要起飯來才能稱心如意。”   慕千洪笑道:“那姑娘還真是叫花行裡一枝花啊。”   梅楓道:“主要是本姑奶奶的覺悟高啊。”   慕千洪道:“那姑娘一個人出來是要做什麼?”   梅楓道:“那還能做什麼?除了偷幾個飯錢糊口度日大半夜的不睡覺還出來找罪受嗎?”   慕千洪道:“你怎麼偷?”   梅楓道:“我曾遇到過一位尨眉皓首的世外高人,他就教了我兩手,管用的很,他還給我講什麼時候偷盜最易得手。”   慕千洪道:“是嗎,那是何時候?”   梅楓信口拈來道:“那還用說,一定是等雞入窩,狗入眠的時候才能去偷。這偷的時候也要講究技巧,我想你一定會問什麼技巧,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要偷得撿著有錢的人家偷,撿著沒錢的人家去偷偷不了仨瓜倆棗的還斷人家口糧,犯不著費力不討好,你說是吧。所以說兩眼放亮些,偷大不偷小,我們一定是揀著大戶人家偷,當然了碰到那些惡霸劣紳偷他個精光也不足為惜,那是他們活該。”   慕千洪笑道:“想不到姑娘還是位義賊。”   梅楓心想道:“難得此人還在聽,能多拖一會兒是一會兒。”梅楓咽口唾沫道:“說到這個義賊,我看我們倆半斤八兩。閣下這身打扮,估計也是我們這個行當裡混飯吃的,而且閣下還知道盜門,我想閣下身份一定不簡單,不如咱們交換個條件,你告訴我你知道的,我告訴你我知道的,如何?”   慕千洪道:“你沒必要打探我的底細,你忙我也忙,你缺銀子我也少銀子,大路朝天各偷一邊,誰也不礙誰。”說完施展輕功縱身躍到屋頂上,一溜煙消失不見了。   梅楓隨即施展輕功跟上去,她與慕千洪的武功相比實在遜色不少,站到屋頂上環顧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靜悄悄的,靜得可以感受到空氣的流動,梅楓輕輕一跺腳,抱怨道:“這人太賊溜了,師傅這個大笨蛋偏偏這個時候不見人影,夜色茫茫,這下再到哪裡去找人?”梅楓頓感有些無奈,垂頭喪氣道:“可惜了,放著大好的機會就這樣錯過了。”她轉頭就想走,然後心頭一念升起讓自己嚇了一跳,想道:“像這種老狐貍做事自然不能以常人之行度之,我恐怕還不能回客棧了,萬一她跟蹤我怎麼辦,不行,我在回去之前得先在城裡麵繞圈子,他若跟蹤我,我還得裝作沒有想明白的樣子,本姑娘真是絕頂聰明。”如此想罷,她朝著慕千洪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黑夜如被,被下的街道幽然闃寂不禁讓人覺得有些陰森,天下風陣陣吹襲,置身如此黑夜之下隻覺天地黑壓又寥廓無盡,人是如此渺小。梅楓的膽子的確如她所言,大的很,常年習慣了在黑夜裡穿梭的她對鬼神之說全然不論,用她的話來說就是神不佑不奮之人,鬼不抓短命之鬼,至於自己是不是短命那也不是她自己一個人說了算的,所以她到一向很坦然,從來沒有夜路走多就會見鬼的恐懼。   慕千洪委身在遠處的一個黑暗的角落裡看著梅楓離開,慕千洪心想道:“這小姑娘心思倒也活泛,不過今日我還有事要做就先放過了你。”一閃身不見了蹤影。   江漠塵心中默想道:“看此人的身法倒是極妙,可出手好像總是在藏行匿跡一般,還好他沒有要傷害楓兒的意思。”   江漠塵同樣在不遠不近的黑暗的處注視著慕千洪,一顆急切想知道答案的心在胸腔劇烈地跳動,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從沒見到過心中所期待的答案的模樣。慕千洪的一舉一動他都刻印在腦海,他拚命將他的動作倒向心中那個人的模子中,跟蹤了太久由於太過聚精會神,一度讓他忘記自己的處境,甚至差些許就會讓慕千洪發覺,他清了清心中的雜念,平復一下自己的心神。江漠塵跟隨慕千洪來到舉花樓,江漠塵心想道:“此人這是要偷舉花樓的錢財,倒是有幾分骨氣。”   慕千洪來到連螞蟻走路都要躡手躡腳的院子,手中一個細小的竹筒飛射而出直接從薄薄的門紙上穿洞而入,江漠塵看著他的舉動在心中贊道:“好俊的手法。”   慕千洪出了舉花樓的大院,一路狂奔再未歇腳,江漠塵耳邊風聲如嘯,依然不遠不近地跟隨著他,夜色昏黑無光,慕千洪從始也沒有發覺身後跟了條尾巴。慕千洪出手豈有寶山空回之理,慕千洪一番忙碌帶著不少錢財往家趕。江漠塵明察秋毫心中念叨:“這身功夫不是我盜門中人難道還能見了外不成。”   慕千洪提著手中的蛇麻袋儼然一副賊獲滿滿的模樣,江漠塵道:“不虧是我盜門中人,好手段。”   一切如順水推舟般自如,江漠塵停在慕府門前念道:“慕府,慕府,好氣派的宅院,有這身本事在手莫說一幢宅院就是十幢八幢亦不在話下,可惜我盜門規矩在‘名利’麵前也變得一無是處。”   江漠塵施展輕功不費吹灰之力翻墻入園,一處一處小心翼翼地查看,他來到後院,遠遠看到一處房間外有兩位少年正在回廊上閑聊,他斂聲息氣躺在回廊之上,聽他們閑聊,從他們的話語中他了解原來他們是師兄弟三人,如今傷了一個,而且他們討論的事情正是那夜他們遇難之時一位神秘人出手就他們的事情,最讓他們疑惑的是他們的錢袋莫名其妙的的丟了,江漠塵聽著心中發笑道:“難不成他們不翼而飛的錢財就是楓兒撿到的?這還倒是真巧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方才那人去了哪裡?”   江漠塵一閃身又隱沒於黑暗中,站在屋頂之上俯視著這座府邸,若有所思地念道:“一座府邸究竟可以藏下多少秘密?”   掠過一間一間屋頂,身輕如燕,踏瓦無聲,輕功實已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他看到遠處還有一間房子亮著燈,他緊趕幾步掠了過去,來到屋頂之上仔細傾聽屋內的動靜,靜聽隱隱約約有聲音傳來。   房間內,慕千洪正在與管賬的劉先生將所獲錢財歸賬。   劉先生道:“家主親自出手所獲頗豐。”   慕千洪道:“若非昕笙受傷我也不會親自出手。”   劉先生道:“是啊,說來也奇怪,他們怎麼就碰上那樣的事情,明明到手的東西竟然還不翼而飛。”   屋頂上的江漠塵心中細想著:“莫非他們也是在說是銀子的事情?想來這位被稱為家主的人就是方才的黑衣人。”   慕千洪道:“蹊蹺是有些蹊蹺,不過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隻要咱們小心謹慎行事也就沒有問題,時候不早了,劉先生入完賬後去睡吧。”   劉先生道:“我知道了,家主也快去歇息歇息。”   慕千洪走出房門,江漠塵立於屋頂之上,看著慕千洪的背影,他不知道他是熟悉還是應該熟悉。慕千洪走出幾丈後,心中總有一絲奇怪的感覺,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時,江漠塵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慕千洪施展輕功縱身躍到屋頂之上並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慕千洪又靜靜地待了許久,確定無人後才從屋頂上躍下。   劉先生已經將門鎖好問道:“家主,怎麼了?”   慕千洪道:“無事。”   江漠塵待慕千洪走後,才撤出慕府,而後便去尋找梅楓,一來一回天色亦有些微亮,江漠塵躥房越脊如履平地,看到梅楓若無其事地正在屋頂上躍來躍去,心想道:“這小姑娘......”   江漠塵輕輕喚一聲道:“楓兒。”   梅楓一見到江漠塵當即拽著他胳膊躍下屋頂,梅楓煞有介事道:“師傅,你怎麼才來?你再不來我就要回客棧了。你可知道你錯過了什麼嗎?”   江漠塵道:“為師錯過了什麼?”   梅楓緊忙解釋道:“我碰到一個黑衣人,他能看出我的武功出自盜門,他好像還不認識我,而且我還避免他跟蹤我所以我一直在溜圈子,師傅,師傅,你說他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江漠塵笑道:“我們先回客棧。”   梅楓甩手道:“哎呀,師傅,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萬一……”   江漠塵安慰梅楓道:“你先別說,回到客棧師傅給你說一件你會很高興的事情。”   梅楓看著江漠塵道:“什麼事?竟然還賣起了關子,師傅可從來都不會這樣子。”梅楓瞇著雙眼盯著江漠塵的臉道:“不過,師傅,你看上去很高興,嘴角都合不攏了。”   江漠塵道:“閑話少說,天色快亮了,咱們趕緊回去。”   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朝陽還在沉睡,疲憊的大地還沒有蘇醒,而人對黎明的感知似乎格外敏感,微露曙光之時人的精神邊漸漸開綻。這一刻格外的寧靜,就如人倦守了一夜後但見黎明降至後精神的放鬆。江漠塵、梅楓忙碌了一宿,世上不隻有他們二人忙碌,卻有很多人在為自己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的生活忙碌。說來奇怪,若是叫一個人不忙,那這人還剩下什麼?對人生中樂趣的追尋嗎?看著墻頭邊上的太陽,沉思自己多年的路涯,會是這樣嗎?江漠塵此時因心頭的欣喜沖淡了身體多年來的疲乏,再還沒有看到想看到的結果前精神不免時緊時鬆。心峰之上,仿佛一刻碩大無比的巨石佇立在頂,前進一步是萬丈懸崖,後退一步則會順山滾落,碾毀所碾過的一切,無論向前還是向後都似乎不太盡人意,這顆巨石隨著江漠塵的念前後搖擺。   江漠塵、梅楓二人剛回到客棧,梅楓就纏著江漠塵問道:“師傅,到底什麼事情,神神秘秘的。”   江漠塵道:“為師或許找到他們了。”   梅楓吃驚道:“找......找到他們?怎麼做到的?”   江漠塵道:“你與黑衣人瞎扯的時候我便猜透你的心思,而我一直沒有出麵且就藏匿在附近,縱使他有天大的本事又豈能逃過為師的手掌心。他們現在姓慕,家中還有三個少年人,他們還討論為師出手救他們還有他們丟失錢財的事情。”   梅楓“噢”了一聲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高明,高明,徒弟佩服,佩服。丟錢財的事情,難不成是我撿回來的那兩袋?”   江漠塵道:“過獎,過獎。為師跟你猜想的一般無二。”   梅楓“切”了一聲道:“你也不謙虛。”   江漠塵道:“為師一向很謙虛。”   梅楓一撇嘴座在凳子上道:“謙虛,你有沒有將我的性命放在眼裡?”   江漠塵道:“此話怎講?”   梅楓道:“你為了追蹤那個人一直沒露麵,你可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我有多希望你能來嗎?萬一他出手將我殺了,你讓我跟閻王爺去告狀?”   江漠塵道:“楓兒,為師一直在旁觀望,你若有任何危險為師都可以及時出手。何況,為師又怎會不擔心你,隻因你聰明伶俐,武功高強,一般人都困不住你,所以師傅才沒出手的嘛。”   梅楓道:“師傅說的可是真話?”   江漠塵在心中嘆口氣想:“這孩子大了心思就變得復雜了。”於是道:“為師說的自然是實話,像楓兒這樣的徒弟師傅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如何不是真心話。”   梅楓“嗬嗬”笑道:“我逗你玩兒。”   江漠塵道:“你這小丫頭。”   梅楓道:“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江漠塵道:“當然該做好玩兒的事情了。”   梅楓歡喜道:“什麼好玩兒的事情?”   江漠塵道:“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就是跑腿的買賣。”   梅楓一擺手道:“又不是大事,跑腿那算了。”   江漠塵道:“有人跑跑腿那影響的事情可大的很,不管怎麼說這都不像是件小事。”   梅楓道:“那師傅還不趕緊告訴我。”   江漠塵道:“守護一個人的最好方法是能夠讓其可以獨自麵對危險,而不是始終讓他活在守護者的劍下,無論任何危險都幫其擋於身外,明白嗎?”   梅楓不屑道:“又來,又來,師傅的說教還真是無孔不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無縫不鉆,師傅以身作責我這做徒弟的又豈會不懂?”   江漠塵道:“明白就好,事情等師傅再琢磨琢磨再告訴你,時候不早了,好好睡一覺。”   梅楓道:“我知道了。”   長運城的人活著是為了事,一個“事”字道盡了他們的一生,為事而活,為事而忙,為事而止,一刻沒有停歇,直到止於事。他們很忙碌,一生都在忙碌,或自願,或被迫,忙來忙去究竟追求著什麼,究竟是否活明白,或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一個嶄新的黎明,支撐著人們又一個新的開始。   慕千洪短短睡了幾個時辰,輪軸轉的忙碌未曾讓他有一絲疲憊反而做一件從心底出發的事情讓他廢寢忘食也是有所樂。而現在,他正翹首以盼地等待一位客人。他已經吃完早飯在大廳擺上一盤棋自己與自己對弈,看著棋盤他若有所思。很多人都喜歡用看棋局的眼光縱觀一件事情的成敗,慕千洪同樣也喜歡這樣思考。棋局的輸贏隱藏著太多變數,也蘊含著可以解釋許多事情的道理,事情的成敗亦應此理。另外不同的是,慕千洪不喜歡與對手博對弈,他更喜歡與自己對弈,在他的眼裡與對手對弈對手隻有一人,與自己對弈對手瞬間就好像變成了三人,一位是要拚命戰勝的對手,一位是熟悉的自己,一位是總是不斷想戰勝自己的自己,如此一團亂麻一樣在心裡亂纏,纏雜起來細細品味也到頗有趣味,慕千洪凝視著棋局許久許久,在心裡告訴自己他到底是復雜而多變的,將手中的棋子,丟棄手中的棋子將一盤還沒有下完的棋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