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為仁從打城郊農宅回到舉花樓就一直思索如何向林惜兌現自己的諾言。他想先得到舉花樓的掌控權,畢竟舉花樓就是一棵搖錢樹,隻要能幫自己搖來足夠多的本錢那一切可就再簡單不過了。可他經過再三思索認為汪百行不可能將舉花樓交由自己來打理。於是他想到先行除掉斷無常,而後汪百行會不會礙於自己的處境被迫交給自己打理?可是斷無常死的若是太直接是不是在汪百行的眼裡看起來就會十分蹊蹺那麼他是否又會警覺起來?不過斷無常死了無疑是砍掉了汪百行的左右臂。 轉念又一想,除掉斷無常自己又不免還要想辦法殺掉汪百行,最後他又要騰出手來對付仇高齒,對付仇高齒可不會比對付斷無常與汪百行簡單。若是從中設法挑撥他們明爭暗鬥那未免又要讓自己等太久太久麻煩至極。 汪為仁照例要到汪百行的閣樓上請安,任何事情都可以忘記,唯獨這件事情不能,不管是夏熱冬寒他都會一如既往去給汪百行請安,或許也正是因為汪為仁的堅持才會讓汪百行繼續將他留在身邊。汪為仁來到閣樓上,汪百行正在喝茶看書,汪百行見是汪為仁來了便笑道:“仁兒來了。” 汪為仁恭敬道:“義父,孩兒來給你請安。” 汪百行道:“好。” 汪為仁道:“義父,我有件事情想找義父商量。” 汪百行放下書道:“那說說看,是什麼事情?” 汪為仁道:“我每天流連在長運城認識了不少商鋪的老板,我總聽他們抱怨這仇高齒向他們收商號費很是無奈,可又不敢怒也不敢言,讓他們掙來的錢全都打了水漂,我覺得這件事情是得有人管管了。” 汪百行為汪為仁滿上一碗茶招呼他坐下,汪為仁坐了下來,汪百行笑道:“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就讓他們抱怨去吧。” 汪為仁道:“我看不妥。” 汪百行不解道:“這有何不妥?” 汪為仁道:“我想滅滅仇高齒那囂張的氣焰,讓她也知道知道這裡的地盤是歸咱們的。” 汪百行站起身來背著手踱步,意味深長道:“仁兒,你做任何事義父都不約束你,可是你要是管這件事情我是決然不會同意,其中乾係太大牽涉太多,你明白嗎?” 汪為仁心中自然明白仇高齒能夠成為長運四大家之一的本事,枯骨就是沒有堆成山那堆滿一間正常的堂屋也是有的了,汪為仁沉思半晌不答話。 汪百行見狀安撫道:“在長運有些事情看到了也要當作沒有發生,有些事情你做了那讓府寺的麵子往哪兒擱?府寺都不管的事情你又何必操勞。” 汪為仁笑道:“府寺簡直形同擺設,可仇高齒賺錢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賺這沒本錢的錢,我實在看不慣。” 汪百行道:“仁兒,你若真無事可做就去練練功,讀讀書,修身養性好過勞形虛神。” 汪為仁連忙擺手道:“練什麼功,讀什麼書,我才懶得習武練功,舞文弄墨。義父說的我都記下了,我這就出去尋歡作樂去,對了,為義之事我也向一些流竄在長運城內的一些地痞流氓詢問過,他們都說沒有見過他的身影。” 汪百行點頭道:“為義一事實在離奇,你無事之時也多上些心,盡早將你義弟找尋到。” 汪為仁道:“為義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自然會上心。義父,你也別太為為義的事情傷神,斷樓主也在盡力找尋了。義父晚膳想吃些什麼?我盡早吩咐廚房準備,等用膳時就送過來。” 汪百行黯然道:“我知道了,你看著去準備吧。” 汪為仁雖然畢恭畢敬地退出房門。 田玉良在府寺的後堂正與一班人商議案子,隻聽田玉良問道:“唐龍,你在官差一行中做的時間最長,年齡最大,見識最深,所以這一樁事情交給你去辦。” 唐龍堅定地說道:“大人的命令安敢不從。” 此時田玉良卻眉頭緊鎖,皺成似因脫水而變皺的枯萎的落葉,一道道深痕,他站在屋內背著手望著門外輕輕嘆息。別人做官如何他不得而知,可到了自己這裡卻總是碰到一些兇險的事情,對手一個比一個強硬,稍有不慎就要有大麻煩。他倒是不怕麻煩,可自己身邊的人有家有室,免不得也要在暗地裡互相埋怨。雖說他掌管著整個府寺,隻要他下令就沒有人敢不聽從,可畢竟他們也是人,能好好地活著誰樂意去為了別人的事情涉險?他自己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可這不是他不愛惜自己身邊一眾差官的性命的理由。 穀渙笠自田玉良為官以來一直跟隨在他身邊協助他做一些府寺內的事務,此時他如何不理解田玉良的心情。眼下這樁差事辦起來不是很輕鬆,若是一旦讓唐龍以及與此事有關的差官被戴緲生記下,那眾官差和他們在本城的家人可能都會受到威脅。麵對此事頗感無奈,誰讓長運四天涯的本事比他們的本事大。 田玉良也曾向州府寺說過長運城的情況,可是得到的答案卻都是因為他們是交納稅銀的大戶不能強扭隻可安撫,他們這些人一個一個逢場作戲的本事比誰都大,可就是沒有一個是真正體恤百姓的人。 唐龍在長運城做差官多年深知這樣的差事很容易為自己找來殺身之禍,不過可惜的是即便自己殺身成仁也終究不過是掀不起一絲浪花的浮萍。 所有人都存有心事,一時之間沒有人吭聲,噤若寒蟬。田玉良自是希望硬事硬辦,但是目前的境遇絲毫不給他情麵。他終於意識到,在這片江湖上可以有強者,但不能有逾矩的強者,對付這樣的人無疑是一場戰爭。田玉良開口道:“你多帶些人手,就說是斷無常為我們提供的線索,所以奉了本府寺的命令進行搜查。他若為難你,你就說是本府寺的命令不容違抗。切記你們要見機行事,硬事緩辦。” 唐龍隻能堅定地回答道:“是,卑職明白。” 唐龍領著人走在大街上,楊波鴻道:“唐大哥,我們真的要搜戴府?” 柯慶濤道:“大人有令,我們不查無法交差。” 楊波鴻頗似有些抱怨道:“當人家差受人家管,田大人怎麼不體諒體諒我們這些當差的難處,話說誰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戴緲生的為人大人不清楚,咱們還不清楚嗎?” 唐龍心想道:“這才剛出府寺大門就抱怨上了,說不定走不到戴府就得散夥兒,心不齊力又如何齊?”隨即順坡下驢安撫道:“當差受遣,天經地義。在這世道兒上混你能有什麼招?你要有本事也好歹去混個官兒當當,咱兄弟們說不定還能沾點兒光。” 柯慶濤笑道:“拉倒吧,能混個差掙口飯吃也不容易了。” 唐龍道:“我看也是,這輩子混個差也夠本兒了,要是圖自在那就抱才藝走江湖,比這做官兒自在。” 楊波鴻道:“可拉到吧,打小兒就沒學過正經玩意兒,拳腳玩意兒還都是跟著江湖先生胡亂學了三招五式,嚇唬嚇唬沒見過世麵的還行,碰到好手哪裡夠本兒,混江湖不得餓成要飯的。” 唐龍笑道:“誰說正經玩意兒才能走江湖?你那歪把式不也一樣走江湖?有手有腳還能沒有飯吃?” 柯慶濤笑道:“凈說些風涼話。” 唐龍道:“說正經的,咱們到了戴府你們若是不想惹禍上身千萬要少說話,最好別說話,全都交給我來應付,你們都聽我的命令行事。田大人說的話也很緩和,我想咱們就來個既搜也不搜,象征性的在他院子裡轉轉就算了事,凡事還是順著戴緲生的意思行事。一不得罪戴緲生,二不違了田大人的命令,就算得罪了戴緲生也是田大人頂著與我們毫不相乾。” 柯慶濤道:“就聽唐大哥的。” 楊波鴻道:“咱還是最好別得罪這戴緲生,能順水使舟就別擰巴著逆水使舟。” 唐龍道:“就是這個意思,話都說在前頭,都別給自己和兄弟們招禍。” 柯慶濤喟然嘆道:“唉,我們這差當的也是夠憋屈的,上不敢得罪府寺大人,下不敢得罪那群畜生,這種日子真是犯難。” 楊波鴻道:“要我說這種人就不能讓他活著。” 柯慶濤道:“咱們大人在我看來已經很不錯了,對咱們也照顧,也真為老百姓出頭,希望咱們這位大人可別像前麵的一樣光做麵子上的功夫,背地裡與那亂世賊子沆瀣一氣就行了。” 楊波鴻連“呸”三聲說道:“說什麼渾話,咱大人說來不錯,你可別咒他放著人不做去當畜生。” 唐龍打趣道:“想再多也沒用,大人有大人的辦法,咱們做好自己的本職爭取活著的時候多為老婆孩子領幾年俸祿就夠了。” 柯慶濤笑著道:“哎呀.....,我上次去陳孫友的顏氏錢莊兌銀子,事情是發生在長運城出了大盜之後,我擔心放在錢莊裡的錢被偷,連本帶利都取了出來。” 楊波鴻打趣道:“我看你就是瞎擔心,放在他顏古富的錢莊你多少還放心,至少丟了還能找人賠,你揣自己兜裡要是丟了那可真沒處找去了。” 柯慶濤嘆息一聲道:“我其實就是看中了那點兒利錢,可若是錢真的被偷了,你還能從顏古富手裡要出錢來?” 楊波鴻道:“是這麼個理。” 柯慶濤道:“當時綢緞莊的錢真多在他那裡喝茶,陳孫友取樂錢真多說錢老板銀子也不少,就是沒有在他錢莊裡見到錢老板的一兩銀子。 那錢真多說錢多的家裡放不開自然就得往他錢莊裡存銀子,可眼下生意難做,物品價格咱們說了不算,官家定的價目形同擺設,真實買賣全都讓人家說了算,大權全都在人家手裡握著。 我當時說錢老板做的可不都是達官貴人家的買賣,銀子不得堆上天。 錢真多說達官貴人是有,可是能真正用得起的有幾家,貨櫃上的上好的布料三年陳的都有。愣是直搖頭叫苦買賣不好乾。” 楊波鴻道:“這也是稀罕事,說這是太平世道,可人們怎麼過的就這麼難受?” 唐龍道:“行了,別抱怨了,世道就是這麼個世道兒,要想成事兒你就順世而為,也跟他們平起平坐不就好了。” 一行人趕著路,正巧碰到兩個商販正為占那一寸三分地兒吵鬧,唐龍領著他們擠過去,賣菜的販子道:“正好這裡有差爺,給咱們評評理。” 唐龍好言勸道:“有話慢慢說,鄰裡街坊還有什麼說不開的。” 菜販道:“俺就在這裡賣賣菜,這飯館的夥計非說俺礙他們家門市,非要攆俺走,他要是好說好拉也到好,上來就給俺一頓搶白,俺雖然是個菜販可也不能受這番欺侮。” 唐龍和顏悅色道:“正該如此,小二,你若是好言相勸恐這位大哥不會不遷就你們,何況他就在門口旁邊支攤子,也礙不著你們什麼事情嘛。” 小二道:“我們店老板忌諱,飯館門前賣菜,這不是財不入門嘛,你換個買賣營生我們或許也說不上什麼來。” 楊波鴻道:“說的都是什麼話,照你說的給你換個賣餛飩的,豈不是把你家老板給氣的埋土裡去。這世道不好混,大家互相遷就遷就,好話好說好講理哪有辦不成的事兒。” 唐龍道:“正是如此,我看你們就各退一步,咱們都互相照顧著,小二先好好給菜販大哥賠個不是,菜販大哥自會將攤子往旁邊挪挪,互相都不耽誤做買賣。” 小二點頭答應誠懇地道了謙,菜販大哥也喜笑顏開地搬了攤子,化解了此事。 楊波鴻道:“這都叫什麼事兒,破雞毛蒜皮的事兒還值的嚷嚷,一天天竟乾這些事兒。” 唐龍道:“我們身為官差雖然隻聽命拿人,可是碰上這樣的事情能從中調理就調理一番,總不至於讓人為了這點兒小事再去麻煩大人。” 柯慶濤道:“唐大哥說的不錯,都是討生活的不容易,互相謙讓著來,哪有做不成的事兒。” 楊波鴻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天下可真就太平了,還要當官兒的做什麼。” 柯慶濤道:“咱這是就事論事嘛。” 唐龍笑笑不語,領著人徑直向著戴府奔去。 長運城仍如一派往日繁華,尤其是在東城一塊繁華之地橫空生出一處錢莊來,錢莊名字叫“盛來錢莊”,江漠塵與幕九二人搖身一變又成了錢莊的大掌櫃與二掌櫃,隻見幕九站在嶄新的牌匾之下拉攏客人介紹買賣。要說在長運城開個門鋪可真不費事,招牌一掛立刻開業何況乾這沒本錢的買賣。 幕九拱手道:“諸位老板留一步,今日正是發財時啊。我們盛來錢莊今日良時開業,有存錢的老板可放心存錢,正所謂家財被偷沒人擔保,存入錢莊家門不鎖。” 有看熱鬧的人起哄道:“你這秀才好口齒,我問一下把錢放你們錢莊真這麼放心?” 幕九道:“絕對放心,若是您在我們錢莊丟了錢,我們十倍賠給您。” 有人說道:“就是放心我們也沒有錢吶。” 幕九笑道:“沒錢沒關係,不知道有沒有闖蕩江湖的沒有,您上江湖上打聽打聽我們盛來錢莊的名頭,我們是上得官印下得民心吶。在我們盛來錢莊存錢那是小利換大利各個發家又致富。諸位不妨聽聽怎麼發財致富法,我們的規矩是在我們錢莊存錢最低期限三年,存五十兩銀子每月返五兩銀子,存一百兩銀子每月返八兩銀子,存一百五十兩銀子每月返十五兩銀子,存二百兩銀子每月返十八兩銀子,存二百五十兩銀子每月返二十五兩銀子,存的越多那返的就越多。” 看熱鬧的人頓時一陣騷動,他們一聽確實新鮮,這存銀子賺利錢是有的事兒,可這每月返銀子的事兒還真是頭回聽說,格外新奇。 幕九笑道:“我們這盛來錢莊吶仗著自己家大業大賺錢有道敢給諸位老板許這個承諾,我們也是希望在我們這裡存錢的人都能發財。” 有人質問道:“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幕九笑道:“你們可別不信,我們這盛來錢莊還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吶,幫著諸位發財致富。” 有人道:“我說,我們存了錢你們萬一要是卷錢走人了怎麼辦?” 幕九笑道:“這個你們可別擔心,我們在江湖上是有口皆碑的,那是有信譽的,我們可是有官府給我們撐腰的,這樣的話你們可別亂說,得罪了官府那還了得。” 就在此時顏古富的馬車路過停了下來,人群中頓時安靜下來,也有要看熱鬧的心中不免竊喜。顏古富坐在馬車中,他的隨從走上前道:“我們顏老板聽說了你們盛來錢莊的規矩,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幕九笑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說出去的話落地砸坑,絕不弄虛作假。” 那隨從道:“我們顏老板想在這裡存一筆銀子,若是你們夠信譽我們顏老板可是要存大手筆。” 眾人一聽要存大手筆,不由得暗地裡驚地掉下下巴來,顏古富要是存大手筆那得是多少錢? 幕九笑道:“那是自然,我們老實本分,信守承諾。” 隨從拿出一個錢袋道:“這是一百兩銀子。” 幕九笑著接過轉身遞給江漠塵道:“給咱們的新主顧開一張一百兩的期票,並且拿八兩銀子當作本月的返錢,以後可以憑這張期票每月來領銀子。” 隨從收起八兩銀子掂了掂隨口說道:“我們顏老板會在下月準時來取銀子,你們若是敢耍花招保證你們走不出長運城。” 說罷轉身離開,如此一番,竟然眾人震驚不已,同時也算是吃了顆定心丸,原來世上還真有光存銀子就可以有錢賺的買賣。 幕九笑道:“大家看到了吧,我們童叟無欺,我們返錢都是按本金返的,返銀不計入本金內算,所以本金存的越多得到的返銀也就越多。” 有些富戶見顏古富存了銀子也撂下狠話,於是他們也就放心了,紛紛回家去取銀子存上,這一來二去幕九他們登時賺得盆滿缽滿。 送走客人,幕九笑道:“江先生,你這招可真妙啊。” 江漠塵笑道:“妙雖妙可是無異於刀劍上走路總有劃破腳的時候。”接著頓了頓道:“此處錢莊一開迅速就會傳遍全城到時會有不少人來存錢,也會有不少人來拆咱們的戲臺子,到時會有九兄弟忙的。” 幕九微微一笑道:“可是我想知道江先生如何能兜空慕千洪的家底?” 江漠塵道:“此事嘛,恐怕還得九兄弟親力親為,畢竟慕千洪可是個深藏不露之人,十分精明,對付他就得用更精細的人。” 幕九道:“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暮色漸濃,月牙東懸。家家戶戶也已掌燈,忙碌了一天的人都希望在晚上解一解勞乏,舉花樓內格外的熱鬧,鶯歌燕舞,觥籌交錯,歡笑聲聲不絕入耳。 舉花樓內的下人將飯菜擺在菊花樓內後院的閣樓,這處閣樓並不是一般下人能進來的,這裡是舉花樓的禁地,負責送膳的是一位聾啞人,進出後院勢必要腰懸斷無常賜給他的腰牌才行。每當下人來送膳的時候汪百行都會悄然回避,而在外人眼裡這處閣樓就是供汪為仁、汪為義吃飯生活的地方。所以在舉花樓內很多人都隻知斷無常不知有汪百行。 下人退出房間,汪百行正準備用膳之時,汪為仁推門走了進來,汪百行問道:“仁兒吃飯了嗎?” 汪為仁道:“還沒,孩兒正是來陪義父喝酒的。” 說著拿出一壺酒來在胸前晃了晃。 汪百行疑惑道:“這裡不是有酒嗎?” 汪為仁道:“義父喝的酒太雅,不如換換口味,嘗嘗我從外麵撈來的烈酒。” 汪百行道:“平時也沒見你給義父送酒來?” 汪為仁道:“平時有為義常陪著義父用膳,我則在外麵隻顧著尋歡作樂,實在不孝,這人心都是肉長的,如今為義不知道到哪裡去了,我擔心義父食不甘味所以才來陪義父喝喝酒。” 汪百行道:“難得你這次想得如此周道,快坐下吧。” 汪為仁為汪百行斟滿一杯,自己也斟滿一杯隨即一口喝下了肚,汪百行看著汪為仁,汪為仁先是一愣接著打趣道:“義父莫怪我,我一見酒就忘了規矩。” 汪百行卻笑道:“你性子直率嘛。”說著也喝下了酒,酒勁充足,直上腦門,汪百行閉口不語待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此酒當真是烈。” 汪為仁抿了抿嘴道:“別光喝酒吃菜吃菜。” 汪為仁不管不顧隻管吃喝,汪百行看著他他便稍微收斂些,端正了身姿,他道:“義父,你交代給我的任務我都辦得差不多了。” 汪百行道:“是嘛,說說看。” 汪為仁來了精神洋洋得意道:“別看我吊兒郎當的,其實我已經混進了長運城內的痞子無賴幫,認識了幫窮弟兄,甚至還成為了幫主他們都喊我聲老大。哎呀,我藏形斂神不露聲色,他們以為我就是個紈絝子弟,其實他們不知道我有多大的本事心機。”說著就夾起菜來往嘴裡塞,喝著酒道:“好酒,義父,你喝你喝,這酒不錯,我跟弟兄們都是喝這酒。” 汪百行道:“外麵的人多狡獪詭詐,他們念你跟斷樓主有關係所以才忌憚你。” 汪為仁道:“他們能比我聰明?我看可不見得。來來來,義父喝酒。” 二人碰杯汪為仁仰脖便灌了下去,道:“在外麵都是這樣喝酒的,隻不過都不用這杯子,喝不一口就沒了太麻煩,所以都用大碗,滿滿一碗喝起來那才叫痛快。” 汪百行聽著汪為仁講述街井民生的事情也滿麵笑容,汪百行道:“螻蟻雖弱,可是群起而攻亦可噬象。” 汪為仁道:“就是就是,正是有句話說的好一個好漢三個幫。” 汪為仁常年混跡在市井,與終年修身養性的汪百行不同,肚兒裡的新鮮事兒多但沒有多少是正經事兒,不過汪百行還是任由他說,二人吃菜飲酒不覺一壇酒都已喝光,一桌子菜都已吃凈。 汪百行道:“你我父子二人也有許久沒有這般說話了。” 汪為仁道:“孩兒不是奉義父之命需常年混跡市井,身上不免沾染些市井的習氣所以總是來打擾義父會讓義父生厭。” 汪百行道:“還是仁兒思慮周全,為父看到你能統率下麵幫派也是欣慰,不過你要讓他們真正的忠心於你,而不是要依靠你斷叔的威望才行。” 汪為仁道:“這個義父放心,我會讓他們徹底臣服於我。”接著汪為仁道:“義父,我現在也算有勢力的人了,所以我想會會仇高齒,當然還有戴緲生、顏古富,我想幫義父一統長運。” 汪百行笑道:“你若是以為憑那些地痞無賴就可以勝過他們真是荒謬絕倫。” 汪為仁道:“義父難道不相信我?” 汪百行道:“我相信你是癡心妄想,不自量力,這可是做事的大忌。” 汪為仁道:“義父這豈不是長他人威風滅我的誌氣?” 汪百行道:“你這不是誌氣,而是無知。長運是一座欲望之城,上有高官庇護下有大家族執掌,所以長運才得以昌隆,正因為昌隆長運才能以交出巨大的稅額得以長存,上麵需要錢,下麵生存也需要錢,所以錢從哪裡來?自然是從下麵的人身上榨取。所以仇、戴、顏三家必然要用盡手段斂財,各守其道,大家才能相安無事。你若出手對付仇高齒無疑就是在宣告你要對付他們三大家,一統長運之路豈是你說的這般簡單?他們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你以為你能戰勝他們?他們至今還能平安無事就是因為他們能夠滿足上麵對錢的需要,隻要他們能給足錢,上麵的人對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而為。” 汪為仁道:“長運城四分五裂也不過如此,長運可是一座富庶之城,寶山數十座,礦藏、金石珠玉、奇花異木、名貴藥材、珍饈美味數不勝數,這些寶藏掐著手指數都數不過來,可是都被攥在了誰的手裡?義父,你隻擁有這麼一座舉花樓就已知足這難道就是誌氣嗎?依我來看與其四人分統不如一人統之才是本事。” 汪百行道:“仁兒,你可知道你究竟有多麼無知嗎?” 汪為仁道:“無知?我這是雄心。” 汪百行道:“仁兒,人貴有自知自明,你難道以為硬生生從眾家手裡打出這一片天地來就是很輕鬆的事情嗎?” 汪為仁道:“翅膀硬了就要去爭去打,江湖不是別人讓出來的,那是打出來的,僅僅滿足這一方江湖與縮頭烏龜有何異?” 汪百行冰冷地說道:“你以為你能夠統率幾個下流派你就尾巴翹上天,破竹建瓴,睨視一切,你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了嗎?” 汪為仁笑道:“姓什麼?義父說說我應該姓什麼?” 汪百行道:“整日不學無術,喝了酒就知道耍酒瘋?” 汪為仁不屑道:“義父認為怎樣才算有本事?是不是在殺他們之前就要先證明我有沒有這樣的本事?好啊,我說我若能殺了你是不是就證明我有本事殺他們?” 汪百行聽到汪為仁的話雖然不免有些吃驚可他修身養性早已能做到處大事而不驚,他緩緩長處一口氣道:“我沒想到你竟然瘋到如此地步,真是被愚昧遮蒙了雙眼,是義父疏於對你的管教。” 汪為仁搖著頭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了......”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汪百行不明所以,當他忽然覺得自己身體有些僵硬時才感到不妙,喉嚨一絲甜腥接著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來,汪百行這才知道自己已經中毒,他趕忙運功逼毒。 汪為仁笑道:“武功再高有什麼用?還不是落到個毒發身亡的地步。” 汪百行忍著五臟灼燒之痛道:“本公今日廢了你。” 言訖,汪百行運起內力撲向汪為仁,可是還沒到汪為仁跟前自己因為四肢如被抽了筋骨一樣癱軟無力,整個人摔倒在地。汪百行雙眼迷離地望向汪為仁道:“為何?” 汪為仁看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汪百行道:“果然毒藥才是最毒的武功。” 汪百行一字一頓道:“最毒的不是毒藥,是......” 話還沒說完汪為仁按住他的頭使勁向地上磕去,汪百行的最後一句話始終沒有說出來。 汪為仁心頭一片暢快,屋子內沒有風,他卻覺得清風徐徐,舒爽不已。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他料定是斷無常來了。於是他將汪百行又扶到座位上,擦乾地上的血跡,自己便藏在了暗處。 門外房門敲響,響起斷無常的聲音隻聽輕輕喚道:“汪公。” 汪為仁假模假樣地說道:“進。” 斷無常推開門走了進來,先是看到汪百行正耷拉著頭坐著,看著桌上的酒菜,他疑惑著走道汪百行跟前,眼見汪百行始終未抬頭伸手推了推,他心中隱隱有一絲奇異的感覺,汪百行是絕對不會喝酒喝醉的,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試探他的鼻息,就在這時汪為仁將屋內的火燭打滅,斷無常方知不妙,斷無常厲聲問道:“什麼人?” 汪為仁也不答話徑直朝他襲去,漆黑一片的屋子,眼睛反而成了最沒用的工具。斷無常隻感覺一陣勁風從他身後撲來,他縱身躍起回身出腿,淩空橫掃,汪為仁立時變招,“砰砰砰”二人過招的動靜響遍整間屋子,彼此就這樣在黑暗的房間裡過起了招。 斷無常語氣冰冷地說道:“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汪為仁道:“還是省省力氣留著上黃泉路。” 斷無常道:“為何殺我?” 汪為仁冷笑道:“你確定我隻殺你?” 斷無常道:“不可能,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何況就憑你的身手又怎能殺得了他?” 汪為仁道:“你就算再不相信也隻能相信了,現在還是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有人能殺得了他。” 汪為仁嘴上一直沒有服軟,可心中不得不承認斷無常的武功的確已經到了非凡的境界,二人完全是憑耳力斷定對手的來招,虛虛假假,變換無端,幾個呼吸二人便已過了四十來招。 汪為仁得藝於汪百行,汪百行曾在皇宮為宦,常伴於先朝武安侯白依山之父明德皇白敬遠身邊,他曾為白敬遠奪取皇位立下過汗馬功勞,深得白敬遠的青睞,皇宮禦書院內珍藏的不外傳的武學秘籍他幾乎都學了一遍,可謂身兼眾家武學之密於一身。他從武學中領悟出了一些道理,從而厭倦了官場的勾心鬥角所以從皇宮內逃了出來,流浪江湖之時結識了在江湖上處處不得誌的斷無常,二人恨久相逢結伴而行來到這長運城撕開一道口子擠了進來,從此在長運安家落戶開創基業,斷無常一人打理舉花樓,他則退居其後安心靜養。 汪百行悟性極高他將畢生所學武功融會貫通後通過自己對武學的見解獨創出一套名為“玉默謙經”的武功,而他首先將這套獨創的武功傳給了汪為仁其次是汪為義。汪為仁明麵上不學無術,厭倦習武可是暗地裡卻也時常練習隻不過從不對外顯露自己的武功,以至他浪蕩的行跡瞞過了很多人甚至是汪百行。今日他與斷無常一番交手用出的正是“玉默謙經”內的武功,這讓久經世故的斷無常也不得不感嘆在這長運城出現了武功如此了得之人。 二人未過一盞茶的工夫,交手已經過百,斷無常憑借交手經驗的老道還有自己深厚的內力未曾落於下風可是也並未討得一絲便宜,汪為仁在內力修為略遜一籌可是憑借著“玉默謙經”內的招式也補了自己的短處,一時之間二人僵持不下,隻聽“嘭”一聲二人雙拳相對各自倒退幾步。 斷無常道:“我起初不以為你能殺死他,現在我卻相信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斷無常內力如濤濤江水不絕,內力遊動,經絡皆通,溫形守神,順招式而動。 汪為仁心中焦急不安,心中念道:“斷無常的武功竟然能與我的武功不相上下可見此人武功當真不凡,若是長久打下去我不免還是吃虧,此人武功修為深,而我比之仍有不足,要是殺他勢必得豁出性命去,否則放過他我就活不成了。”這時他突然想到了所學武功中的八個字“為性如玉,易動則殺”,他心裡不停念叨這八個字,心中念道:“‘玉默謙經’的武功我正經學隻精學了前半部經法,這後半部經法自悟的卻不精,招式用的也不甚老練,早知道放蕩前先將這門武功學完也好,可惜創此武功的人已經死了。這後半部經法的開篇八字到底怎麼用?”一瞬之間,靈光乍現,他若有所悟。 斷無常憑借著汪為仁的喘息聲聽辯出他的方位,將內力聚起,縱身攻上。汪為仁此時好像不要命了一般,迎著斷無常就攻上去,二人又是一番激烈的生死之戰。屋外燈火輝煌,熱鬧非凡,而在這處閣樓上則充斥著濃濃的殺氣。他們心中都沒有恐懼,斷無常有的是復仇的決心,汪為仁有的是狠辣狡詐。彼此皆命懸一線,鹿死誰手,在對手沒有倒下之前都是未知。 電光石火之間,斷無常一拳正中汪為仁胸膛,汪為仁悶哼一聲摔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斷無常聞到了血腥的味道,他聽著汪為仁落地之聲,迅速沖擊,汪為仁仍以命相搏,還是沒有擋下斷無常的攻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身上又挨了幾拳倒地不起昏了過去。斷無常知道對手已經失去了還手之力,他點燃屋內的蠟燭,火光重新照亮了整間房。斷無常翻過倒地不起的屍體看到的情景讓他不敢相信,這竟然是他最熟悉的麵孔,他苦笑一聲道:“老汪,我早就說過,自己活的舒服了就好何必收什麼義子。” 或許斷無常永遠無法理解汪百行的心意,一生不能有子嗣的人也無法能有子嗣的人對永恒的執念。 斷無常咬牙切齒道:“逆子。” 說著舉拳要捶向汪為仁的麵門,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汪為仁睜開了雙眼身子一挪避開了拳頭,斷無常對這突入起來的變故完全沒有做出防備,他的攻勢用老來不及變招,因為他用的力量就是要砸碎汪為仁的腦袋,拳頭狠狠地捶在地板上,拳頭落地之處留下幾道裂紋。汪為仁借力向上一起,拳如鐵石重捶中斷無常的心臟,內力沖擊斷無常後直接被震退數尺跪在地上口吐鮮血。 汪為仁道:“武功這麼好,可惜了。” 心脈受損極重,陣陣撕裂的絞痛感席卷全身,斷無常不由的身體緊縮發顫,口中的鮮血流成了一道線,蜷縮著的身體讓他勇武的身軀顯得狼狽不已。斷無常費力地抬起頭來艱難地問道:“為何?” 汪為仁站起身來搖晃著身子道:“黃泉路上去問我義父吧。” 身子一閃來道斷無常背後,一記重掌拍下又拍在心臟的位置,斷無常頓時氣絕身亡,身子癱軟在地。汪為仁長舒一口氣道:“竟然格外舒爽,義父,斷叔,你們二人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