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洪畢竟是一個練功幾十年的武者,他身體的硬朗程度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他就憑著自己的決心與意誌一步一步走到了顏府的門前,眼見嘴唇蒼白如紙,可知氣血虧損格外嚴重。顏府朱紅大門上的銅環被敲響,他人便癱倒在地。 顏府司閽將門打開,看到暈倒在地上的人嘀咕道:“這是什麼人,怎麼還敢躺在這裡?他媽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又有一個守門的走出來道:“喲,這不是顏主的朋友嘛。” 方才說話的司閽吃了一驚道:“我的老天爺,差點兒嚇死我,幸好這大爺暈了,萬一得罪了這大爺我可就完蛋了。” 那人道:“早讓你別多說話,你不聽,幸好無事,趕緊抬進去。” 兩個守門人將慕千洪抬府內,顏古富已經入眠,此事他們隻能找守夜的管家稟告,管家道:“有傷治傷,沒命續命,你們瞎著什麼急?” 司閽伸著大拇指道:“大爺,您老這不是咱們顏府的這個嘛,小的們哪敢不請示您老就擅作主張。” 管家笑道:“還算懂事。你們將這人抬去找家醫,就說本大爺說的,什麼藥好就上什麼藥。” 司閽道:“好嘞,我們這就去。” 管家挺著跟豬肚一樣滾圓的肚子,吃著果脯喝著香茗悠哉樂哉。這時,方師爺走了過來,管家緊忙起身笑嗬嗬地走上前道:“師爺回來了,快坐快坐。” 方師爺笑道:“管家老兄這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管家扣了扣腰間的帶子道:“同是為顏主辦事,你不將身子養好能辦什麼事?” 方師爺笑道:“還是老兄你想的開。” 管家“嗬嗬”笑道:“吃點兒喝點兒花不了幾個子兒。哎,師爺,我給你說,方才有個重傷的人被送到了家醫那裡去。” 方師爺問道:“是何人?” 管家道:“聽司閽說像是家主的朋友,你不妨去瞧一瞧。” 方師爺道:“多謝老兄提醒。” 管家道:“我的本事是看家,師爺的本事是殺人嘛,所以見血的事情交給師爺來辦顏主放心吶。” 方師爺抬手抱拳走向家醫的“妙絕堂”,穿過庭院樓榭來到“妙絕堂”,方師爺昂頭闊步推門而入他對“妙絕堂”三個字嗤之以鼻,若論“妙絕”二字世上唯有神醫李百藥不負擔當,除此之外都隻不過是些庸醫而已。不過世上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庸醫而不是神醫。家醫看到方師爺恭恭敬敬深施一禮,方師爺也回了一禮道:“家醫先生我聽聞有人被送來了?”未等家醫啟齒,他便向床前走去,看到人後不由得吃了一驚,心想道:“慕千洪?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問家醫道:“這人病況如何?” 家醫道:“我們用上了最好的藥,死已經死不了了,就算閻王爺來了也能饒他些時候。” 方師爺道:“先生醫術高明,令人敬服。” 家醫擺擺手笑道:“不足為道。” 方師爺走過去摸著慕千洪的脈搏心想道:“寸口脈微,其陽不足,陰氣反逆,可想受內傷不輕,他還能活下來也不簡單,幕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家醫笑問道:“師爺覺得如何?” 方師爺淡淡地回道:“先生妙手回春,就是閻王爺也要甘拜下風。多勞家醫先生照料,此人乃家主的好友。” 家醫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 世上有人一日不眠便精神渙散,麵無生氣,可有人隻需小憩片刻便精神抖擻,神采飛揚。汪為仁率領眾人忙活至醜時過半,車上滿載著箱子都運回仇府。他一夜未眠可身上卻有說不盡的力氣想要發散,隻因他終於要飛向更廣袤的天空。 天亮,仇高齒起床洗漱後吃罷早飯,早飯之豐盛可讓農家百姓看後不由得瞪眼咋舌。廳堂已經站了許多人隻等仇高齒。仇高齒不緊不慢,不急不躁在一眾侍女眾星捧月一般緩緩走進內堂,隻要仇高齒沒有落座,誰都不會說話。 仇高齒錦繡長袍一揮,開口生輝,聲音在廳堂內回蕩極是好聽,讓人如沐春風細雨,隻聽她道:“汪公子,昨夜之事處理的如何?” 汪為仁道:“跑了兩個人,但嘯大俠他們已經將在仇府縱火的三個少年人抓住。” 仇高齒笑道:“是嘛,帶上來給本宮瞧瞧。” 慕百川、慕昕笙、慕海佑三人被壓上大堂,仇高齒問道:“他們是誰家的少年?” 汪為仁道:“慕千洪家的。” 仇高齒道:“那將慕千洪的人頭呈上來給本宮瞧瞧。” 汪為仁道:“慕千洪重傷逃脫了。” 仇高齒道:“嘯大俠,重傷的慕千洪是從你們手中脫逃的?” 嘯天方道:“是......” 仇高齒道:“你可知本宮為何賞你們?” 嘯天方道:“宮主明示。” 仇高齒道:“因為你們做事從不會失手。” 嘯天方無言以對。 仇高齒道:“金子已經拿到?” 嘯天方道:“拿到了。” 仇高齒道:“既然已經拿到,本宮就不會再跟你們要回來。你們帶回了這三個少年也算功不可沒,不過,以後怎麼做就不用本宮再細說了吧。” 仇高齒一向一言九鼎,這一點嘯天方比任何人都清楚,嘯天方道:“此事我們心中已經有數。” 仇高齒道:“孩子,本宮問你們為何要燒本宮的府邸?” 慕百川、慕昕笙、慕海佑不知如何回答,他們確實沒有燒仇府,他們隻不過是出手幫了幾個比他們年紀還小的孩子而已,可淪落到這番境地誰又能來幫他們?慕昕笙、慕海佑靜等著慕百川開口回話。 慕百川道:“仇府不是我們燒的。” 嘯天方那張陰沉不變的臉忽然抽了幾下,仇高齒笑道:“這下可有意思了。你說不是你們那是誰?” 慕百川絲毫不懼道:“我們怎麼會知道?” 仇高齒道:“你的意思是說本宮手下的人在誆騙本宮了?” 慕海佑搶著說道:“這誰知道,總之就不是我們放的火。” 嘯天方靜默也不辯駁,他知道就算自己辯駁隻要仇高齒不相信也是無用,不過他敢賭,就算不是這三個少年仇高齒也不會對他們出手。 仇高齒問道:“嘯大俠,他們說不是他們放的火,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殺幾個少年實在不費吹灰之力,可是就這樣將他們殺了不免要引起仇高齒對他們的疑忌。可隻要這三位少年不自己承認放過火,嘯天方就不能對他們出手,眼下著實不好收場。 此時,汪為仁開口道:“在下倒覺得,這三位少年就算不承認自己是放火的兇手也無關緊要,至少他們在我們手中就一定能釣出慕千洪來。” 對於汪為仁的解圍嘯天方自然心中明了。 慕百川道:“我們說不是就不是,你們用不著誣陷我們。” 仇高齒道:“你若說是,死的還痛快些,可惜你們說不是。” 他們三兄弟自幼跟隨慕千洪走南闖北,可是他們在慕千洪的膝下過的太歡樂了,所以從未看過最狠毒的人性,慕海佑更是想象不到說話如此動聽的女人說出來的話卻總是嚇人的,她驚恐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仇高齒笑道:“把他們的雙手剁下來煮熟了喂狗。” 狗是可以吃生肉的,可仇高齒特意要將人肉煮熟後才喂狗這讓被割手的人比死都難受。 慕海佑道:“憑什麼?你憑什麼要剁我們的手?求求你,別剁我們的手。” 仇高齒道:“嘯大俠,你還不動手難道是要等本宮親自動手?” 言外之意,仇高齒已經打算不追究嘯天方,隻要嘯天方以後做事注意些她仇高齒定會既往不咎,可是這樣的錯他絕對不能犯第二次。 嘯天方有些意外,那夜與他們動手的明明是他們,又怎會不是他們放的火?可是動手一事他絕對不能提及,若是讓仇高齒知道他們被一個人攔下,這可比要他們的命都難受。倘若這些少年說的是真的,那放火之人定是另有其人了,可惜英雄也不是好當的,或許這次的教訓對他們而言一定是刻骨銘心的。嘯天方拔刀在手一刀揮下,隻聽三聲淒厲的叫聲響震屋堂,鮮血如注,三位少年看著自己被血染紅的手臂,眼淚飛泄,哀嚎不絕,捂著傷口跪倒在血泊中。 仇高齒道:“為他們止血,想辦法釣出慕千洪。汪公子,慕千洪一事本宮可就交給你了。” 汪為仁道:“定不負宮主所托。” 仇高齒道:“從今日起,汪公子還要著手你的大業,你有任何需要隻管告訴本宮。嘯大俠,你需全力輔佐汪公子不得有誤。” 嘯天方道:“定不負宮主所托。” 仇高齒道:“汪公子,記住本宮的話,本宮隻看結果。” 汪為仁道:“在下明白,在下這就去辦。” 慕百川、慕昕笙、慕海佑三人被拖了下去,這時,屋外有人走進來稟道:“宮主,今日街上到處都寫著讓田玉良退官的紙張。” 仇高齒道:“是誰散發的?” 來人道:“在下不知,並無署名,請宮主過目。” 侍女將紙張呈到仇高齒跟前,仇高齒看著這張紙心想雖然寫著都是針對田玉良的話,可是實際上卻是用來對付她的,她豈能看不出這層玄機?如此鮮明地逼田玉良退官不就是擺明了告訴眾人她仇高齒最是想讓田玉良退官之人嗎?但凡明眼人稍微動動腦子就會想田玉良奸汙案可能就是她仇高齒一手策劃的陰謀,她仇高齒最大的目的是想讓田玉良下臺。倘若此事她仇高齒不插手也罷,可她一插手便落下了把柄,若是收手那自己豈非要前功盡棄,反而讓田玉良得了便宜? 仇高齒自言自語道:“有人要想在本宮手中救田玉良,好一手上房抽梯的計策,讓本宮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了。”仇高齒道:“林惜,你覺得此事該如何做?” 林惜道:“回宮主,田玉良已經將罪狀送到他的上司麵前,所以屬下認為我們不用太過著急,我們就等田玉良的公示。” 等待有時候不失為一種明智之舉,仇高齒明白這個道理,與其都在暴風雨中吶喊不如躲在屋子裡看別人吶喊更有樂趣。 仇高齒道:“不變應萬變,好,那就讓田玉良再自在幾日,也好讓汪公子大展身手。” 府寺,官差們進進出出陣陣躁動攪弄的每個人都如熱鍋上的螞蟻十分不舒服,每次進來都能抱回一遝白紙。唐龍等人合計此事不能讓田玉良知道,他們決定要先向穀渙笠問對策,他們從存放案冊的庫房中找到穀渙笠。 唐龍道:“穀先生你看。”說著將手中白紙遞給穀渙笠。 穀渙笠看罷道:“事情怎麼做大人心中十分清楚,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們沒必要隱瞞。” 唐龍道:“我怕大人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 穀渙笠整理好案冊,微微一笑道:“無非就是小人得誌,大人身正不怕影斜。” 唐龍道:“好,那我們就將此事去稟明田大人。” 穀渙笠道:“吃過早飯,大人剛剛去看望了那兩個孩子,現在估摸人在書房。” 唐龍等幾個人從擺放史冊的房間走出來徑直來到書房,田玉良放下手中的書道:“你們來了,是不是有人來報失蹤案?” 唐龍道:“回大人,沒有一人來報官。” 田玉良道:“真是奇怪,誰家丟了孩子難道還不知道嗎?怎麼到這時候還不來報官?真是急死人了。” 唐龍道:“此事,我們會盯緊的。眼下還另有一事要稟告大人。” 田玉良道:“何事?” 唐龍道:“大人,今日街上出現了一些紙張,據巡邏的官差說淩晨的時候就已經發現,現在他們正滿大街收撿。” 田玉良疑惑地看著唐龍道:“快給我看看。” 唐龍遞上一張,田玉良看罷,眉頭微皺道:“一夜之間風雲突變。” 唐龍不解地問道:“大人這......” 田玉良道:“此紙一出瞬間將仇高齒推上風口浪尖。” 眾人不解其意,這不明明是將田玉良推上風口浪尖了嗎?怎麼反而是說將仇高齒推上風口浪尖? 唐龍道:“這是為何?” 田玉良道:“你們想一下,仇高齒會自己丟這樣的紙嗎?” 唐龍道:“我們都知道大人阻止她為害鄉鄰一事,她心中忌諱大人,故做出此事也並非不可。” 田玉良道:“可是她丟出此紙不就暴露了自己意圖嗎?難道她忌諱我還要向滿城的百姓說她會忌諱我?” 唐龍道:“這倒是......” 田玉良道:“你說她要害我是明著害還是應該暗地裡害?” 唐龍道:“害人怎會正大光明?” 田玉良道:“所以她要讓我退官的決心一定是不能對外宣揚才是,而如今大肆宣揚豈非不讓人想到我們之間的冤仇,從而想到她保護蒲姚姑娘其實正是要保護她的陰謀詭計不被人發覺。” 唐龍道:“我明白了,看似在推波助瀾,實則是運風止浪。” 楊波鴻道:“可是若有人以為這正是大人擺脫嫌疑的脫身之策該如何是好?” 柯慶濤道:“這種往自己身上潑臟水的事情估計沒有人樂意乾,咱們大人堂堂一方之主更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唐龍道:“那究竟是誰在暗中幫助大人?” 田玉良搖搖頭,他也的確猜不出是誰幫助自己,他隻知道若是還能在這時候出手幫助他的除了慕千洪那就是汪百行。現在從田玉良的眼神中延伸出一絲惆悵與惘然,這是不容易被人發覺的,雖然有人暗中幫助自己,可是真正的裁決卻是他的上司,是罪逃不掉,是過必當罰,或許這就是自己一生為官的最後日子。 田玉良道:“我對這些事情已經絲毫不掛懷,我隻希望長運城的百姓可以安康。為官者講求天高聽卑,可是如今的官員又豈會放棄自己來之不易的舒坦而與民同喜憂?滿眼望去,盡是悲哀。治天下非一人之力,僅僅一個長運便已是弊端不計其數,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可想而知天下的弊端都做雨後春筍,那這天下恐怕就要亡了。” 眾人聽到田玉良這番感慨心中都不是滋味,天下要亡,江山易主,生活在這片江湖的人不得不感慨良多,國運浩蕩,奈何人心向背,各行其是,散沙之力,不足以高屋之上而建瓴水。天命所歸,以承國勢,將天下係於一人之手又如累卵之危,沒奈何,他們都隻是普普通通的差吏,更無翻浪的本領。換句話來說,百姓雲雲,天下歸誰,自己又何必多管嫌事?凡我族類為政者仁厚愛民,百姓皆有飯而食,誰來執天下之事又有何爭執? 田玉良想最遙遠的夢想卻是離自己最近的現實,當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們是否會悲戚? 江漠塵不打算再回錢莊,他回到客棧,看見梅楓與歸暮遲的衣物都在各自房內整齊疊放卻不見人影,江漠塵道:“這兩個機靈鬼莫非是出去玩兒了?也罷,這兩日實在有些累,我也要好好休息一番。” 江漠塵是否放下了心中對真相的執念無人知道,不過他認為人總是需要真情的,真情是為人一生當中最閃耀的光芒。當然,在這個江湖上論情難免會遭人嘲諷,江湖之上利益為尊,何必談情?如此,世人皆以為情不敵利。江漠塵認為此非真情,情是情,利是利,以情對等利,更見非情。情,無從談起,唯有一心,天地可鑒。故真情難得,有趣的是即便得到也不會被人珍惜。江漠塵對自己的師傅以及對梅楓的師徒情便是真情,他們是他生命中永遠不能割舍的兩人。江漠塵很累了,他是否還要繼續尋覓,等他睡醒之後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