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生靈智珊瑚初化形(1 / 1)

洪荒妖神後傳 落小宸 7902 字 2024-03-17

珊瑚,北海海底出生在珊瑚群中的一隻小黑魚,年歲不詳。   今日嬌嬌問珊瑚和天鴻:“我到底應該喜歡雨神還是喜歡花神,還是喜歡他們兩個?”。   天鴻白了她一眼便不再說話,顯然對著這個問題不敢興趣,珊瑚隻得認真的思索了半日才開始胡謅:“二者皆不可,太上之道,實乃太上忘情,想你開智比我早三百年有餘卻仍未化形,定是思慮過多,未專心修道之故,不可取不可取。”   嬌嬌又說:“你雖化形,但隻能化半形,非人非魚,焉知不是無情之故,況且他們對我有恩,我北海生靈應當有恩必報。”   “報恩和喜歡又有什麼關係,莫要被北海龍府玄冥宮這些時日的折子戲所迷惑!若要報恩,依我之見,拜師或者做他們門下的燒火童子最好。”   “那我們何時啟程去拜師?”嬌嬌吐出幾個歡快優雅的氣泡,“明日便去好不好?”   “或者你應該先修煉至化形,一方尊神隨身帶一個海螺,不甚符合尊神的氣質。”   天鴻聽這二人越說越離譜,忍不住開口道:“兩個化形都困難的小妖何來的膽量敢肖想上神?”   ……   嬌嬌仍是不服:“我與上神有緣。”   天鴻又翻了一個白眼,不再開口。   嬌嬌說的有緣,在珊瑚看來乃是潑天的機緣,北海上空長年飄雪,海麵萬裡冰封,那一年竟破天荒解凍了數月,期間陰雨不斷,雨中還夾著朵朵細碎的桂花,洋洋灑灑鋪滿海麵,整個北海裡彌漫著清甜月桂的香氣。   嬌嬌便是在那個時候開悟的,作為一隻無知無識的海螺,她每日認真的覓食、睡覺、吐泡泡,恰好那些時日,海裡都是桂花,嬌嬌每日以桂花為食,竟有靈通之意,待北海再度冰封之日,嬌嬌成功引氣入體,成為北海裡又一精靈。   雖然北海和九重天的距離有點遠,但嬌嬌堅信她和那位上神有緣,這些帶著香氣的花雨落下來,偏偏被她吃了許多,偏偏讓她開了靈智,機緣大概就是如此。   在她的想象裡,他可能沒有健碩的身軀,但會有著一柄鋒利的長劍,迎風而舞,昂然冷冽;他可能沒有沒有高深的悟性,可以讀懂佛陀的經書,但他會有超然處世的風骨,在桂花樹下埋三兩臺好酒;他可能沒有混沌未開時代的神那種殺伐決斷的豪勇,但卻有衣袂飄飄,迎風吹笛的風情。隨著嬌嬌修為一點點增長的還有她對九重天的向往。為此,嬌嬌的兩位青梅竹馬常用一種嫌棄或者鄙夷的眼神看著她,偶爾還流露出一絲同情。   喜歡是什麼?嬌嬌說,喜歡就是要報恩,報恩就是要喜歡;天鴻說喜歡是守護,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不似往常的鄭重。   珊瑚這次沒說話,心中默默對天鴻這廝開始腹誹:若不是我認識這廝七百餘年,定會以為這廝是那等情深不壽,情比金堅,情深似海的憂鬱公子,實則他隻是歪邪的折子戲看太多實戰經驗太少的緣故。   嬌嬌常說:“我要上天。”   嬌嬌又說:“賜予我靈智的上神,定是位頂頂有品位的神”。   每每此時,天鴻便會一如既往的打擊嬌嬌,比如:   “也許是天上的桂花樹被砍了。”   “也許是天河水泛濫把桂花林沖毀了。”   “也許雨神在和哪位喜歡桂花的神女求愛。”   然後就輪到嬌嬌開始翻白眼,譏諷他不解風情,譏諷他男女莫辯。   忘了說,天鴻現在的真身是一顆珍珠,一顆“燦若光華,無與倫比”的海珠,這八字乃是這廝遍翻群書之後對自己不切實際的評價,一個珠子這麼風騷將來若是不幸修成女體,該是多麼風姿綽約令人齒寒的存在。   天地造化向來妙不可言,飛禽走獸從出生便大在多分雌雄,譬如珊瑚,從出生就注定是一條可愛的小黑雌魚,傳說有蛟人一族可以在成年時重新選擇性別,但傳說這種事情多半不甚靠譜。草胎木質則是最不可控無法選擇的一類,非到修成人體之時才知雌雄,是以天鴻到底是雌還是雄但看際遇造化。   珊瑚私心希望天鴻有朝一日可以修成男體,畢竟嬌嬌就是一隻雌性海螺精,道法一貫講究陰陽調和,珊瑚生來強健,天鴻若也是女兒身,保護人這樣一件耗費心神的事情,自然就要落到她頭上,保護人怎麼會有被保護來的舒服。這千百年來,一直是珊瑚這條強悍的魚和更嬌弱的海螺精嬌嬌護著天鴻這顆不甚圓潤的破珠子,每每思及與此,珊瑚心甚不平,但念及這顆悲催的珠子那更悲催的身世和難以寸進的修為,不平,就不平吧。   天鴻原本有令人嫉恨的家世,彼時混沌初開,眾妖稱霸一時,三足金烏東皇太一和帝俊一統妖族,結束洪荒時代,建立了上古天庭,天鴻便是東皇太一唯一的孫輩,隻不過,他還在腹中,巫妖大戰便開始了。妖神族血脈向來艱難,若是和非同類結合,便是逆天道法則,走上一條斷子絕孫的不歸路,上古大多妖神血脈傳承盡斷多為此故,就連大聖女媧也難逃此劫;若僥幸逃過天道審判,孕有後代,後輩多會隨父母雙方中血脈強勢的一方,是以我們仨都默認天鴻原本的真身應當也是一隻三足金烏。   如此出身,這貨本也該是一方尊神,然天命不允,其父被大巫「羿」射殺,其母未扛過天道審判,身歸混沌,元神消散前將未出生的天鴻殘魂托付北海海底一隻海蚌,這隻蚌精將天鴻殘魂放在自己神識內滋養,又花費數萬年以精血孕育出一顆珍珠,最後將天鴻將養好的元神寄在珍珠裡,天鴻這才得以“借珠降生”,和黑魚精、海螺精這些沒有強大血脈背景的北海水族一起修煉。   北海之地靈氣甚弱,是以他們三個在這裡修煉七八百年,除了珊瑚可以化成半人半魚外,嬌嬌和天鴻依然是本體模樣,為了早日修成人身加快修行速度,這仨人時不時浮出水麵,汲取天地靈氣。   這日正是月圓之夜,嬌嬌忙著去北海龍府玄冥宮聽最新的折子戲「洪荒妖神傳—嫦娥飛升」,天鴻素來隻在白日入定,因此隻珊瑚一人打算趁夜上岸。   珊瑚剛浮出水麵,便見這富態可掬的滿月,忍不住對月大笑三聲。她的體質有些特殊,每每白日修為難以寸進,但月光出來便覺天地間靈氣甚盈。   今日滿月之夜,呼吸間珊瑚便覺靈氣自動入體,時不待我,她飛速遊至平素常去的一塊巨石邊,見四下無人,開始摒五識,棄六感。不多時,丹田處隱隱作痛,一點黛色的丹核開始凝聚。   “我可以修成人形了!”珊瑚心內大喜,千年來執念,一朝即將得償所願,焉能不喜。哪知突然不知何處的陰雲飄來,片刻便遮天蔽月,周圍靈力驟減,丹田內的妖核開始冷卻,珊瑚心知自己走火入魔,卻無能為力,暗悔自己不該鋌而走險強行突破,意識卻漸漸進入沉睡。   待她強行凝聚妖丹“醒來”,半個身子已經上了岸。北海之岸常年積雪,珊瑚枕著沙沙的積雪,卻並不感覺冷冽,一個孱弱的背影在前麵扯著她的肩膀往岸上拖去,珊瑚本想問一句:“你是誰?”,沒想到卻變成了嗚咽之聲。這小童身高不過四尺,瘦骨嶙峋,腦袋上兩個總角愈發顯得他如棄兒般可憐。這小童發現女子已經醒來,聲音奶奶的道:“姐姐,你終於醒了,我自幼羸弱,你在這水中已泡了許久,奈何我拚盡全力隻將姐姐上半身拉出水麵……”,說罷,他無意撇了一眼珊瑚的腿。   滿月之夜的天地頗為亮堂,灑在白雪皚皚的岸上,灑在幽藍神秘的北海水麵,若隱若現的乃是珊瑚搖曳微擺的魚尾。   她尷尬的咧了咧嘴角,對上那人族小童詫異的眼眸。下一秒,他就麵色慘白,搖搖欲墜,驚慌間珊瑚的魚尾變成了雙腿,抱住了這個本應倒地的小童。饒是如此,剛剛修成人身的她雙腿無力,隻能抱著小童跌坐在海岸上。   這是一個天真無邪也弱不禁風的人族小孩,珊瑚抱著他甚至能感覺到他背上一節一節的骨頭。小童的臉透著病色的白,睫毛直直的耷拉著,正如他的生命一樣毫無生氣,仿佛有什麼東西偷走了他的生命力,珊瑚心裡升出一股異樣,是這些年陪伴天鴻和嬌嬌都不曾有過的感覺,萬年後當她穿過漫天元神消散的碎片和修真者的屍骨,方才明白,今日種種緣起,皆是孽緣。   北海水君仁善,崇尚無為而治,平素最喜結交人族修道者談天說地,時不時也會邀三五人族伶人來「玄冥宮」唱曲,一來二去,北海精靈便和人族有所交際,一些精靈甚至拿海底珍寶換取人族的新奇玩意兒,是以北海的精靈均對人族無甚敵意。見此小童身體孱弱而昏厥,珊瑚心內不忍,欲要救治卻無從下手,隻得吐出自己剛剛形成的內丹,輕輕渡給他些許靈氣。小童的身體沉屙已久,靈氣一入小童體內,便全被一股無形的吸力一股腦兒吞噬,珊瑚今日剛剛化形,靈氣尚不充盈,不消百息,靈氣便呈現枯竭之態,小童的手卻漸漸溫暖生氣起來。   遠方的山脈上露出來一點白,「太陽神」就要蘇醒,珊瑚用殘存的靈力將這個小童輕輕放在岸上,終是支撐不住,逶迤倒地。   這一覺她睡的格外沉,像夢境的旁觀者,又好像親身經歷了什麼,夢裡的聲音咿咿呀呀,是伶人在吟唱:   “問龍鳳昔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問龍鳳今日如何?朝也乾戈,暮也乾戈。昔日也羌管弄晴舞鶴琴瑟和鳴,今日已橫陣亙野操戈浮屍千裡。”   正是「玄冥宮」前些日子上演的折子戲——「洪荒妖神傳—龍鳳之爭」。   佛說:一切有為法,皆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   那一場戰爭,不過始於洪荒妖神界的一段孽緣。   沒有一場戰爭是無緣無故開始的,也沒有一場戰爭是有正當理由的。   這場遮天蔽日戰爭的最開始,或許就源於那一場禁忌之戀。   那是天地初分最穩定又混亂的年代,彼時距鴻鈞老祖開壇講道已過了萬萬餘年,洪荒世界三足鼎立,龍族統領水族,鳳族掌管飛禽,麒麟為走獸之首,三族和平。   若是一直如此,便不會有後麵的種種殺戮。   洪荒一百八十一萬年整,鳳凰族梵音和龍族龍霄相遇,十分俗氣的,生出一段戀情。鳳鳥梵音更是孕有龍鳳二族血脈,被天道不容,受到九九八十一道雷罰,身死道消之際,為了心愛之人,龍霄使用龍族禁術,將半個元神給鳳鳥梵音重塑了一副身軀,二人遁入洪荒星海,再無蹤跡。   若天地間所有愛情都是這樣美好,想來也不會有如此多供後人評述的唏噓和嗟嘆。   嬌嬌看這段時邊哀嘆邊搖頭的說道:“龍族本性多情好色,而鳳凰一族鳳為雌,凰為雄,鳳凰一體,一生隻認一個伴侶,這恐怕不是什麼美滿姻緣。”   天鴻立馬補刀到:“龍族多情也多情不到海螺身上,人家起碼是——強強聯合。”   二人互哼一聲,繼續看戲。   龍霄背叛了兩人的愛情,愛上了青牛族一少女,並先生下了「囚牛」,鳳鳥梵音大怒之下斬殺了自己腹中孩兒,並點燃自身精血化為「極致之火」焚滅愛人龍霄。   這遠不是最後的落幕。   鳳凰一族的新任領袖凰鳥焚琴一直深愛梵音,梵音如此剛烈自決,凰鳥焚琴自然把這血海深仇記在龍族和頭上,龍族損失後繼之人,亦對鳳凰族心生殺意。自此之後,龍族鳳族交惡,二族率先開戰,麒麟一族黃雀在後,趁人之危。自此三族混戰,直至麒麟一族盡滅,龍族鳳族強者盡皆隕落,再難成氣候。龍、鳳、麒麟統治妖神族的時代就此結束。其後妖神族各部互相傾軋,三足金烏東皇和帝俊一統妖神,建立上古天庭,妖神族才重新獲得安寧。   茫茫大塊熔爐裡,何物不寒灰。   至此之後,珊瑚的夢境便是這一故事斷斷續續的畫麵,有時候好像自己在看折子戲,有時候又好像自己在現場看戲。   當然,和折子戲裡大多數的橋段一樣,這三月裡她也和這個孱弱的人族小童建立了深厚的交情,甚至互換了身份,當然也提不上互換,畢竟這小童已經見過了她黑黝黝的真身,而小童明顯隻是個普通的人族小孩。   原來這人族小童是北海邊一戶漁夫的兒子,這漁夫和妻子年近半百方得一子,自是歡喜異常,為愛子取名“安”,連著族姓便是“謝安”,奈何謝安生來就體格不豐,勉強長到八歲,已近強弩之末,小小的人兒時常昏睡,不思飲食。今年冬天大雪不斷,吃食不濟,謝安老父老母外出竟然雙雙斃命,周圍族人雖然幫助小安安葬了雙親,但小小人兒驟失雙親,又想到自己體弱多病,心灰意冷之下,竟想到一死,打算投海自盡,這才撿到了在水邊奄奄一息的珊瑚。   那日珊瑚耗費靈氣給謝安渡了些許靈氣,謝安悠悠轉醒之後,隻覺自己渾身舒泰,體健無比,依稀記得那個好看的有著黑色魚尾的姐姐好像在救他。他找尋一番,果然在旁邊看見一條黛色小魚,謝安和周圍相識之人借來木桶,小心翼翼將岸上奄奄一息的小黑魚帶了回去。   當天夜裡,月亮再次升起的時候,小黑魚珊瑚成功變成了一個少女,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在黑暗中對視。   “姐姐,你,你喝水麼?”男孩先問。   “……”少女珠圓玉潤,眉目含姿,撲哧一笑說道:“都喝一天的水了,現在可以不喝。”   謝安方才八歲,聰穎異常,知昨夜暈倒之際乃是這位特殊的姐姐救了他,認定她對自己無加害之意,又見這個姐姐麵善,心裡不由生出親近之意。思索間,他撲閃撲閃的眼睫毛像一把濃密的扇子扇著,珊瑚心中一動,忍不住上前摸了摸謝安的腦袋。   人族的小孩都這麼好看麼。   一個人族小童和一個妖族少女的友誼就這樣開始,以後的幾天,白天太陽一出來,珊瑚便變成一條小魚,晚上珊瑚又化形成人族少女的模樣。   這天晚上,謝安終於忍不住了,“珊瑚姐姐,為什麼你白天不能陪安安呢?”   “因為,我白天化不成人形……”珊瑚無比苦惱,一臉委屈的說:“修煉這種事情需要天賦,大概是我沒有天賦?”   “或許是因為姐姐沒有師父教導的緣故,姐姐為何不去拜一個頂頂厲害的真人為師。”謝安看著這個自己撿回來的姐姐,認真的開口建議:“姐姐生的如此好看,天賦定然不差,若可得一個厲害的師父指點,定當前途不可限量。”   聽了謝安的話,珊瑚頓時眼前一亮,隨即又暗淡下去:“可是我白日裡還是原身,離不得水,怎麼原形拜師,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謝安不解的問。   “而且,我從未離開過北海,來你家算是我第一次遠行。”   “我可以帶姐姐去啊。”小童拍拍胸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十分自信的說:“我可以找鎮上最好的木匠做一個適合魚類生活的陶器帶著姐姐可好?”   珊瑚惆悵的搖了搖頭:“我還有兩個摯友,一個是紫色海螺精靈,一個大約是珍珠精靈,珍珠離開大海也並無不妥,但海螺嬌嬌還未化形,恐怕不能長時間離開海水,普通的水器恐怕也不可行,此外,還有一事……”珊瑚眉眼如水,愧疚的說道:“我的修為不夠,不能在陸地多呆,我得回海裡去了。”   “一定要回去麼,姐姐走了我又要一個人了。”謝安父母俱亡,雖有一些遠親,然相隔甚遠,是以這些日子均是他一人獨住,恐懼孤單自不必說,誰料在海邊撿回一個姐姐,容貌美麗,言辭溫柔,心內已暗暗將她當作親人,今日聽她要走,一時悲上心頭,眼裡淚花瞬間溢滿。   “小安。”珊瑚將謝安摟在懷裡:“你別哭好不好,我隔一段時間就來看你,待我修煉到化形後期,我便可以徹底褪去本體,到時候就可以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那你還要修煉多久?”   “我不知道。”   “姐姐,我帶你走吧,我們去找天下最厲害的仙人,還有你的朋友,我們一起走。”小安抹了抹眼淚,想到珊瑚說普通的水器不行,便想到附近的青城打探:“青城裡一定有學識淵博可以知道此事的人,明日一早我就進城,姐姐,若我找到辦法可以帶你和你的朋友離開北海,你願意一直陪著我麼?”   片刻,簡短卻堅定的回答從妖族少女的口中緩緩道出。屋外北風乍起,吹開了即將破曉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