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二人,當再無瓜葛。” “再無瓜葛。” …… 南宮陳寒喃喃自語的重復著“再無瓜葛”四個字,一股酸澀湧上心頭。短短一月未見,他看上去消瘦許多。 源城城主夫人為東勝神洲修真“五大世家”之一王家主脈嫡次女,師從東勝神洲的修真大派「幻靈宮」,在幻術一道頗有造詣。南宮淮陽雖然憑借“馭雷”上古道法和王家結親,但在底蘊上卻欠些火候。二人結為道侶百十年不曾有一兒半女,結果夫君的私生子已經長大成人且天賦異稟,南宮夫人不免成為修真界的笑柄,如此景況,想來南宮陳寒的日子也不甚舒暢。 屋內紫簾後女子的身影影影綽綽,溫潤的玉佩靜靜的躺在地上,仿佛在嘲笑他的無能。在這個修道盛行、強者為王的時代,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修道的可能,大多數不過是蕓蕓眾生,命如螻蟻;即使具有修真之資,當今世界靈氣稀薄、非世家門派的散修無氣運機緣斷無出頭之日。 他母親不過是一個隻有半百壽命無法修煉的普通女子,繼承半副修真血脈的他身在山野,長與山野,卻從未料想自己有修真際遇,若不是南宮主脈傳承出現斷壁,他此生也不過是一個賣花的普通人;南宮家“馭雷”道法逆天地法則,修習之人反噬嚴重,和殷茵結為道侶,本就是無可奈何之舉。 他忽地就笑了,彎腰撿起了紫色的龍魚佩,兩塊玉佩相互感應,透著瑩瑩的光芒,他好似又回到當初,他得知他是女兒身的時候,那種欣喜若狂的情緒,他去須彌山親自采了一塊紫玉靈石,打磨成情人龍魚佩,當做二人的定情信物。 “阿恒,我虧欠你的,來日必當償還。” 給我時間,等我找到破解南宮家宿命的辦法,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她終於還是沒辦法無動於衷,幾滴清淚落在姚北恒臉上,像小貓一樣涼涼麻麻的舔著她的臉頰,她突然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與君別。她飛快的跳下床,疾步開門,卻看見自家祖父踏著「九轉承影劍」正落在她門口。 一夜冬雪,東邊的日出將露未露,困在姚家“祖傳”山洞裡的姚北恒悠悠醒來,洞外是熟悉又溫暖的聲音。 “祖父,長姐一個女子,修為甚弱,不可責罰過於嚴苛。”姚北恒的幼弟姚北循向祖父開口求情,滿麵憂色。 “她如今四處丟人,普通的責罰對她有用麼,況且隻是關起來幾日,你少婆婆媽媽。”明坤真人語氣生硬,冷著臉對姚北循道:“修真之人怎可癡迷男女之情,須知天道無情,昨夜若非我及時趕去,這丫頭怕是已經跟著南宮家那小子跑了,我姚門嫡孫女怎可與一血脈不詳的豎子私奔。” “長姐她絕無此意,我看不如就將長姐放出來吧,那山洞畢竟潮濕。” 昨日明坤真人收到紙靈鳥傳訊,說自己心愛的孫女夜會南宮家少主準備私奔,明坤真人衣服都未穿好,直奔孫女屋子。此刻麵對小孫子的質問,明坤真人不近怒上心頭。 “你怎的如此囉嗦,今日待那豎子和那破落戶家的公主把事辦了,我就放你姐姐出去,那山洞寬敞明亮,冬暖夏涼,除了靈力盡失不得出來之外絕無其他壞處。” “祖父——” “我怎麼有你們這麼事事的孫輩!”明坤真人繼續輸出:“滿城都知道南宮家那豎子要和那昆吾的公主結為道侶,她竟然在大婚前私會那廝,況且陳寒血脈有異,與你姐姐絕非良配。更重要的是,南宮家身負因果,你姐姐若和他牽扯太過,隻會遭受反噬,性命堪憂。” 姚北循一時間怔了,忽然聽得長姐滄桑的聲音:“祖父,他隻是來與我訣別,並無他意。” 那聲音不似平日傲氣張揚,像一個勘破世情的老嫗,她說,“恒兒知道錯了。” 姚北循麵色焦急的看著坤真人,明坤真人嘆口氣,施展道法撤去洞口的陣法,姚北恒沒有像往常一樣撲向祖父撒嬌,而是匆匆回了房間。 細看就能發現,她麵色茫然,像一顆開敗的花樹。 原來昨夜她被困山洞,恍恍惚惚好像睡去,一夜長夢。 夢裡,她也不叫姚北恒,她聽見有人喚她,彎彎。 夢裡應該是也是這樣一個暖暖的天,暮色四合,西邊的落霞像打翻的油墨,她坐在窗前,夏日的風打在臉上,吹著窗邊那一盆芷蘭花搖曳起來。 侍女卷簾而入,手上端著一個團花陶碗。 隻見她伸手接過陶碗,很快便喝完了藥湯。許是有些苦,她微微拭了拭嘴角,揚起臉來準備說些什麼。 夢裡的她時不時咳嗽一聲,垂在她耳側的紫玉貓眼墜子也隨著她的動作輕輕起伏,二人說了片刻,侍女退下,女子隨手拿起桌上的書看起來,正是姚北恒自己平生最愛的書卷《洪荒妖神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夢裡的人和她一般年歲,卻天然一段風流,嫻靜淡雅,就像她身旁的那盆芷蘭,那溫潤柔和的氣質和性子急躁的她截然不同。 夜漸漸深了,女子正要入睡,有人突然翻窗進來,竟然是陳寒那張臉,他喚他,彎彎。 …… 清晨的露水弄醒了她,她像一個從遠方歷經千辛萬苦歸途的旅人,一臉滄桑,滿眼疲憊。難道這是自己的前世? 夢裡她出身北俱蘆洲修真世家徐家,因笑起來眉眼彎彎,其祖父便給她取名“徐彎彎”,徐家百年基業,到了父親這一輩,徐家已經滿門修道,而她出身便是徐家嫡女,萬千寵愛。然而妖族大亂,獸潮湧入城中,徐家舉家禦獸三月,最後攜全城凡人退居北俱蘆洲柴桑山,至此,徐家開始衰落。 她當時已和裴家有了婚約,二人青梅竹馬,情誼甚篤。家族敗落後,裴家家主一力退親,而和她定親的公子裴寂卻寧死不願,最後裴父隨了兒子,不曾退親,照常定下婚期。 可是沒多久,獸潮偷襲了柴桑山。 那一天仿佛沒有日落,她手持長劍看著父兄一個個倒下,然後被毫無理智的妖獸吞噬,撕咬。 她渾身的靈力一點點耗盡,最後隻剩下毫無靈氣的軀體本能的揮舞著長劍。 倒下前,她恍惚間看見身邊爬過來一條小蛇,吐著信子似乎在恐嚇周圍向來湧來的走獸。 她輕笑一生,看著水洗般的天空,仿佛看見了她心愛少年的臉。 “原來上輩子我就已經遇到過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