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 楓山獵場,一輛馬車在盤山彎道上行駛。 五日前,寧慈和愛作妖的同僚胡喜雲去城門口接百裡氏那位少主,結果卻不見人。 之後寧慈從百裡珈玄的隨行人員口中得知,百裡珈玄快馬先他們一步入京,現在已經不知在何處瀟灑去了。 百裡珈玄知道皇室會派兩個女官來,所以特地留下一句話,讓寧慈她們五日後再去驛站找他。 馬車裡,一個紅衣少年趴在窗戶上,嘴角勾起時,右邊臉頰會出現一個甜甜的酒窩。 道路寬闊,馬車靠裡,寧慈和胡喜雲則各騎一匹馬靠外。 一路上,百裡珈玄都在問問題,仿佛對晟京的一切都好奇極了,胡喜雲一直麵帶笑容地為他解答,隻有寧慈全程都沒怎麼說話。 快要到目的地時,百裡珈玄忽然問道:“其他女官也有你們這麼漂亮嗎?” 胡喜雲愣了一下,沒想到百裡少主會問這種問題,但是被人誇贊,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百裡珈玄不解:“南晟多的是寒窗苦讀的才子,為何太後娘娘還要選拔女官?” 寧慈輕輕瞥過,看出了百裡珈玄狀若疑惑的神情下那一絲不加掩飾的輕蔑。 胡喜雲卻沒發現,認真思索了一下,正想講一講女官署嚴格的選拔製度。 卻聽百裡珈玄笑了一聲:“難不成你們除了這張臉算得上突出以外,還真有別的本事?” 寧慈微微蹙了一下眉。 胡喜雲笑容勉強。 百裡珈玄饒有興致:“你們都會些什麼?刺繡?還是熟練背誦《女誡》?” 胡喜雲拉著韁繩的手指收緊,臉色微微發白,指甲陷入了掌心。 她們明明不比男子差,憑什麼要受人這般嘲諷與輕賤? 可她不敢得罪百裡珈玄,不出意外,百裡珈玄將會繼任百裡氏下一任家主。 胡喜雲久久未答,百裡珈玄也不生氣,反而彎起眸子,輕聲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麼?” 他的五官略偏柔和,眼尾微微下垂,像無辜的小動物,笑起來時乖乖甜甜的。 事實上此人本性惡劣至極。 胡喜雲張了張嘴,順從糊弄的話到了舌尖,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寧慈按了下胡喜雲的手背,淡淡道:“百裡少主對女官署的選拔如此感興趣,大可以親自試一試,回去之後下官會立刻上稟娘娘,給少主添一個考試名額也無妨。” 胡喜雲看了眼寧慈,眼神有些復雜,很快又低下頭去。 百裡珈玄哽了一下。 他一個男子,參加女官選拔,豈不是要給人笑掉大牙? 百裡珈玄正要拒絕,可那清冷冷的女官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不緊不慢地說: “少主不必擔心,我們既不考刺繡,也不考《女誡》,當然,少主若是怕自己考不過女子從而丟臉,那下官便當沒有這回事。” 百裡珈玄徹底噎住。 若是真去了,他以後還有臉見人麼?若是不去,那便是怕了,承認自己不如女子,不如麵前這兩個女官。 就算她們不會也不敢將此事傳出去,以後他在她們麵前也同樣沒臉。 越想越氣。 從未有人這般不給他麵子,百裡珈玄堵在胸口那股氣灼燒了一會兒。 但他並沒發怒,看了寧慈一眼,小聲說道:“本少主就是隨便問問。” 滿臉無辜和委屈,仿佛被寧慈給欺負了。 這是百裡珈玄慣用的伎倆。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根本用不著,但他就喜歡用這種方式戲耍旁人。 說罷,百裡珈玄又飛快地補了一句:“而且本少主很忙的,就不麻煩太後娘娘破例給我增添名額了。” 寧慈不吃他這一套,佯裝疑惑:“那是下官誤會了,少主一路上都拉著下官的同僚問個不停,下官還以為少主顯得發慌呢。” 看她用一臉無辜的表情說自己“閑得發慌”,百裡珈玄氣得牙癢癢。 顯而易見,這個女人是在學他,而且學得很成功,讓他有氣也不能往她身上撒。 百裡珈玄暗中磨了磨牙,語氣委屈:“本少主不問了還不行嗎?” 寧慈點頭:“如此甚好,若是遇到刺客,說不定少主還能多些力氣逃跑。” 百裡珈玄:“……” 他眨了眨眼睛:“如果真有刺客,女官大人會保護本少主嗎?” “少主放心。”寧慈瞥了百裡珈玄一眼,“下官雖不會刺繡,也從未讀過《女誡》,但卻會一些花拳繡腿。” “……” 百裡珈玄惱怒。 他不就興起嘲諷了她們兩句麼,何至於如此記仇? “哼。” 百裡珈玄“唰的”放在車簾,獨自生悶氣。 胡喜雲小聲問:“不會有事吧?” 換作平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胡喜雲肯定會嘲諷寧慈又得罪了人,但這次不一樣,她看見百裡珈玄鬱悶的表情,覺得分外解氣。 “會有什麼事?”寧慈淡淡反問,“這裡是晟京,不是南都,你若不被人抓住錯處,他能拿你如何?” 胡喜雲被噎了一下,不說話了。 她知道寧慈聽懂了,以前她最討厭的就是寧慈這一點。 寧慈的存在,襯得她無能又卑劣。 她怕得罪人。 寧慈卻不怕。 無論被如何刁難,無論落到何種境地,寧慈總能從容應對,不曾屈膝求饒,也不曾同流合汙。 之前黃香儀那件案子,按照理法,大理寺讓寧慈協助查案是無可厚非的,但就如李善魚所說,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終究是因為她被大理寺坑了之後想嫁禍於人。 誰知寧慈竟真的查了個水落石出。 被革職的田征必定腸子都悔清了,若是早知寧慈的本事,田征定然不會同意她的法子。 可若是田征沒答應,胡喜雲試問自己,她能破案嗎? 即便能,胡喜雲也很清楚自己依舊會做如此選擇,因為她知道這案子有貓膩。 就像她明明可以反駁百裡珈玄,卻因為怕得罪他,故而忍氣吞聲。 …… 剩下的一小截路程,所有人都很安靜。 寧慈看了眼遮得嚴嚴實實的車簾,百裡珈玄很是安分,甚至一點動靜都沒發出。 又看了一眼平日路過都要刺她兩句不然就會難受一整天的同僚,此人似乎在思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