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之殘(一十一)(1 / 1)

忽冷忽熱會生病,持續低溫會致命。   鬱笛把兩條袖子撕了一半,套在腳上,在空氣箱裡來回溜達。稍稍回升的體溫讓她的思維不再那麼混亂而遲緩,她抬起頭看著空氣箱角落裡的傳聲器,忽地有了主意。   傳聲器和翻譯器是她來到迦祿星後最熟悉的兩種技術。傳聲器裡麵包含了一種能夠進行振幅調節的部件,雖然失去了外置的旋鈕,但理論上依舊可以通過扭曲部件的方式來進行調整。   這種調節部件體積非常小,如果是烏魯的觸手,是很容易不小心將其損壞的。但鬱笛的手指比起烏魯觸手來說,稱得上是又細又長,鬱笛踮起腳試了試,剛好可以夠到。   她垂眸回憶了一下烏魯最為敏感的聲音波段,計算了一下她需要對這個部件進行扭曲的幅度,隨後踮起腳尖,半邊臉貼著冰涼的墻壁,用右手食指去捅。   可那個縫隙隻容得下鬱笛的食指尖,她隻好改用小指,不甚靈活地一點一點戳弄裡麵那塊軟軟的金屬片。   傳聲器會將空氣箱裡所有的動靜傳出去,鬱笛左耳貼在墻壁上,能很清楚地聽到由於自己的戳弄,外邊擴音器發出的難聽的滋滋聲。   直到那聲音足夠大時,鬱笛才收回了已經酸痛的手。   她甩了甩胳膊,清清嗓子,堵住耳朵,沖著雙向傳聲器使出吃奶的力氣尖叫了一聲。   你能想象火車在你臉上鳴笛的聲音嗎?鬱笛的尖叫透過傳聲器的放大,震得周遭的海水都產生了變形。不到半分鐘,便有烏魯遊進來查看鬱笛的情況。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她沒死吧?”   鬱笛站在空氣箱中,直視著第一個遊進來的烏魯:“我要和管事的說話。”   那烏魯穿著長袍,赫然是方才帶來傳聲器的那位。   “汝在作甚?!”   鬱笛上下打量對方一番:“你是這裡管事的?”   對方不搭腔:“汝有任何需求,可以言說,勿要吵鬧。”   “我要見你們管事的。”   無論對方說什麼,鬱笛都咬死要見管事的。她被綁架過來,對方又專門準備了這麼一個空氣箱,一定是有所圖謀。   對方見鬱笛不鬆口,沉默片刻:“吾便是汝要尋者。汝要何物?隻需言說,吾去做。”   鬱笛居然從對方的聲音中聽出一絲無奈。   “我需要衣服,高溫魚泥,和純凈水。”鬱笛提出了要求。   “可以,都可以。汝可安靜否?”   看來對方著實被鬱笛發出的噪音刺激得不輕。   “可以。”鬱笛眨眨眼,將四肢抻得長長的。   對於烏魯來說,張開全部的觸手意味著“和平”和“順服”,這是鬱笛在科學院裡學到的肢體語言之一。   “汝保持安靜,吾去準備汝所求之物。”   “等一下!”鬱笛叫住了他,“請問怎麼稱呼您?”   “褚靜。吾名褚靜。還有,汝不必使用敬語……實在惶恐。”   這人說起話來慢悠悠的,發聲方式似乎跟鬱笛以前接觸過的烏魯有一絲不同。具體是哪裡,她也說不上,或許烏魯也有“口音”這種東西吧。   對方擄她來的過程雖然很激烈,但看上去他們並不想虐待自己。她應該沒聽錯,這烏魯的確在表達某種敬意——兩條觸手搭在一起,放在額頭上邊。   鬱笛尋思或許可以趁現在打聽一下對方的目的。   “既然這麼說……”鬱笛用手貼住透明的空氣箱壁,“那你們為何傷害我的父親!”   她將手臂彎起來,這是烏魯表達憤怒時常有的動作。   “他未曾受傷,吾已妥善安排於他。”褚靜辯解道,“請勿誤會,帶汝來此,吾等並非惡意。”   “我不信,除非讓我見到他。”鬱笛繼續舉著手。   “他已不在吾等力所能及範圍內。汝不要想了。”   “那總可以告訴我,你們為什麼這麼做吧?”   褚靜頓了頓:“說來話長。時間已晚,汝該睡覺了。有何疑問,明日再說。”   話音未落,褚靜便帶其他烏魯離開了,順便還叫他們拆掉了傳聲器——這玩意兒得拿去修。   “喂!!!別走啊!!”鬱笛拍著箱體,可箱壁很厚,光靠手拍,除了疼痛以外,鬱笛什麼逗得不到。   過了一會兒,褚靜果然讓人準備了鬱笛要的東西送了進來。   這些烏魯也穿著長袍,隻不過材質和顏色與褚靜不大一樣,看上去沒那麼,呃,“流光溢彩”,而是更接近於普通烏魯穿著的膠質貼身衣物。   他們的觸手動起來會讓長袍在水中飄浮而後墜落,像翅膀一樣優雅。   鬱笛也喜提一件長袍。不過她的這件似乎是匆忙改製的,有的地方甚至還有外露的膠質絲。她把頭鉆進去撐開手臂比了比……這哪裡是衣服!這簡直就是個被套!   可她的聲音現在已經傳不出去了。給她送東西的烏魯看她努力調整長袍角度的樣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都捂著身體笑了起來,直到鬱笛裹著袍子坐在地上開始吃東西,他們又看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好歹也在迦祿星生活了這麼久,即便沒有傳聲器上的翻譯器,鬱笛還是能聽懂一部分那些烏魯的對話——他們居然在說自己雖醜,但蠢得可愛……   算了,不跟章魚計較。   他們送來的魚泥還熱著,鬱笛可算稍微填了填肚子。腦中的不適感也逐漸消退,她把原來的衣服一點點撕開,綁在腳上,權且當作靴子。   原地踱了會兒步,她想起來褚靜的口音是怎麼回事了。   都夢在給她介紹烏魯文化的時候,曾經也使用過這樣的發音。   在烏魯文明發展的最初期,有過一段神明崇拜的歷史。彼時的烏魯們相信,在迦祿星的中心,住著一位萬能神。   神沒有名字,因為沒有任何音節能描述神。神是烏魯的創造者,是維持世界穩固的平衡者,也是智慧與思想的源泉。   神有八隻眼睛,可以看見世界的起始與盡頭;神有十六條觸手,可以抓住世界的邊緣,穩固海底。如果沒有神的護佑,世界將會被深淵吞噬,海水將會變成巖漿,在天亮之時,消散於黑暗。   因為覺得鬱笛聽這些老神話,那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很可愛,都夢當時還給鬱笛念了首更讓她雲裡霧裡的詩——   “永恒在白晝降臨時吟唱,   聆聽神之悲憫!   蜷曲十體,   垂下眼眸,   如嬰孩般謙卑——   迎接終末之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