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者,非無,非有。 無和有的間隙之中。 這是蘇無恙第二次來到這個奇異的境界,這一次他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是【洞世之瞳】幫助自己來到了這裡。 目盲不見諸色,是曰無。 知微者,見天地微渺,是曰有。 無與有在於一身,於是他才能身臨此境。 這一次蘇無恙並沒有曾經那般太初演化天地的奇遇,隻是雙手抱膝,蜷縮在一處擁擠的空間內。 他用力騰挪,卻被空間內奇特的物質纏繞著,掙脫不得。 蘇無恙嘗試了一番,見無能為力便隻得放棄。 他以知微感知四周,卻見此處無光無暗,皆是數不盡的混沌氣息,正是這些混沌氣息讓蘇無恙脫身不得。 “不知外界如何了,元鏡即便與縣尊聯手,恐怕也不是這易溫的對手。” 但此時的他無能為力,他能感受到,自己雖然處於這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但時間恐怕有限,若是在此之間外界不生變化,等待自己的便是那恐怖的易溫了。 他沉下心來,靜靜感悟起了自身的變化。 凡境二階! 蘇無恙一身積累本就接近極限,在與那人麵蜈蚣一戰之中突破自身,成功跨入凡境二階。 登臨極限,水到渠成。 此境,相當於修行者的煉炁與鍛骨。 按老道的話來講,天下修行者何止千萬,入此境者卻已寥寥。到了這一境界,修行者已不似凡俗,武者力逾萬斤,練氣者可吐納天地靈氣。 “但,還是太弱了。” 蘇無恙微微一嘆,這般境界,對易溫來說,可能隻是輕輕一巴掌拍死和不那麼輕一巴掌拍死的區別。 茫茫的混沌之中,蘇無恙盡全力感悟著此方天地。 而在那外界,蘇府之內,卻已是無比的嘈雜。 用力的拍門聲響起,漆黑的夜色被照亮。 站在閣樓上的易溫看向聲音的來處,眸中戾色一閃。 他笑了笑:“可惜了,現在還不是時候,便容你們再茍活幾天。” 他沒有理會嚇得麵色發白的大長老,一步踏出,化作一陣煙霧,不見了身影。 “一半人守在外麵,其餘人隨我進去,給我搜!” 數不清的縣兵圍住了蘇府,一時間燈火通明。 王捕頭一馬當先沖進蘇府,竇縣尊則隨之緩步踏入門內。 跟在其身旁的,正是元鏡。 大長老滿頭大汗匆匆趕來,故作驚訝道:“縣尊大人,不知發生了何事?為何深夜至此?” 竇縣尊閉口不語,隻是暗暗感應懷中的靈寶縣大印,卻發現大印並無異常反應。 他這才開口道:“蘇大長老,本官乃是聽人稟報,說你府內窩藏重犯,這才深夜來訪。若是消息有誤,本官自會離去。” 作為一縣之主,他對這聲名狼藉的老狐貍並沒有多客氣。 靈寶城三大家,屬蘇家這些年最最不堪! 大長老剛想辯駁,雲飛揚便帶著一隊人馬趕來過來,躬身稟道:“縣尊大人,並未發現所說的那人。但在遠處的一處閣樓內,發現了十餘名死去的下人。盡皆麵色烏黑,疑似中毒身亡。” “縣尊大人,這……” “來人,先把蘇大長老請回衙中做客。” 竇縣尊淡淡說了句,便有衙役走上前來。 蘇大長老心中一驚,正欲垂死掙紮,耳邊卻突然響起唯獨他可聽聞的話語。 他麵色突然平靜下來,靜靜地隨衙役離去。 元鏡冷著臉看著他從自己身旁經過,看著他這副模樣,隱隱感覺今夜恐怕查不出什麼了。 不多時,府中一應人等,盡皆被擒。 但搜遍了整個蘇府,卻唯獨沒有找到易溫。 “元密探,那位易溫似乎不在蘇府,莫不是消息有誤?” 竇縣尊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對於傳說中的大理寺密探,他還是比較客氣的。 元鏡搖搖頭:“就怕不是消息有誤,而是我們來晚了。” 他不再多言,四處尋找起蘇無恙的身影。 他有些擔心,這個年輕人,難道已經…… 他在閣樓上發現了自己的那枚令箭,走上前去,輕輕將之拿到了手中。 令箭一旁,是滿地的鮮血。 血,還未乾。 “蘇公子……一路走好!” 他的眼中閃過悲色,看這樣子,蘇公子怕是兇多吉少了。 元鏡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深深地看了此處一眼,轉身欲要離去。 突然,一道熟悉的氣息出現在他的身後。 一個受傷而狼狽的身影憑空出現。 蘇無恙苦笑著說道:“元大哥,可以的話,我還是先不走好了。” 元鏡目露驚喜之色,剛要開口,便見到蘇無恙雙目一閉,昏迷過去。 …… 當蘇無恙從昏迷中醒來,已經是次日晌午。 張寶藏把了把他的脈,點頭道:“已經不妨事了。小蘇兄弟你所受的多是外傷,血氣有損,補上幾日便可痊愈。” 竇縣尊走上前來,急忙開口問道:“賢侄,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 此處所在,乃是竇縣尊府邸。 元鏡站在一旁,目中也露出了探究之色。 蘇無恙回憶起昨日。 他在那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感受到自己即將回到現實,心中憂慮,擔心那易溫還等在外麵。 好在撐到極限時,他隱約間聽到了元鏡的聲音,這才放開身心,回歸現實。 他沉思片刻,說起了昨日之見聞。 當然,其中隱過了一些秘密,隻說是借著師門秘寶,才躲過此劫。 一番敘述完畢,眾人麵上都難掩訝色。 “這般修為,這般行事,這易溫,難不成真是……” 竇縣尊言語莫名,眼眸中隱約竟有些俱意。 元鏡麵色平靜:“如此說來,這靈寶城疫疾,恐怕便是因為此人了。” 竇縣尊撫須點頭道:“還好密探大人與賢侄發現得早,雖打草驚蛇,但此人應該也會投鼠忌器,不敢再妄為了。” 蘇無恙忙道:“縣尊大人,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竇縣尊搖搖頭道:“賢侄,你昨日昏迷,有所不知……” 原來,自昨夜之後,靈寶城患病的百姓,今日竟都奇跡般地康復了! 那籠罩了靈寶數月之久的詭譎疫疾,竟似乎在一夜之間消失無蹤。 竇縣尊鬆了口氣道:“我派人看過了,靈寶城外已通行無礙,那易溫,想必是退去了。” 蘇無恙沉思良久,勸道:“縣尊,這疫疾消失得太過詭異,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元鏡點點頭:“竇縣尊,蘇兄所言有理,在下認為須得繼續戒嚴全城。實在不行,我可稟明上官,暫緩靈寶城武舉之事。” 竇縣尊擺了擺手,麵色稍有不滿:“此事本官自有考量,元密探您監察四方,但本縣之事,便不勞您掛心了。” “你!” 元鏡一向木訥的臉上也顯出幾分怒色。 但縣令者,奉聖皇之命牧一方百姓,自己並無職權乾擾。 竇縣尊淡淡示意,擺了擺袖子離開了此處。 靈寶城武舉事關他官途,時間有限,他須得盡快準備去了。 待竇縣尊走遠,元鏡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張兄弟,蘇公子,此間之事十分詭異,恐怕會再生事端啊。” 張寶藏撓了撓頭:“這件事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相信你們,有什麼事需要我張寶藏的,你們盡管說便是了。” 蘇無恙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道:“元大哥,那易溫,可是瘟神?” “蘇兄弟,你在說什麼傻話?” 張寶藏聞言,目中滿是難以置信。 他看向元鏡,元鏡卻抿著嘴,竟沒有否認! 元鏡點點頭,猶豫了一瞬道:“瘟神……或是瘟仙。” 至於瘟神與瘟仙有何區別,元鏡卻不肯多言。 張寶藏眼神中充滿著藏不住的驚恐,喃喃道:“難道真是神仙降劫,靈寶城才會遭了疫?靈寶城造了什麼孽?” “造孽?” 元鏡嗤笑一聲:“他們這些神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是最大的孽!” 說到此處,他一身化境修為,此時竟控製不住氣息,憤怒的氣息讓張寶藏和蘇無恙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 “抱歉!” 元鏡見狀急忙斂住氣息,輕聲堅定道:“二位,還請記住,眾仙不可信,眾神不可依。我人族所信,唯有人族自己!” 張寶藏的心中,此時隻有無盡的震驚。 而蘇無恙,卻似有恍然。 元鏡回過神來,拱手道:“兩位兄弟,此間之事未了,但我修為淺薄,難挽天傾。我欲前往郡城求援,靈寶城之事,就隻能托付給二位了。” 蘇無恙有些驚訝,靈寶城還有太多事情未了,元鏡走的也太急了。 元鏡見他這幅表情,輕聲道:“我時日不多了。” 沒再過多解釋,元鏡一拱手,大踏步徑直離去。 張寶藏看著元鏡遠去的身影,目中竟有悲色,他喃喃道:“元老哥,恐怕很難再有見麵的一天了……” 蘇無恙輕嘆一聲,他有些明白初見時為何會在元鏡身上感應到那般不似生人的氣息了。 …… 三日之後,靈寶城城門大開。 那夜之後,縣尊以散布瘟疫之罪,將蘇大長老一家扔到了獄中。 而那詭異的疫疾,也似乎由此在一夜間消失無蹤。 蕭條的靈寶,似乎在幾日間便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來自虢州各縣的舉子們,開始向靈寶城匯聚。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 一場風暴,似乎歸於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