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瘟神降世,竇縣尊融合一城民心,當著所有百姓的麵,將瘟神鎮壓成了飛灰。 一時間,整個靈寶城民心大振,許多人都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稍有奇怪的便是,濟世堂今日竟晚開了許久。 濟世堂的屏風之後,竇縣尊止不住地咳了幾聲,抬起頭來,露出了有些蒼白的麵龐。 忘川玉佩低懸在他的身前,緩緩吸取著他身上濃鬱的疫氣。 一隻胖手靈巧地將他頭頂上的金針拔下,露出了一片漆黑的針尖。 張寶藏此時的麵色無比煞白,比竇縣尊更像被瘟神所傷。 他將金針收入身邊的醫盒,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長長吐了口氣道:“縣尊大人,可以了。你有國運護體,情況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好些,但是務必注意,短時間內莫要被疫氣侵染,否則修為性命難保。” “希望吧。”竇縣尊苦笑一聲,隨即起身正色道:“這一次,多謝張小兄弟了。若沒有你的醫術,恐怕本縣便再難守護靈寶了。” 經此一遭,張寶藏對竇縣尊的觀感要好了許多,於是搖頭道:“您是為了守護我們才受了傷,能盡自己的一份力,我很開心。” 竇縣尊點點頭,不再多言,從後門悄然離去。 直到竇縣尊走後許久,張寶藏才露出了那萬分難看的表情。 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給自己把了把脈。 “若是再施針一次,恐怕這身修為便廢了。” 張寶藏長長嘆了口氣,將此事藏進了心底。 走出濟世堂,竇子青已在堂外,似已等候了許久。 “竇公子,你是在等我嗎?” 竇子青笑著對張寶藏點了點頭。 於是二人邊走邊聊,但話題最終還是回到了疫疾之上。 竇子青突然問道:“張兄,我想知道,可有辦法能夠徹底激發忘川玉佩,讓其能夠發揮出大範圍的作用。” 張寶藏一驚:“怎麼了?又出事了?” 竇子青隻是搖頭:“防範於未然罷了。” 張寶藏麵色變化了許久,最終還是咬牙開口了:“竇公子,此法我可以告訴你,但除非逼不得已,務必不要使用。這……關係到縣尊大人的修為性命。” 聽完張寶藏所說之法帶來的後果,竇子青麵色無比沉凝,直到張寶藏告辭離去許久,他才回過神來。 他的麵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望著天,背對著他。 “父親。” 竇子青走上前去,端正行禮。 竇縣尊笑著點了點頭:“你這孩子,做什麼事總是一絲不茍,半點不像我,但是和你娘一模一樣。” 見竇子青沉默,竇縣尊隻得問道:“蘇家之人查的怎麼樣了?” 竇子青這才答道:“抓到了幾個,但是主謀蘇清府似乎位於瘟神盤踞之處,無法緝拿歸案。” 竇縣尊長嘆了一口氣:“當初以為是蕞爾小疾,誰成想因我大意,卻成了心腹之患。” 靈寶城子民,已十去其五。 即便如今有了濟世堂,又能救下幾人性命。 竇子青看向父親:“父親,方才我和張兄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竇縣尊沉默許久,沒有回答,反而自顧自道:“我初為官之時,曾深愛賈誼所言‘為人臣者,以富樂民為功,以貧苦民為罪。’” “因此我為官一生,愛錢、愛名、愛權,卻也說得上愛民。” 他看向如今已無半分繁華的靈寶城,輕聲自語:“可如今看去,我之罪於民,何其重矣?” “父親……” 竇子青不知說些什麼,他知道自己解不開父親的心結。 竇縣尊擺了擺手,徑自向前走去:“你們說的話為父自是聽到了,竇子青,莫要婆婆媽媽。若靈寶有需,本官,不惜此身。” ----------------- 這天深夜。 楊氏突然被點點微光驚醒。 她望向警兆大作的龍鱗,急忙整頓好衣裳走出了房門。 這才發現,滾滾黑霧已悄然將整條街巷悄然包圍。 城東四處,都傳來了悲呼聲與求救聲。 無數的疫鬼,竟不知何時已潛入了城東。 忽然,黑霧之中,探出一隻頭上隱隱生出尖角的騰雲期疫鬼,一口便將一個前來救援的街坊吞入了腹中。 黑霧蔓延而出,許多本就氣血不旺的老幼,頓時在睡夢中死去。 楊氏看向手中,龍鱗光芒黯淡,已難庇護於此。 “賤婦!蘇無恙殺我獨子,今日便讓他也感受感受血親身死之痛!” 楊氏凝眸看去,發現那騰雲期疫鬼的頭頂,竟站著一個半百老者。 原本老近腐朽的大長老蘇清府,竟不知為何年輕了許多。 “妖孽爾敢!” 就在那疫鬼噴出一口黑霧,欲要將楊氏吞食之時,一道從天而降的刀光擊散了黑霧。 騰雲境朱縣尉,前來援手。 疫鬼的頭頂,大長老狂笑:“即便你們攔住我又如何,這座城馬上就要亡了!沒有那枚玉佩在,你們也撐不了多久!” 朱縣尉持著長刀向疫鬼迎去,他奉竇子青之命,務必守護當歸巷眾人周全。 可是……守得住嗎? 楊氏抬頭看去,夜幕之中,百丈之高的瘟神再一次在虛空中現出了身形。 財光寶氣沖天而起,竇縣尊不顧傷勢在身,再次迎戰瘟神。 可是,另一處虛空之中,又有一道百丈身影邁步而出。 兩尊化龍初期瘟神! 包括楊氏在內,所有人都陷入了絕望。 這座城,真的還有救嗎? ----------------- 竇縣尊喚起大印,印上人道之力如龍而出,將那瘟神緊緊捆縛。 他抬起右手,渾身的財道修為化為一錠錠金色的錢幣從天而落,組合成了一道金色的幕布,將另一尊瘟神攔住。 那被幕布攔住的瘟神向幕布吐了一口黑霧,幕布並無變化,瘟神因此發怒,長嘯一聲,身上那無數的眼睛同時睜開,死亡和病痛的力量從中迸發,金色幕布漸漸抵擋不住,發出了金屬碰撞的聲音。 最終,金色幕布逐漸消融,瘟神咆哮一聲,身上的黑霧向著身下的城東所在湧去。 竇縣尊見狀,目眥欲裂。 他看著下方,大聲喝道:“竇子青,你想讓為父死不瞑目嗎?” “父親!” 竇子青的聲音中飽含悲意。 但他亦不再猶豫,看向身邊的張寶藏道:“寶藏兄,一切便仰賴你了。” 張寶藏一言不發,胖臉上隻餘悲憫,他取出兩根金針,在自身竅穴刺下,隨即取出了忘川玉佩。 大口一張,將之吞入了腹中。 獨屬於忘川玉佩的熒光在張寶藏的內天地閃動起來,小胖子點了點頭,身後一名道基期的官員走出,將之托住,而後狠狠拋向了空中竇縣尊所在。 竇縣尊見狀,竭力擋住身後瘟神眼中襲來的黑光,伸手一指,張寶藏腳下便升起一枚金錠,將之托舉到了竇縣尊身邊。 “縣尊大人……” “別廢話!”竇縣尊大吼一聲,以大印之力暫時攔住了兩尊瘟神。 於是張寶藏不再多言,他取出九枚金針,手上綻出與忘川玉佩一般無二的明光,將金針也染得十分明亮。 他咬著牙,用盡全力將金針朝竇縣尊頭頂紮去。 一滴又一滴的汗水滴落,張寶藏隻感覺內天地被一次次撕裂,痛不欲生。 但是他依舊閉口不言。 終於,九根金針盡數紮在了竇縣尊的頭頂。 內天地之中的忘川玉佩,已悄然碎裂。 金錠托著昏厥過去的張寶藏緩緩落地,竇縣尊抬起頭來,忘川之光從身體上大放而出。 此時此刻,他即忘川! 大印如山,再一次朝瘟神鎮壓而去。 這一次,瘟神身上的護體黑霧再擋不住那大印,如同冰雪消融一般被化去,大印鎮落,那尊瘟神來不及躲避,被鎮斷了一根尖角。 竇縣尊長笑一聲,舉手投足間都散發出和忘川之光,落入城東之處,將疫氣通通消融。 高空之上,竇縣尊一人獨鬥兩尊瘟神不落下風,甚至還在鬥法中借著忘川之光救下了許多百姓。 原本一邊倒的局勢,終於再次回到了平衡。 城東縣衙所在,竇子青安排了人手照顧好張寶藏,便匆忙向當歸巷趕去。 等他趕到之時,那騰雲境的疫鬼已然授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朱縣尉正帶著人手收拾殘局。 朱縣尉雖勝了那疫鬼,卻亦隻是慘勝,一條手臂被疫鬼生生扯下,已成殘身。 而當歸巷之民……更是死傷眾多。 疫鬼並未針對他們出手,但以其騰雲境的修為,即便隻是身上溢散的疫氣,便足以讓許多凡人暴斃。 如今當歸巷尚存的,多是些有修為在身的。 竇子青看向楊氏。 這個一向剛強的婦人,正跪坐在許多屍體旁,無聲地落著淚。 那當中,有許多支撐她母子二人走到今天的好友。就在昨日,他們還與她笑言,等瘟疫結束了,也該讓無恙娶媳婦了。 “伯母……” 竇子青走到楊氏身邊,張了張口,不知何言。 楊氏沒有抬頭,隻是搖頭道:“子青,我知道,這並不怪你。” 竇子青無言,看向天空中正與瘟神血戰的父親,又看向了這滿地的屍體。 他緊了緊拳頭,胸中滿是鬱氣。 ----------------- 竇縣尊與兩尊瘟神的血戰,從天黑戰至了天明,當初陽懸於空中,竇縣尊正好以人道之氣削掉了一尊瘟神身上的半數怪眼。 所有人都以為曙光將現。 直到,又一尊瘟神從虛空中走出。 這一刻,所有靈寶城的百姓都陷入了絕望。 “真的結束了嗎?” 竇子青望著天,眼神不甘。 直到,一陣馬蹄聲打破了不甘的寂靜。 城門之處,一位持著湛藍長刀的大將,終於率軍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