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感情好！”馬夫連忙朝外麵喊了幾聲，他說的似乎是本地的方言，大意是叫周圍的人讓一讓，他們要下馬車去上香。 　　他這一喊果真有用，本來擠在道路兩邊的人果真讓出些位置來。 　　馬夫很快找了個地方停下，見趙明己兩手空空的就要往祠堂的方向去，忙又道，“貴人，您不買些東西帶去供奉麼？” 　　趙明己“啊”了一聲，他隻聽說過人族有這類的習俗，還未曾親自見過，更別說自己去上香了。 　　類似的東西，隻在他平日裡偷偷看的那些話本裡讀過，而且大部分都是一筆帶過，隻描寫主人公在佛像或者神像前跪拜，於是乎他也以為進去雙手合十拜幾下就算是拜過了。 　　馬夫見他麵露疑惑，心裡也有些奇怪，難不成這位貴人自小就沒出來上過香？ 　　不過轉念一想，這似乎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看對方的穿著打扮和談吐，保不準是誰家的貴公子，打小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種，上香這種活計交給家裡的下人做就是了，哪裡需要親自出門？不懂這裡頭的規矩也很正常。 　　於是馬夫細細同他說了起來：“這供奉啊，自然就有供奉的規矩。貢品呢，可以拿些家裡自製的糕點，自種的果兒，開水煮過的雞或者豬肉，不需要太貴重，是一份心意就行。再帶些糖，酒，茶，還可以折些金元寶燒。至於上香，也有許多門道。” 　　“這裡頭竟也有規矩？” 　　“嘿！這裡邊的規矩可大著呢！”馬夫一邊將馬栓好，一邊朝他比劃上香的姿勢，“要先將貢品擺上，然後取五支香，一對蠟燭。先將三支香和蠟燭插上香爐，供臺下有個燒紙用的小爐，也要插一支。然後祠堂門口還有個小香爐，也要插一支。” 　　趙明己驚了：“這裡頭竟然這麼復雜？” 　　馬夫又道：“嘿！這算什麼？這還隻是第一步呢！上完了香，要供酒茶，五杯茶三杯酒，倒上三遍，供完茶水酒水，才是磕頭。磕完頭，要燒元寶和紙錢，燒完了再往小香爐旁邊敬一杯茶，一杯酒，才算完！這還隻是咱這個地方的習俗，聽說有的地方，上香之前還要齋戒好幾天呢！” 　　相比之下，隻是準備些貢品，已經算得上簡單了。 　　上貢品，點香，斟酒，磕頭，燒紙……趙明己將一整套流程默念了一遍，確保自己記住了，才對馬夫點點頭：“謝謝大哥，我記住了。這麼多人，一時半會兒也拜不完，車錢我先結了。”說罷往身上掏了幾塊碎銀遞了過去。 　　“哎喲！這可使不得，使不得！”馬夫忙將一塊稍小的銀子挑出來，“一看您就是個心熱的，哪能多收了您的錢，這個就夠了！” 　　趙明己對銀子沒什麼概念，向來是對方收多少就是多少，平日裡花錢跟流水似的，再加上這次去無極海算是遠行，圖方便就沒帶銅錢，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碎銀和通行寶鈔，數額都比較大，怎麼花都無所謂。 　　“哪裡，哪裡，要是您不收我也不好意思啊！您留著這些錢，等會多買些貢品，給家裡人添些吃的喝的，就算我行善積德了！”趙明己笑嘻嘻地將剩下的銀兩全部塞進了馬夫手中，然後自顧自地走了。 　　“哎……”馬夫撓了撓頭，不知是該還是不該追上去，手裡的銀子足有五六兩，運氣好的時候他也要做好幾個月的活才能攢下這麼多，雖然對方看起來根本不缺這點銀子的樣子。 　　趙明己到集市上挑了個籃子，幾十文的水果糕點，又買了些糖，備了茶酒和香燭，那賣香的老板一看他就知道是要去上香的，說什麼也不肯收錢了，還要關店，說是家裡已經殺好了雞，準備好了貢品，他也要去上香了。 　　上香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趙明己才擠進祠堂裡，裡麵供著的是泥塑的神像。 　　早些年康守機初入塵世的時候地界的各個酒樓茶樓就開始有他的畫本流傳了，其中對他的樣貌的描述不可謂不詳盡，所以神像和他本人的長相出入並不大，隻是更加端莊嚴肅，寶相莊嚴。 　　東極太平聖君。 　　趙明己反復咀嚼著這個仙名，取的倒真是直截了當。 　　神像旁還掛著一副小對聯，上聯：天荒荒，大道無情濟蒼生。 　　下聯：地茫茫，功德圓滿歸仙位。 　　橫批：功蓋千秋。 　　對聯不算工整，也不太押韻，大抵是修祠堂的人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 　　東極太平聖君的神像端坐於神位之上，一手掐訣，一手抱劍，眉眼低垂，神情肅穆，卻又帶著幾分慈祥。 　　在神像麵前，是一個滿得不能再滿的香爐，以及被塞滿貢品的供桌。 　　趙明己按照馬夫所說的順序，上供、裝香、斟酒，而後就在心裡默念：這幾天很忙，所以沒有時間讀《道德禮記》，真的沒有借故偷懶，傀儡也沒有變成壞傀儡，希望大哥在天上不要傷心。 　　臨行前康守機曾叮囑他每天早上要讀半個時辰的書，在這之前，他已經讀完了《羅剎真經》、《濟世遊》、《庸論》以及好幾本書，每一本都比磚頭還厚，且大多數都內容枯燥，晦澀難懂。 　　康守機總是說，多讀書可以靜心明誌，可其實趙明己在暗地裡覺得，書是書，人是人，終究是不一樣的。他生來就是個邪物，不過是讀多了一些聖賢書，難不成還真能立地成佛了？ 　　所以趙明己總是有各種理由不去讀，今天是頭昏腦熱，明天就是吃脹了肚子不舒服，實際上傀儡根本不會生病。 　　現在他的理由更足了，因為眼睛不能用，靈視又看不見顏色，想要讀書，就隻能雇個書童幫他念。 　　康守機還叮囑過他不要總是亂花錢，他的話趙明己都是挑著對自己有用的聽，就比如現在，趙明己覺得自己確實應該省著點花，等四姐給自己做出一雙能用的眼睛，他再繼續讀那本《道德禮記》。 　　當然了，等到那了時候，他自然還有別的理由可以推脫。 　　上完香，趙明己去拿籃子時，發現籃子輕了不少，似乎少了好些東西，就用靈視探了一圈，發現神像後不遠處還躲著個小蘿卜頭。 　　確實是個小蘿卜頭，蘿卜變的妖精，頭頂上還長著幾片葉子。 　　趙明己沒有拆穿，等上香的人漸漸少了，直至祠堂裡完全安靜下來，他才拿起一塊糕點往那個方向砸過去。 　　“啊！”那小蘿卜頭顯然沒有防備，被砸了個正著，也意識到自己被人發現了，剛想找個地方躲一下，反而身上一輕，就被人拎了起來，緊接著屁股就挨了一巴掌。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在這裡偷東西吃？” 　　小蘿卜頭直接蹬著小腿哭喊了起來：“嗚哇哇哇！人類！好可怕的人類！！！” 　　趙明己直接揪了一下小蘿卜頭頭頂的葉子，而後摘下自己的眼睛遞給她：“我不是人類，我也是妖怪。你既然這麼怕人，跑到人類的地界乾什麼？” 　　哪知小蘿卜頭叫得更厲害了：“嗚哇哇哇哇！妖怪！好可怕的妖怪！！！” 　　趙明己：“……” 　　他算是明白了，這種沒什麼修為的小妖怪，大概是看到什麼都會害怕的。 　　不過是一個沒什麼危害的小妖，大概是餓急了才會跑到人類的地界裡偷東西吃，趙明己把這小蘿卜頭抓到供臺前，取下了自己的貢品：“別吵了，這些都給你吃。” 　　“真的嗎？！”小蘿卜頭一下止住了哭喊，找書苑 www．ｚhａoshuyuan.com “那你一定是個好妖怪！”說完兩手抓起糕點就往嘴裡塞，吃的太急還被噎住了。 　　趙明己又取過自己的那壺酒，忽然想起小孩是不能喝酒的，又拿了茶來。 　　茶水微苦，但小蘿卜頭現下是又餓又渴，根本不在意水是什麼味道，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大半，忍不住打了個嗝，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吃得有些撐了。 　　“吃飽了就快回家去，天黑了可是會有大妖怪專門出來抓你這種沒修為的小妖的！”趙明己扮著鬼臉嚇唬道。 　　“我才不怕呢！”小蘿卜頭吃飽了，膽子也大了起來，指著神像脆生生道，“白叔叔說了，這個……呃……這個……” 　　這個神仙叫什麼來著？她一下子記不起來上麵是什麼神仙，又想到自己吃了人家那麼多貢品，卻連他的仙名都不記得，不由得臉上發燙，隻能含糊地說：“總之，這個神仙很厲害的，壞蛋不敢進這裡來！” 　　趙明己笑了：“你好像都還不知道他是誰，怎麼就知道他很厲害了？” 　　“因為白叔叔很厲害呀！”提起“白叔叔”，小蘿卜頭又是兩眼放光，“白叔叔說他厲害，那他一定也很厲害，但是，他肯定沒有白叔叔厲害，白叔叔才是最厲害的！” 　　趙明己忍不住打趣：“你說的那個‘白叔叔’這麼厲害，怎麼把你自己丟在這裡？” 　　聞言，小蘿卜頭一撇嘴，委屈道：“他說，他不要連人形都不會化的妖怪……” 　　“哈哈哈哈……”趙明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說話的風格，還真是…… 　　怎麼有點像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