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引子,客卿和妻妾成群(1 / 1)

餘下史 兀那小修 7294 字 8個月前

建宗前夕,練氣五層修士墨奈,仍在凡人賭場博大小。   這類墮凡的低階修士,下場無一例外隻有兩種。   要麼茍活終老,要麼,被人奪走儲物袋,用【火球術】燒了屍身,深埋功與名。   墨奈,作為繼任大師兄、未來宗門的三巨頭之一、雜靈根亂本命的下品天賦擁有者,當然清楚自身情況。   所以他在賭場,博的不是身外之物,而是天命所歸。   此時他所在的銀鉤賭坊,最是熱鬧非凡,熏香、酒香、胭脂之濃密,可以把人推出去。   墨奈一身富家翁打扮,長袍上刺金線,正將二十兩紋銀扔在寫著“大”字的賭桌上。   大,是修真大道;小,是滾滾紅塵。   這大半年,他在賭場隻玩押寶的臺子,且隻押大,輸多贏少,雖說不足以載入修真史,也成了本賭場一道風景。   隻要不用術法,賭場也偷偷接納修士。   什麼?有擔心修士沉迷亂性,在凡世惹出禍害的上古禁令?   壽命太短,沒聽過。   修真者求長生大道不也是賭?   “沒道理化神大修士賭得,我賭不得?”這是墨奈心裡話,不可考。   “小!小!小!小……”一幫爛賭鬼紅著眼睛高喊。   “……嗬!就說是小!”   和墨奈對賭,是這幫狂徒每日的盛宴。   賭徒隱隱知道,這個捋著濃密黑胡子的家夥來歷不凡。   那又如何?   與仙師鬥,其樂無窮。   修真界將凡人看得極重,自古就禁了屠城滅世的凡世大戰,修士殺凡,刑比魔修。   事實是,許多凡人都比低階修士過得好。   八輩子之前的祖上,拐著彎的親戚裡,出過金丹、元嬰大能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又生出個天賦異稟的狗崽子,仙及雞犬。   所以,“神仙贏得,我贏不得?”這是賭徒心理,可考。   墨奈正思考下一把押大押小,好將這幫反著買的狗東西拉下水。   “墨仙師?這裡有位墨仙師嗎?”獵戶打扮的老頭在賭場門口大喊。   賭場夥計趕緊攔人:“老登!這兒哪來什麼仙師,別誤了我們生意!”   墨奈神色如常,但將麵前一小堆銀子全推出去,仍是押大。   身邊的賭徒見他下得這樣大,紛紛拍下銀子,猖狂喊“小”。   他在歡呼聲中罵罵咧咧離開,搖著扇子踱到後巷,貼墻而立的虎皮裙老頭一臉惶恐。   墨奈道:“老人家,我便是你要找的人,有事請講。”   老獵戶回道:“稟仙師,有幾位仙師,讓你去河邊歸鶴亭一趟,說曾道友死了。”   “什麼!?”   墨奈再顧不上在凡人麵前惺惺作態,急忙將神念置於【二方儲物袋】中,須臾間,變成一個穿青色道袍的方外之人。   這仙師,身材中等偏瘦,算不得好看,眉宇之間透露著普通,又未有掌瓶大修士那樣普通得華麗。   墨奈摳出一塊銀子:“多謝老人家通報。”   老獵戶連聲感謝,等到墨奈走遠,才冷笑一聲:“哼!連塊靈石都舍不得!隻敢來我們這裡耀武揚威!”   這仙師,全身上下惹眼的,隻一巴掌寬護臉毛,像行走蠻荒多年的散修,哪被土生土長的大仙坊人看重。   南蟾河邊,歸鶴亭,墨奈呆立。   “老曾啊老曾……你怎麼能死了啊……”墨奈遲遲不肯接受這個事實,身旁站著三個比他還寒磣的散修。   曾阿牛曾道友,夥同其他三人同去采集靈草,在僻野遭遇險情,老曾當場重傷不治。   有宗門跟腳的修士遺體,或許還能運回山門安葬,像曾阿牛這樣的,也就燒成灰灰揚了,應了修真之人的說法:從天地間來,回天地間去。   至於老曾遺物,肯定被分了,看三人毫發無傷的模樣,大致沒有扯皮。   其中張姓散修,明顯想接替老曾位置,很是自吹自擂,想必就是約見墨奈的目的。   “三位道友能帶話回來,真是有心,但客卿本來就可有可無,老曾既死,我宗門也就不設此職位了。”   墨奈向三個散修道謝,並不想招攬。   四人出遠門,單單死了一個,問:【火球術】是燒遺體還是活灼?   險情是甚?曾阿牛傷勢何如?葬在哪裡?遺產處置?諸多可以回答,但不可相信的答案。   來引蟾大仙坊三年,他再不是初出山林的無知小修。   曾道友死,墨奈並不感傷,不過幾麵之緣,又損一次定金又如何呢?   關鍵是建宗之期迫在眉睫,客卿一職還未落定。   找不找得到宗門客卿,是可有可無的,這個職位,隻是《建宗入籍》中的一條名目,有修士署名就能過關。   可師父死前,就交代墨奈做這一件事:建立宗門,一定要找個有經驗的老人兒做客卿,說去蠻荒邊緣的新地建立宗門,沒有個經驗豐富的一定走不遠。   唉。   “小!小!小!小!”   仍舊是銀鉤賭坊,墨仙師精赤著上身,一隻腳踩在椅子上,眼珠子都紅了,瞪著賭盅不停喊。   六錠金燦燦的金元寶,孤零零的擺在“小”那邊。   “這賊坯,改性了?”滿腹狐疑的軒賭鬼,把一大錠銀子推往另一方。   其他的爛賭鬼們,半個月以來靠這低階修士掙了個盆滿缽滿,哪管風向有變?   “隻管反著買,別院靠……”   原本要贖回妻子的贖金、綴在褲腰帶的三粒碎銀子、錢莊的小額銀票……各人的身家都掏了出來,統統押大。   放馬過來吧,這潑天的富貴。   “大!大!大!”一眾賭徒放開嗓子,頓時把墨奈的聲音壓了下去。   放馬過來吧,你這來易來去難去的紅塵俗世,他心道。   “呃……一二二,五點小。”   揭開骰盅的荷官也愣了,最後搖的力氣過大?怎麼就開出這麼個數字?   “殺!”   墨奈聲嘶力竭,白蘿卜一樣的長胳膊,把桌上銀錢猛地朝自己劃拉。   “我的真、老婆本噢!”當場就有人哭出了聲。   “墨大哥,褲腰帶能還給我嗎?那是不小心丟到臺上去的,嗚嗚嗚。”   “褲腰帶?老子會掛在百果園的歪脖樹上,爾自取之。”他捋著毛渣渣的黑胡子,滿臉獰笑,心中落淚。   欲墮凡塵,必先棄道,古人誠不欺我。   出了銀鉤賭坊,在好吃街拐彎,就到了河岸邊。   還未入夜,河上的各色畫舫有了動靜,引蟾南河的宵金窟正伸著懶腰,蘇醒在即。   墨奈正麵迎上幾個紮了雙環髻的素衣俏婢,甚是可愛,她倆一看見墨奈就捂嘴偷笑,仿佛行裡立下的規矩。   賣笑從相遇開始。   擦肩而過時,墨奈嗅到淡淡胭脂香氣,凡心大動。   再朝前,更熱鬧。   街道兩旁,樓上的樓下的,鶯鶯燕燕的姑娘們,絕不吝嗇對一個仙師的熱情,墨奈隻好稍微放慢腳步,以免沖撞。   “仙師……”聲音輕弱、欲言又止的,是賣藝不賣身的彩花。   “嘻,那個呆仙師又來了。”這是卜櫻,可以伺寢。   “……”隻眨眼睛的,是花魁阿椿,墨奈遠遠看過她在船頭輕盈曼舞,至今難忘。   墨奈是深山裡長大的孤兒,八歲被測出有修真天賦,拜了一個老爺爺為師。   後來老爺爺死了。   他從小到大都在山中靜修,三年多前才初入世間,難免被畫舫上的各色女子引誘,好在他還算克製,從來隻是路過看看,不進去。   過了畫舫再朝前走,就是條青石鋪就的筆直大道,通往仙城。   哪怕是六識盡失的人棍修士,在青石路上都不會迷失方向。   大道盡頭,是一座巨城,隻要抬頭,就有四階上品靈地【引蟾峰】,在雲海中隱約可見。   不過走得再近,也隻能是隱約。   如果能飛到高空俯瞰對比,墨奈腳下雄壯的凡人城池,不過巨石棱角上的的大苔蘚。   將大道走盡,墨奈就感受到靈氣流動,路的兩邊是高妙華麗、簷馬屋楣的小莊園。   快步走過,時不時能聽到高聲爭吵,或幾十個孩童嚎啕。   他頭一次經過這裡,完全想不到如此莊嚴神聖的大道盡頭,是雞飛狗跳的凡修混居之所。   這裡是仙坊主城的外圍,高階修士雞犬升天的凡族親眷,在此吸血為生。   它還是練氣散修的養老之地,也有極少數壽元將近的築基修士在這裡作威作福。   仙師本該一心向道,什麼七情六欲、三姑六嬸,不在大道之中。   而事實恰恰相反,墮落紅塵的修士比比皆是。   走進一方偏僻院落,於種著幾束青黃穀穗的門前停下,墨奈與門口的小童怒目相對。   “去,跟你爺爺說,貧道來訪。”墨奈道袍的【正冠】靈光浮動,頓時仙風道骨了幾分。   小童丟了泥巴,轉身就朝院子裡跑。   墨奈緊隨其後,這院子他跑得爛熟,主人脾氣早就清楚:隨便進。   院子是極常見的三進,墻邊種了些結不了果的一階靈植【穗古草】,但黃燦燦的,長得又挺,既是別致的裝飾,又顯出主家脫塵之意。   主廳裡,隻一位老者,一巴掌寬的大胡子,雪白、硬朗,自有威嚴瀟灑。   老者正從小口袋裡掏出茶盅、茶碗等物,再用兩根手指搓擦出火球燒水。   “洪道友!老曾死了!”墨奈報喪。   按凡世傳統,這散修洪九指做墨奈爺爺,都算自降一輩,但在修真界,百歲老人倒拜少女的比比皆是,是以二人平輩論交。   洪九指頭都不抬,繼續泡茶:“你以為呢?”   “……”墨奈臉一紅,明白三個散修如何知道自己行蹤了,“那怎麼辦?”   “怎麼辦?喝茶唄。”   洪九指,練氣大圓滿的八旬散修,是墨奈最意動的客卿人選,軟磨硬泡大半年,口風鬆動,又絕不答應。   墨奈耍起無賴:“我勸過他的啊!建宗在【新地】,什麼靈草沒有?八成給人騙出去殺人奪寶了,我不管,誰推薦誰負責,要麼您答應我吧。”   在本修真界,最近一次的開疆之土稱為【新地】,於修真者,遍地是機緣,也兇險萬分。   洪九指嘿嘿一笑,能在大仙坊邊上逍遙養老的散修,個個都是人精。   墨奈正死乞白賴,一個風韻女子跑出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四十好幾了,還撒嬌:“夫君,進來陪我們打葉子……”   之前見到墨奈還福一福的熟婦,現在就撅嘴、扭頭、走掉,根本不把他當客人。   一會子來個更年輕漂亮的,喊聲“相公”就朝洪九指懷裡拱,還要狠狠剜墨奈一眼。   仿佛是存心顯擺炫耀,這一次洪九指妾室一個二個都跑出來,看墨奈的美目裡,全是瞧不起。   她們雖是凡人,也知新地兇險,墨奈時隔半年又來叨擾,哪能給好臉色。   洪九指的八個妾室波濤洶湧行過,再是看門的童子光著腿梭巡過來,褲子給扒拉走了,光屁股坐在地上,對著墨奈低頭數:“一,一,一……”   後堂一陣鶯鶯燕燕的嬉笑,縱使墨奈心急火燎,這下也樂出了聲。   洪九指問道:“你說,我怎麼走?”   確實,誰會放下如此的榮華富貴,別說客卿,就算是去做野地裡弱小宗門的掌門,也不劃算啊。   而且客卿這個職位,本就如贅肉一般。   隻是對墨奈而言,三年隻做這一件事,還沒成功,怎麼說?   兩位師弟那未卜先知的嗤笑、冷哼,又怎麼說?   洪九指又給墨奈續了一杯茶:“我看啊,你那建宗一事十足不靠譜,我隔壁宅子空著,要不你住過來,跟老夫做個伴兒得了。”   “啊?”突然被洪九指反向拉攏,墨奈呆了一呆。   “你說,老夫現在過得如何?”   很好,老子很想和你換換,他心道。   但隻能違心恭維:“妻妾成群何嘗不是一種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