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慫了?”有了復仇目標,墨奈心情大好,嘴也壞起來。 “呸!呸!呸!”潑婦氣得連啐三口,“我家胭胭大了,不聽話了,您幫我去勸勸她。” 史禾死後,荷花對萬搖脂的婚事就有了動搖,等到老太太過世,她就開始在四村裡為萬搖脂尋覓凡俗婆家。 不嫁修士。 在大仙坊的黑市【引蟾之灰】裡,荷花有多想為母女謀求個修士婚姻,如今就多後悔。 墨奈搖頭:“你女兒的事,我插什麼手?” 荷花頓時抽泣,嗚嗚嗚哭一陣,拿手帕擦過鼻涕,低訴俏寡婦難做人,掌門的性子她早就摸透了。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了……我就勸兩句,多的一個字都不說!” 懶得去看荷花的破涕為笑,他邁步就走,於後山墓園旁的池塘邊找到了萬搖脂,建宗元年的十三歲假小子,如今長發披肩,亭亭玉立站在水邊,臉龐精致如畫,皮膚白皙細膩,仿佛能透出水光。 知了藏在樹背,???、???個沒完,這小兒小女們,也逐漸有了心事。 “咳!” 假咳嗽的本領一使,萬搖脂眉毛一翹:“掌門!你是來看老奶奶的?” 墨奈搖搖頭,與她並肩站在水邊:“你媽操心你的婚事,讓我過來說和。” 萬搖脂輕哼一聲:“她要嫁修士就能嫁,偏偏在我這裡兩麵三刀,凡人要那麼好,為什麼一到升仙大會,村子裡喜慶成那個樣?” 這樣子,像極了她十三歲就敢頂撞洪九指的時候。 “你家人去了,誰還敢用?我媽媽是清白女人,可沒有私心!” 唉,漂泊世間太久,懂事太早,也不好。 “你既然有自己想法,我也不多勸,反正你媽一直那樣,就算把你嫁到四村,該嚷嚷還得嚷嚷,我有事先走了,過幾天去你家吃飯。” 墨奈想溜之大吉,後頭萬搖脂幽幽的問一句:“掌門請留步,我……想問問,你……您已以後會娶阡尋姐姐嗎?” 他詫異回頭時,眉毛鼻子都快扭一塊了:“這是哪裡來的閑言碎語?你媽說的?我這就去找她!” 萬搖脂一把拽住墨奈袖子,像小時候一樣撒個嬌:“不是她!是我自己胡思亂想……” 墨奈無奈:“你這孩子,修真之人,比凡人身不由己多了,娶哪個愛哪個,有時候不由自己。” “那黃家姐姐呢?” “她?她不一樣,她是……”說了半句,墨奈覺得不對,“誒,我和你這丫頭說這做什麼?老夫走了。” 走了幾步,萬搖脂說:“幾個月前,我在湖上遊玩,有個修士落下來,和我說了許久的話,姓米,是新來翠屏山上的,樣子有幾分俊,說話也好聽……” 姓米的,翠屏山。 他快速在腦子裡一過,找到了,米家主是練氣大圓滿修為,麾下還有四五個雜靈根的師弟、侄兒。 萬搖脂還在“交代”,墨奈耐著性子聽完,經了賈穀鈺一事,他已經不想在人情世故上再多投入,以免紛亂道心。 萬搖脂既有了想法,嫁誰不是嫁呢? “你家大人知道?” 背後的大女孩回他:“王叔、宋叔都曉得。” 墨奈回頭,定睛與她遊移的目光對上,再拿出長輩語氣:“你算我看著長大,既有了愛慕對象,你又喜歡,就去喜歡,我都支持,別懼怕你媽,她當初還不是如此?” 他笑一笑,還想嘲諷荷花幾句,正巧宋旗前來報訊:“掌門,湖邊停了一艘【大靈舟】,說是張師兄、風師兄的族人到了。” “快帶我去!” 兩個修士飛走,翩翩美少女側著美目去看,不知是看雲,還是看人。 以下摘自《掌門家書》。 “二師兄,久未箋候,想近狀佳吉。晃一晃,六年過去了,我曾口占,‘巧不巧,問父母,何生我’,亦有時過境遷之意。聽聞你接連破兩境,嫉妒!嫉妒!恭喜!恭喜!猜猜哪個詞是真,哪個詞是假?【闔水盟】這邊什麼都好,就是沒沖勁,大宗門大家族規矩多,或許遂心宗長老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老四在我這邊挺好的,起碼捱過了破境失敗的心緒,他曾說,若是在鬼手島有什麼得罪師兄你的地方,請見諒,我觀他當時落魄神色,應該說的真心話吧。二師兄你小時候也沒少欺負我們,之前的過節,該放下放下……” “債務的事別擔心,我這邊還能扛幾個月,隻要師兄還記得就好。曾聽遊方的密宗僧人說什麼,雞蛋、籃子,意思大概明白的,狡兔三窟嘛,我覺得挺對,加上我這邊也有些新情況有愈演愈烈的跡象,特將我和老四的一支親族送到你那邊,也方便替我倆在師父墳前拔拔草、砌砌磚什麼的,你覺得呢?” …… “我呸!”墨奈氣呼呼的把玉簡捏了又捏,“什麼玩意兒!還你覺得呢?真要我覺得,你倆敢先把人送來?” 還陰惻惻提醒債務,不是什麼好東西,等等…… 墨奈趕緊把玉簡又貼上額頭,確定張吾瀾說的是“還能扛幾個月”,而不是幾年。 當初張吾瀾是拍著胸脯答應,從闔水盟出借的六十枚三階靈石,無利無息,十年後一次性還清。 如今老三又送族人又寫信暗示,估計是出了點問題的。 “還就還唄。”有點肉痛,但也不是還不起。 專司送人的【大靈舟】早就飛遠了,這近百名凡人是打離川學宮送來的,又是廉方從結廬城一路護送,馭舟者特別客氣,直接把人送上湖岸。 如今這支由張家、風家族人排成的長隊,正接受疫病、夾帶這類檢查,【封丹師竊門】之後,入山門的規矩多了。 “我還以為我們仨都是孤兒呢!”墨奈壓根就不知道老三老四居然有這麼多族人,“小時候還是揍少了!” 禮貌的搜檢結束後,這群人還要在靈地休整三天,等待在四村騰出空房,說不得還得再蓋些房子來住。 賈穀鈺雖然去世,但各人多少都學了點營造,盡善盡美達不到,住人是盡夠的,墨奈不想與張、風的族人過分親近,一切都交給宋旗、王凡負責。 “我宗破落時,築基失敗都不願意留下來,如今可倒好,阿貓阿狗全往我這裡塞。”他還在氣。 “張師兄聰明。”燕柒終於開口了。 是啊,老三多雞賊的人,估計三年前得知自己接親之後,他就盤算這件事了,張、風各送一支親戚裡眷過來,未來遂心宗做大做強,多條後路。 不僅是張吾瀾、風濤濤如此,洪九指、賈穀鈺的族人也在路上,據說有四五百口人之多。 遂心宗折了兩名修士,還有人願意把自家親戚朝這裡送的,除了“看中貴寶地”,也沒別的解釋。 茫然間他問自己,何德何能。 “那還是安排一場流水席,把四村百姓都喊來熱鬧熱鬧。”剛才墨奈還說等洪、賈兩家人過來一同慶祝,這會兒就改了主意。 燕柒新起個話頭:“去看呂道友。” 墨奈氣不打一處來的嘲諷:“看她?咱們被她呂家害得還不夠慘?你哪頭的?” “都是女人。” 燕柒不提呂烏語的侄女、遂心宗掌門夫人,墨奈早把這個道侶給忘了。 呂鋆潔已來了遂心宗三年,兩人攏共打過的照麵不出五次,有三次她都是臥在雕刻了繁復符文的墨綠石頭床上養神。 另兩次?好像是在院子裡走了走,還蒙了黑紗,墨奈遠遠朝那邊昂昂頭——在祥和坊市和呂管事打招呼也這樣。 邵家是元兇,呂家是始作俑者,雖說“無意”,誰知道呢? 反正呂鋆潔他怎麼也親近不起來,再說對方來的時候堪堪聚攏神識,再養十年也行。 反正墨奈樂得輕快,仍和黃欣膩在一起,反倒是這個凡女,心中不安,三天兩頭的朝【左墨樓】裡跑,端個茶送個水的,對方也不怎麼搭理,據說心情好的時候會說個謝謝。 墨奈知道對燕柒耍賴沒什麼效果,仍要試試:“我不去,我又不是女人。” 燕柒抬腳便走,墨奈哼著小曲,兀自回家。 沒打開門,就聽見黃欣在哭,打開門呢,地上兩個行李箱子、三個褡褳,三個衣櫃裡的細軟灑得到處都是。 這一招,有兩三年沒使了。 墨奈一樣樣把衣服朝衣櫃裡丟:“燕柒來過?哼!這是老太太死得早,但凡還活著,我今天也要去折騰她三年壽元回來,” 黃欣哭道:“我偷著摸的嫁給了掌門,是指望過點安生日子的,大夫人敲鑼打鼓嫁過來三年,你不聞不問,她什麼時候病好了,就算打不過你,還治不了我?” 墨奈怒目圓睜:“她敢!?” “昨天作白日夢,老太太托夢給你帶個話,老太太說了,隻要你……” “行了行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別胡說,哪裡學的。”墨奈懶得收拾家夥什,過來摟好黃欣,“我等下就去。” 黃欣仍在勸:“光看看不行,燕柒姐姐和我說,她少時神什麼的,和本命也不穩,她哥哥就每日在床頭和她說話,講講外麵的事,說得極囉嗦,但有用,最終解開她一道心識神鎖。” 燕柒用意,怕是不僅如此。 這三年,和和呂家對接的相應事宜,他從不出麵,全是王凡、宋旗在做的,半年一次的祥和坊市的議事也如此,早就有昔日賢婿和族丈人不睦的流言蜚語了。 而和解?是不存在的。 孰對孰錯,在雙方地位不對等的情況下,無法辨認,而且又沒有明麵上的齷齪,墨奈又不會主動去呂家低頭,那解法就隻有與呂鋆潔鸞鳳和鳴了。 而且洪九指的滅封大計中,多少也要借呂家一把力,今天燕柒、黃欣的舉動,怕也有洪老頭的意思在裡麵吧。 “行。老夫勉為其難。” 黃欣破顏一笑,拽著墨奈道袍把他拉扯到門外,再一推! “今日開始,掌門就不許宿在我房裡了!大夫人允許你才能入內!” 墨奈急了:“那咱倆,那什麼?” 黃欣笑得極美:“吳長老那處,隻一頭大狗熊不是?” 說完這話,她臉微微紅了,羞怯間掩上門,眼角有絲絲皺。 啊,欣兒今年也二十有七了,羞是羞,怯還怯,卻也是熟得可以捏出汁的娘子了啊。 他扭過頭,眼中閃過一點點的無奈,壓下來,邁步向屬於自己的另一座小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