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離川,【盈尺巖】,是第一代離川築基天才最愛聚會的地方,老景掌門也是好客的,放開山門接待他們,偶爾也現身談經論道,隨意指塊壘,明其形、表其意,後來發現是這老金丹是照著自家元嬰功法半背誦、半解析的,嘿,也沒人在意,少有修士說起謊來,比言傳身教更有趣不是?” “如今呢,盈尺巖山似是換了風貌,山還是山,水卻全變了,畢竟外海來的修士,恨水,也喜傍水,無怪他家搬遷都花了三年。” “大典是在水上做的,十八艘畫舫、八艘中舟,駛向居中的寶船,其實是水在逆流的幻象罷了,營造的手段、外海法器的奇巧,是高明的……寶船周圍是無數噴湧的水流,水紋波光不知被什麼法器映照,我等低階修士看過去,就是一片絢麗異常的五色光霞,於大雪紛飛中,是以奇景。” “隻是離川麼,是既山又水之處,小修不客氣的說,遊龍幫這派頭,可沒那麼離川。” ——以上摘自全不知老人《全不知談話錄》,由其關門弟子整理。 鬼手島島主、椅子山大王、遂心宗掌門、四大家贅婿、遣家驛小仙師,墨奈,此刻孤零零坐在這艘中舟的首席,一桌子練氣家主、掌門,他並沒有因為這些出色的名號受到優待。 時隔六年,又一次身在畫舫,卻沒有上一次那麼緊張、刺激,或許是船上無美色的關係。 即便有,此時又如何奈何得了身經百戰的他呢? 整個畫舫,隻圍坐了十六個修士,遊龍幫知客引墨奈入座時,說的是首席,不知真假,看諸位在座的麵相,好像都得了這句話。 甲板上哪有什麼主次?一修士一案幾,身前一道常常的五彩珊瑚圍欄,裡麵是水流,途經修士麵前,美酒佳肴起起伏伏就在水上。 再是舫外下雪,船內如春,奇巧的愜意。 據說築基修士的船上,有外海修士掌廚的靈魚,片開生吃,一口就要打坐半天化解,不知真假。 “巧是巧,但也隻是巧。”不知哪家的姻親家主,撇撇嘴。 “你可少喝點罷!”另一個宗主不高興了,向那人遞了個眼色,示意墨奈在桌。 墨奈渾不在意,這些風涼話說則說了,畫舫、中舟和寶船的距離隻是看上去遙遠,其實半裡路都不到。 甄誌勇、封榮、陳大聲等人估計就在前方某艘船上,按身份,墨奈坐在那邊才合適,哪怕是末席。 主要在這畫舫,太尷尬了。 一桌子修士,墨奈唯一認識的,就是翠屏山的米家主,八竿子裡打了一桿子的“便宜親家”,也沒有說話,就是點點頭,遠遠的舉個杯。 乾了。 在翠屏山一眾練氣家主眼中,墨奈可不是個好東西。 先是舒海在遂心宗喜宴上命令散修去執中院報道,然後莫名其妙他們這批暗標失敗的小門戶被“發配”到翠屏山,和那幫冥頑不靈的散修廝殺起來,是,是得了不少儲物袋,打出了不少小火球,可翠屏山什麼鬼地方…… 盡管【翠屏聯盟】知道這事多半是執中院的陰謀,不由得也將墨奈恨上。 “聽說了嗎?龍幫助這次大典不準備開壇講經呢!”一個半醉修士說道。 米家主第一個驚訝:“啊!我就沖著這個來的啊!” 半醉修士笑說:“遊龍幫是外海做派,哪興這個?外海成金丹,說不得就要去別的三階靈島殺人,嗬嗬,外海的經,也就《往生經》在念,其他的你想蹭都蹭不到!” 墨奈聽了這解釋,兀自冷笑,其實為了掩飾他涼了半截的心。 不講經!? 洪九指疏忽了遊龍幫外海的跟腳了啊。 在計劃裡的金丹大典,起碼兩天,一天講練氣、築基的感悟,這部分對金丹修士聊勝於無,但世間修為越低,人口越密,正是籠絡的時候。 講過修行心得,次日練氣、築基修士拜別,大呼感謝,賓主盡管。 再是金丹修士之間的切磋,再開個交易大會,你有個【地靈果】,他有個【金雷竹】,弄點【庚金】做添頭,同道之誼也就成了。 可外海不講經,那或許過幾個時辰,封榮就要離席回去了啊…… “有那麼多修士要殺,破開【千鈞禦石天水法陣】也要大半天,這怎麼辦!”墨奈望一望遠處的大寶船,隻看得到那裡有人,卻不知在做什麼。 也就是這時,寶船上的一個響徹天地的聲音在說:“嗬嗬,確實沒打算談些成丹道法,諸位,有些抱歉了。” 逼景家掌門自盡的腔調,遊龍幫幫主,龍奇士。 用這等聲量說話,自然是對在場所有修士公布,也不知是畫舫的細作報訊,還是寶船上也有人在問。 畫舫上所有練氣修士噤聲,尤其是那個半醉的,早就被一旁的人捂住了口舌,生怕他亂抱怨被聽到。 完了……如果逃了封榮,後患無窮的,當初封榮暗算遂心宗,可是無名山穀圍殺、封丹偷襲兩手旗。 “他們應聽一聽。”冰冷的、清涼的、低沉的女修在說話。 露之恩。 墨奈眼睛一亮! 不知是不是錯覺,墨奈忽然感覺寶船方向有人朝他這裡瞥了一眼,又不敢抬頭去尋,趕緊在水裡撈一盆果子不停朝嘴裡塞。 “嗬,確實,”龍騎士沉默了一會,笑了,“我外海修士於修行一途,多是殺戮、無情之道,其實不然,既然露宗主覺得有必要,那本人也就講講,天數既變,滄海更易,?歸有德之?,此乃?然之理,然何為自然?魚蝦是也,龍鳳是也,修士不過其中一粟是也……” 好家夥,說改就改,說講就講,果然是外海人做派。 墨奈先是瞇瞇眼,琢磨起露之恩到底是隨口一說,還是有意幫自己一把。 說幫吧,自己這一介陪玩陪練的練氣宗門,價值在哪裡呢?無非是修真界那句俗語,活練氣比死練氣有用。 隨口一說?又有多少必要呢? 不懂,但算了,無論是陰謀還是機緣,他墨奈也隻是這離川、這修真界、這天地的棋子,有時閑,有時卒,就看在不在過過河了。 十八艘畫舫這時一震,就朝著寶船慢慢行進,墨奈瞇眼看看前頭,築基修士坐的中舟亦是如此。 “堪嗟世上金丹客,萬別前差殊不一……注想存思觀鼻端,翻滄倒海食便溺。” 講到練氣期了。 隨著龍奇士講經,畫舫、中舟已與寶船連接,還睜著眼的練氣修士這才發現,原來舫、舟、寶船原本就是一體,如今整合起來,正是一艘三重柁樓的巨艦。 可惜墨奈已閉上眼,直起脊梁骨、雙手放在身後,晃腦袋,如癡如醉起來。 大雪在深夜就停了。 第二天的朝霞來臨之時,清暉籠罩,墨奈抱元守一,平靜通明,本命器【無字劍碑】如一柄斷劍,護在心口。 此時龍騎士還在講,“且夫父母以情欲而生我,故氣質之性每遇物而生情……” 啊,這一句,與張吾瀾信裡口占的“巧不巧,問父母,何生我”是有些相似了,而父母是何物,墨奈這下品孤兒是不曉得的。 “是以天地為父母……”龍奇士講到這句。 第二天的晚霞來臨之時,餘暉灑在天空中,墨奈心意澄定,存神固氣,胸口無字劍碑躍躍欲試。 周圍修士早就看出不對勁,此時都靠在船舷邊上。 他口占:“未生前,父母誠可戀。” 一道流光印在墨奈臉上,這一刻仿佛是神明眷顧般的光輝。 “媽的,還真給他破境了!”有修士暗罵。 “真惡心!” 確實惡心。 不管在不在場,但凡一介掌門、家主,但凡能得到這位置,都有說法,一如陳大聲,早就是練氣巔峰,米家主也是如此。 還有一些靈根天賦與自家功法契合,築基也是遲早的事。 再要麼就是高階修士一心向道,故而讓血親子侄出麵負責庶務,如呂烏語。 也就是墨奈,建宗好幾年才練氣七層,除了卑鄙和阿諛奉承,別的本領是沒有的,這也當了掌門? 當然,還有些突然有人把掌門令牌送懷裡的另說。 總而言之,墨奈在別人家的修真大典上乾這個,就是惡心!齷齪!做作! 諸掌門一臉嫌棄的小聲議論,巨艦船尾引發的小騷動,並沒有影響龍奇士,但呂管事已從寶船上飛了過來:“諸位,請到隔壁,還不要打擾了墨道友。” 諸掌門、家主也想離這亂本命遠一點,呂管事一說,他們成群結隊的離開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嗬嗬,惡心!隻知道討好高修! 金丹修士講經說法,練氣修士當場破境,還有比這更好的賀禮麼? 其實諸練氣修士也後悔,這樣的表現機會,誰不想有。 呂管事目光閃爍的看了看墨奈,再笑一笑,飛回了寶船。不一會兒,龍奇士停了論道,笑說:“聽聞有道友正在破境?我看很好,就等一等他,甄道友,聽聞你與那小修士有幾分交情?且去看看。” 隔壁船的三十五個練氣修士,翻著白眼互相使眼色。 “有什麼好照看的?他呂家的女婿,又是你家金丹大典,還有人敢摸他一下不成?” 須臾間,甄誌勇不情不願的飛下來,一南一北丟下兩塊三階靈石。 眾人定眼一看:【三階土係靈石】,【三階木係靈石】! 好大手筆,屬性靈石價格堪比四階,還不好搞,就給這小修破境用了? 賺到了呀。 修士破境,說快快,說慢慢,隻是有了兩枚三階靈石的加持,墨奈周身匯聚和汲取的靈力速度越來越快,道法應周天之行也順暢許多。 丹田的靈力池子滿了。 神識深處的孤墳清晰了。 一株小草,似乎綠了。 練氣修士的第三道門檻,來了。 “噗!”墨奈吐出一口鮮血,身體倒向一邊,一旁看似不耐煩的甄誌勇一把扶住! 墨奈低語:“一起走,幫我拖住他。” “要動手了?” “噗!”他又吐一口鮮血。 “怎麼做?” “帶我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