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在其淫道秘聞巨著《馭道侶》中有這樣幾個片段,特摘錄之。 “馭妻難,馭練氣道侶如登天。何如?要數十年麵對精力充沛的伴兒,要是冤家,能活活鬥一輩子法,彼時兩口子鬥法時最常說的一句話:今兒要麼你打死我,否則別想朝大道上多走一步!” “遂心宗掌門墨奈,仍穿著平日裡的遮羞布,一階【燈霞道袍】,胯下墨木葫蘆,還隨手提了個果籃,當做是與夫人漫行離川的消遣,第一站當是凡俗市井的那些小吃,就這,墨奈也虛心向廉家大公子好一通打聽,大致學會了‘忒,好吃了’、‘太,地道啦’、‘跟姆們小熟一個味’等三個老詞,以便勾起地頭蛇之呂家小姐的回憶。據悉,在墨奈心裡,這是一場強龍過江之役。” “隻是這些刻意的經營——修仙者偽裝成凡人品嘗美食,卻丟下靈石飄然離去的戲碼,並未得到呂鋆潔的欣賞,三四天下來,她開口應付遂心宗掌門的詞匯總數,與付賬的靈石一致。後來墨奈才知道,廉方教給他的幾個所謂老話的出處,美食貧瘠之所罷了。” “反倒是一個夜裡,他倆夜宿在一個山穀之中,荒山裡寥無人煙,由漆黑的山洞朝外看去,粼粼河水與草叢裡的螢火一如天星時,一些往昔景象復活了,他的感慨讓呂鋆潔多說了幾個字。” 他給呂鋆潔講述了第一次去露仙宗拜山的前景,皮亮、黃欣等前事當然隱去,是述說一個流落孤山、曠野的修士,如奔自己的喪一般去靈山求饒,一路披荊斬棘、披頭散發。 “那時在宗門,我是克製又拘謹的,在外頭既猥瑣又膽小,如今回來起來,也就是走在這荒原上、這草叢裡,我方是無比的自由,什麼掌門,什麼恩仇,都不如散漫走走。” “那裡,”墨奈指著河邊一棵歪脖子柳樹,“我在那裡去方便了一下,呃,站著的那種,站著站著就想哭,我見女子常哭,女修士哭不哭的?男修士很少哭。” “也哭。隻是想得紛雜,原本隻哭一件事,哭著哭著,事事都可以哭。” 二十五個字!黑暗裡,墨奈喜上眉梢,覺得自己摸到了什麼要領。 夜晚接下來的時間交給了沉默,仿佛默契的開始了大道修行,天地間一切都在竊竊私語,卻再也不是鋪天蓋地的嘲諷,而是一點甜意。 緊隨其後的幾天,他們去村莊農家樂吃一頓,或騎黃牛或給一塊農田施法,好容易降下雨雲時,附近幾個農婦舉著鋤頭沖過來了,他倆一前一後坐飛葫蘆逃遠了。 《掌門馭道侶》對這段名為《道侶夜宿荒涼地》的故事描述得特別生動,許多人懷疑這一章節另有撰寫者,隻是時過境遷幾百年,難以查證。 “你先別說話,看我的。” 畫風一轉,墨奈人已經到了露仙宗。 他臉上是一點阿諛、一點呆滯、一點市儈、一點鄭重的表情,沒辦法,身在這鬼地方,這神色是頂好用的。 那乞丐修士露吔,雙手一翻,一塊上寬下窄、黑油油的令牌已拿在手裡,露吔豎起食指,放在嘴邊一噓,念訣:“情和義,值……千金!” 說是念,像是唱,又不怎麼和調,嘴張得極大,抑揚頓挫的。 就這一弄,單槊修士的本命令牌從中間打開,一把菜刀“咣當”掉在地上。 露吔弄過這一手,特別得意:“如何?盤了四年,終於通了,這【多情庖刀】有點意思,你想,他對你唱咒,冷不丁令牌開合,一把菜刀當頭砍下,【致命】、【重劈】兩屬性之下,什麼情分都沾完了,如若對方不是兄弟,就難講了。” 他暗喜。 “那小修可真就來對了啊!露前輩!您對本命器如此心得,既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又有收藏,可惜外人不知,實在是善刀而藏、翠塵珠坱了呀!”他把腹稿口若懸河的念出來,表情也盡是準備好了的,“何不在大仙坊置一店鋪,搞個本命器專賣的營生,您先瞧瞧我手裡這批貨……” 墨奈拿出三個二階儲物袋,都倒在地上,一套石劍石甲、一座影影倬倬的寶塔、一串珠子、一桿小幡兒……盡是大庫角落裡的無用本命法器,多數來封家修士以及其宗門秘庫,再有十來件是洪九指夥同三散修貢獻的。 露吔本來還在考慮墨奈的話,這堆破爛一出,注意力立馬轉移到地上,要麼使靈力抓起一件,要麼蹲下拿在手裡把玩,很是投入。 等了小半個時辰,露吔才回過神問:“你剛才說什麼?” 墨奈來之前是做足了功課的,既修真,人人都有本命器,說是神秘不被外人所知,其實不對。 除非修士不出手,否則必有跟腳,功法、法器、本命是齊頭並進的,同階可能糊塗,高修必能看出端倪,薩陽的【金煞烈鷙】和那根羽毛,盡人皆知,墨奈的【無字劍碑】也譽滿離川…… 然則,修士是要破境的,再合適的同參之物,無論是發財還是破境,盡可以更換,更不要說天天死人時時【小火球】焚屍的修真界了。 退下來的本命器,趁手的還能湊合用,多數同參之物,配合靈根、本命,哪能是別家修士窺一斑而知全豹的? 遂心宗建宗不過七年,就搞了這麼大一堆,百年離川、千萬年修真界,就算融了再造,剩下的也不會少。 “……本命器之源頭,您懂得比我多,就不贅言了,行此營生好處有三,第一,露噫前輩交代的事無法張揚,小修能力有限,四處搜索打探,不如願者上鉤,哪怕一無所獲,也沒壞處,您家若有些看不順眼的,盡可以丟到這處打發……” “其二,您喜歡,還有什麼比喜歡更重要的呢?我雖與前輩來往不多,但心中一直掛念那把讓小修開了眼界的【碧影鰩龍篦】,多淒婉的故事啊,就一句,‘我將本命獻給你’,癡心人啊,卻被無情拒絕,要小修看,那件法器您要是願意拿出來,就是鎮店之寶……” “三麵用【玲瓏玉璧】框住,必須是二階的靈材,外頭讓個懂丹青修士弄點花啊草啊,頂上放三顆二階螢石,鋥亮!嘖嘖嘖,旁的修士來問,這是何物?若隻是練氣的,旁邊知客就冷哼一聲,築基之上,才愛答不理的告訴他,他要是敢不驚為天人,叉出去打!” 露吔眼睛越聽越亮,抓頭的動作越來越頻繁,那皮屑紛紛掉落,墨奈餘光掃過,知道有門。 “其三,是小修夙願。我雖為掌門,建宗無比艱辛,老師父沒熬過,先走了,道法傳承、觀想經驗,全靠自己摸索,堂堂淵源千年之地,最後卻如同無知散修……這段苦事露宗主是知道一二的,無論她老人家在不在,我都要說,我墨奈感激她老人家一輩子!” “本命之物的交流,既可以是隱私,亦可公開,反正不是咱家本命器不是?您想想,這店鋪,擺一千個別家修士的本命器……比如我家貓貓,如今也築基了呀,逛進去,看見與其本命相似的某法器,肯定會問其跟腳、出處,那就得花靈石不是?這世間是有不少【察寶光】、【器靈鑒】本事的修士,可那都是個人之事……您想要在修真界找著和自己本命似是而非的法器,多難呀!” 一通唾沫橫飛,墨奈嗓子都乾了,露吔瞇著眼,少有的認真思考。 半晌之後,乞丐修士仿佛醒了,莫名其妙來一句:“那什麼,先點菜吧。” “啊?” “餓了。”乞丐修士趕人,“你說的有點意思,且先回去,有消息和你說。” 呃,股份、合作的事一句都沒提,這就趕人了? “那,這……”墨奈指著地下一堆破爛問道,“這些……” 乞丐修士冷笑:“怎麼?看中我家東西了?說,要哪樣?我便宜給你。” 雖然早有預料,也是一肚子罵罵咧咧,穿出偏殿,走上翠竹夾道,在月形拱門外的大石堆下悼念了一會不知所蹤的廉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順便等等可能出現的阡尋。 最後,他鬱鬱寡歡的和露家修士陪個笑臉兒,行出了露仙宗。 山門外,湖水邊,呂鋆潔已等了許久,蒙麵的黑紗此時拉下來一截,露出靈動的大眼睛,這裡看看那裡看看。 總覺得有人在看她,那疑惑,不是靈力的波動,也不是修士的警覺,而是直覺。 再假裝回頭看人,那人就真的出來了,悶悶不樂的,大概沒談好。 “走吧。”墨奈丟出飛葫蘆,“這湖上景色盡好……那處,就是我拜山門之後癱軟之地,飄了好久啊,那時候才降過大雪……” “據說廉修士也來拜過山門?” 背地裡數字數的手段也無須再用,此時他的道侶,已經會同他說話了,就是語調還有些怪,童聲童氣的對話裡,有時候天真,有時候老練。 “也不知遭過多大的罪。”一股同命相連的感覺油然而生,他的無字劍碑,是苦心積慮尋來的,呂鋆潔本命器好尋,卻是自噬一途,自古代詭本命的不少,有的法門同參到了金丹,卻發現是條死路,真是去哪裡說理呢? “你這【墨木葫蘆】,品階也太低了些。”呂鋆潔慣是話說半句。 “嘿嘿,念舊慣了的,你別拿了,一起去結廬城,你給我挑一件吧,靈石我有!” “念舊是好,可前頭呢?” 幽幽的一句,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的呢? 他猜不透,隻能一指前頭:“翻過這山,有河的,順水就到結廬城。” 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