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橘紅火焰,跳簇其間。 李方手舉火把,從謝大頭的土屋,緩緩走出。 呈握狀的左手上,再添一塊泥土。 流逝一月,仍散發著淡淡青藍花花香的泥土。 抬頭遙望,目光注視村外方向,李方腦中浮起思緒: 若不出意外,在族老葬身處,也應有留下青藍花花香的痕跡。 隻是夜色正濃,哪怕有火把,視線依舊受阻,更不提還有兇虎在側,隻身前往風險太大。 不過,可另尋他法,以代驗證。 返回臨時落腳點,李方靜靜等候宋風的消息。 半個時辰後,宋風急匆趕來。 映入李方瞳中的,是宋風忐忑不安的臉龐,以及額頭上,流下的滴滴冷珠。 “沒找到?” 李方盯著宋風,聲音平淡。 可落在宋風耳中,這平淡的聲音,卻是如炸驚雷,隱含怒意。 顧不得擦拭冷汗,宋風連忙解釋道:“李大人,當真找了個遍。” “挨家挨戶找的,可真沒找到。” 宋風生怕李方不相信,又急忙說道,“李大人,我等小民見識短淺,利益熏心,可也知道利害。” “一個能翻身,成為人上人的機會,跟一個連作用都不知道方子,孰輕孰重,再清楚不過了。” 李方聞言,沉默不語。 心頭已曉,宋風所言,怕是為真。 旋即李方從木椅站起,問道:“族老離村的牛車,誰拿了?” 宋風心頭打鼓,硬著頭皮道:“在……在小民家。” 同時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李方。 徐手藝和族老的亡財,就數他拿的最多。 如今李方再搜徐手藝的屋院,又提到了族老,怕是有問罪的跡象。 “些許亡財,哪能入我眼中。” 李方瞥了一眼宋風,淡淡道,“帶我去族老的牛車看看。” 得了回應,心頭踏實的宋風,擦了擦冷汗,連忙帶著李方,前往土屋的後院。 在橘紅的火光下,李方見到了牛車。 泛黃木質結構的牛車上,依稀留下著深淺不一的爪痕,以及清水洗刷後,淡至小點的血跡。 李方上前,伸手按在牛車上,用力一扳,一塊碎木從牛車上分離開來。 湊近鼻尖一聞,比前兩塊泥土略淡數分的花香,輕輕飄來。 “可養有雞鴨?” 李方放下左手,出聲一問。 “有,也在後院。” 麵對莫名的問話,宋風心頭不解,可也隻能如實回道。 李方高舉火把,目光掃視四周,在後院右角處,看到了圈養在竹柵欄中的雞鴨。 邁出腳步,走近竹柵欄,彎腰伸手,兩塊泥土和一塊碎木,在左手的張開下,漸漸伸向圈養的雞鴨。 咯咯,嘎嘎。 雞鴨驚醒,然後亂作一團。 可當散發著花香的泥土與碎木,穿過竹柵欄時,被驚嚇的雞鴨竟是齊齊一怔。 而後仿佛是聞到了致命的誘惑香氣,齊齊朝著李方的左手奔來。 神態不似山間野物般瘋狂,可也有三四分形似。 而這,還是消散了一月的香氣。 李方左手一抖,甩下泥土與碎木,靜靜看著爭搶的雞鴨,黑白的雙瞳,在橘紅的火光下,閃爍著明悟之色。 ‘徐手藝的方子,有兩個。’ ‘一個是誘方,青藍花味,經久不散,可吸引野物,令其狂熱。’ ‘一個毒方,無色無味,可軟筋骨,消氣力。’ ‘二者合一,才讓他擁有馴蛇本事。’ 至於為何隻展露馴蛇本事,耍猴馴蛇,本就難得,已惹無數眼紅。 若再展露其他本事,離死不遠。 收回目光,緩緩站起,李方思緒又起: ‘方子已知作用,可誰來下毒,誰最有動機?’ ‘漫漫山林間,熟地勢,知風向,定是紅楓村之人。’ ‘紅楓村村民?不,他們遭遇兇虎,哪敢再進柏林山頭。’ ‘宋風?不對,他獲利最多,最有動機,可怎會拿出徐手藝的錢銀,召集俠客。’ ‘獵戶?也不盡然,從進山開始,便一直跟著我,根本沒有下毒的機會。’ ‘難不成徐手藝是假死?!’ 李方推測結論,心頭一震,‘是了,是他!’ ‘隻有他知道藥粉作用,會取走相應的土陶罐子。’ ‘隻有他知道方子藏在哪裡。’ ‘也隻有他,才能使喚那隻戲猴!’ ‘動機也有,年少之時,作為溜子無賴,定受白眼諷刺,懷恨在心。’ ‘看似衣錦還鄉,實則報復而來。’ ‘利用前者藥粉,引誘兇虎,再用後者毒粉,斷了他人逃命的機會。’ 點滴線索,匯成真相。 讓李方精神一振,看向宋風,“徐手藝的屍體,埋在哪裡?” “在村北的亂墳崗。” “招上五人,帶上鋤棍,跟我前往亂墳崗,我要開棺驗屍。” 宋風一聽,怔了一下,麵色為難,“李大人……這……” 開棺驗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是挖祖墳,壞風水。 他等如何敢做。 李方卻是不管,命令道:“我隻給你百息時間。” “見不到人,開的棺,便是你的祖墳。” 宋風聞言,咬牙道:“李大人,我這就去。” 村北,亂墳崗。 數道火把插在地上,照亮四周。 五名漢子手握鋤頭,奮力鋤地。 隨著泥土飛濺,一卷破爛草席,漸漸映入視線。 “挑開。” 李方站在附近,命令道。 撕啦。 破爛草席,被漢子用木棍挑開,腐爛的臭味,在夜風下,蔓延四周。 一具開始腐爛的屍體,呈現在眾人眼中。 李方看向身旁的宋風,吩咐道:“去看看是不是徐手藝的屍體。” 宋風點頭應下,捂住鼻子,上前低頭查看。 數息過後,宋風返回,確認道:“李大人,是徐手藝的屍體。” “你確定?” “小民確定,那頭畜生夜襲動靜不小,村民趕到時,徐手藝的身子,隻被吃了小半,頭顱也在。” 李方聽後,瞳孔微縮,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 ‘紅楓村,論手段,論動機,隻有徐手藝一人!’ ‘除了他,還能是誰?!’ ‘不對,還有一人!’ 李方猛地抬頭,看向柏林山頭的方向,筆直的脊背,竟升起一股寒氣,‘那人,不是人!’ ‘近智於人,近乎於妖。’ ‘是那隻戲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