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群島,位於一片浩瀚無邊的大海之內。 許多大小不一的山峰錯落分布在水中,經過不知多少年的蝕刻,最終變成了一座座斷斷續續地分布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中的島嶼。 隻不過有些山峰過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還是依舊直挺挺地立著,四周盡是懸崖絕壁,上麵零落地分布著許多蒼勁樸拙的參天古木。 一處平緩的沙灘上,正躺著一胖一瘦兩個年輕的妖族,正在悠閑地曬著太陽。 胖的那個叫玄明,是玄龜一族的少族長,瘦的那個叫做白楓,是白蛇一族的族人。 此刻,白楓正望著遠處的天邊發呆。 天氣有些熱,他脖子上麵的那顆土黃色的圓形掛墜隨著他曬得有些發紅的脖子一起裸露出來,接受著太陽的照耀。 那枚掛墜表麵如同鏡子一樣,光滑極了,形狀圓潤而小巧,卻並沒有反射陽光,黑黝黝的,看上去土裡土氣的。 這片海很大,大到白楓一眼也望不到盡頭,他今年已經十六歲了,還從來都沒有從這裡走出去過。 “玄明,你說這片海有多大?” 他的脖子上的掛墜傳來一絲絲涼涼的感覺,白楓卻不以為意。 他知道,這是附近的溫度太高了的緣故。冬天的時候,這枚掛墜反而是溫熱的。 “不知道,我聽族裡的老人說,有十萬裡大小,有些家夥一輩子也走不出去。” “真想知道外麵是什麼樣子啊。”他看了眼前一臉悠閑地躺在那裡怡然自得的玄明,說,“你不想知道外麵是什麼樣子嗎?” “不想,修煉完了在這裡躺著曬曬太陽吹吹風多舒服啊,想它乾什麼!”玄明胖子一臉的怡然自得。 “說的也是。”白楓本來還想要反駁他幾句,不過想到玄明乃是一頭玄龜,天生憊懶,也實在是正常。 和一頭烏龜談遠方,談理想,簡直是對牛彈琴。 “不過,我還真是很想像老祖那樣,看看外麵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 “外麵的世界肯定沒有這裡好。” “為什麼?” “你想啊,水月老祖是什麼人物,那可是真龍,他都選擇在這裡待著了,那就說明這裡真的很不一般。” “那倒也是。”白楓望著遠遠的天空顯得若有所思。 關於這裡的地名的由來,據說是很久之前的一位妖族的大神通者從這裡的天空中路過,看到這裡的地勢奇異雄渾,天地靈氣聚而不散,極為濃鬱,遠遠地看上去如同天空中的月亮,故而以此為名。 那位老祖自看到這裡的第一眼,便深深地喜歡上了這裡。 於是他便自號水月上人,在這裡開枝散葉,歸隱修煉,就有了這裡許許多多的妖族。 隻是,漫長的歲月過去之後,關於這位水月上人的具體行跡,隻剩下了一些若有若無的傳聞,在這裡被當做逸聞而被津津樂道。 白楓自己出身於白蛇一族,據族中相傳的記載,他們的老祖就是水月上人的後人中的一個。 隻不過,隨著不知道多少年的歲月更迭,他們身體裡那一絲屬於龍的血脈傳承早已稀薄到微不足道的地步了。 就連修煉的功法,也與水月上人所練的天月歸風聖典相差了不知道多少。 畢竟,天月歸風聖典乃是龍族的九大聖典之一,修煉到極致,據說可以崩天裂地。 而他們族中傳承的清風煉心決,修到最高處也不過是全力一擊之下崩碎一座不大不下的山峰而已。 不過,在這裡,這樣的實力已經算得上是至強者了。 正因如此,族中的長輩們都以最終能夠化龍為目標而修煉。畢竟,成為一條真龍,對於像他們這樣的妖蛇一族來說不僅僅意味著莫大的榮耀,還有隨之而來的強悍的實力。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在族內,他們供奉的妖靈就是一頭已經化蛟的強悍大妖。 有幾次抵禦外敵,他見過那頭老蛟龍出現的龐大身影,隻是信手一擊,一座山峰就已經化為了飛灰。 那時,站在那片被蛟靈的身體覆蓋出的陰影之下的白楓就在想,隻是一頭蛟就已經如此強大了,真正的龍族又該有多麼不可思議? 在那次抵抗鐵鷹一族的入侵的反擊中,他的父親被一隻實力強悍的鐵鷹開膛破肚,血濺當場。 他至今都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淚灑當場的樣子,記得當時那個站在父親屍體上的男人的張狂的臉,還有當時自己在一旁哭泣時的憤怒與無奈。 而他們白蛇一族因為實力不及鐵鷹一族,不僅無法報仇,還因此失去了將近三分之一的領地。 如果自己族內的力量更加強大,這樣的事情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當時他哭著求族內的長輩們去為父親報仇,那些人沒有一個答應的。就連位高權重、一向待人接物和藹近人的大長老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要知道,那時對於護衛族人生命與利益的事情看上去最為看重的就是他了。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的意識到實力的重要性。 “你們這些蠢貨,白白守著這麼好的地方,真是浪費啊!從今天開始,你們地盤上的這一片地方就歸我們鐵鷹族啦!哈哈哈哈哈!” 鐵鷹族的族長仰起一張瘦削刻薄的臉,抬著他的鷹鉤鼻,單腳踏在他父親的臉上,張狂地大笑的樣子至今都深深地銘刻在他的腦海裡。 他還記得,父親倒在地上,血染紅了一片地麵,也染紅了父親的身體。而他事後才上前,抱著父親,那血沾濕了父親的身體,衣服,也浸濕了抱著父親屍體的他的身體。 血腥味彌漫了他的鼻尖,卻沒有讓他像以前一樣感到惡心和嘔吐。 他的心全都在倒去的父親身上。 他哭著想要父親起來,可母親告訴他,父親再也起不來了,但他依舊會和白楓待在一起,一直看著他。 他隻能趴在父親身上嚎啕大哭。而母親在一旁,抱著他和父親,不發一言,眼角卻已經流下了不知多少淚水。 父親那時的血已經冷了,但他回憶起那時的場景,卻覺得那血液既溫暖又滾燙,甚至,那種鮮艷的紅色液體顯得無比灼人。 一想到這個場景,他不禁伸手用力攥緊了父親留給他的唯一的掛墜。而另一隻攥緊的手的指甲也紮進了他手心的皮膚,刺得他雙手傳來一陣陣紮心的劇痛。 他卻並沒有鬆手。他不想忘了這股痛苦的感覺。因為它時刻都在提醒他,要報仇。 他身上還隨身帶著一把匕首。自從他父親死的那天過去之後,他就一直把這匕首帶在身上。 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鐵鷹一族的族長竟然突破了凝脈境,達到了真靈境。於是,原本均勢的兩族,頓時高下立判。 那一戰,不僅白蛇一脈敗了,就連附近的幾個與白蛇一脈相當的勢力也被收服,將自己的領地拱手相讓,並且將許多資源上繳。 明明是殘害了自己同族之人的仇人,卻轉眼間就成了他們的下屬。 隻是因為那個鐵鷹族長的突破,形勢便陡然逆轉,鐵鷹一族成為了附近首屈一指的大勢力。 這就是實力。 “我以後一定要成為一個絕世大妖,滅掉鐵鷹一族,到更大更遠的地方去看看,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他望著遠方,嘴裡輕輕說。 距離父親的死,已經過去三年了,他如今已經是聚靈境七重巔峰。 “慢慢來,不著急,你要報仇,那也得有個過程不是,你總不能一口氣吃個胖子吧。”玄明說完這句話,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摸著自己胖乎乎的圓臉嘿嘿地笑了起來。 要是別人這麼說,他可能還會有別的想法,但他知道胖子沒什麼惡意,隻是禁不住笑了,心裡的怒氣也沒了一半。 “死胖子,小心我一口吃了你。” “我可不怕,老子可是玄龜,硬的很,小心崩碎了你的牙!” “切,怕你不成。” 白楓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是暖洋洋的。 自從作為族中最強的戰力之一的父親死了之後,族內的那些族人反而因此對他日漸疏遠,平日裡對他也是多有排擠,隻是因為眼紅他父親的死給他留下的每月額外給予的與少族長一般無二的待遇。 哪怕明知道弱肉強食的道理,族內的做法也讓他十分心寒。 反倒是平日裡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衛族人的大長老,在那次戰鬥中畏首畏尾,怯戰不出,隻是推舉了父親在前沖鋒。 如今,大長老依舊無比風光,至於父親的死卻已經無人過問,而大長老對此事更是隻字不提。 他心裡清楚,原本是族內舉足輕重的重要戰力的父親已經成為了棄子,畢竟,如果族內全力拚鬥的話,是可以救下父親的。 隻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有這樣做。 後來,哪怕他得到了更多族內的修煉資源的傾斜,他對這些也依舊無動於衷。因為他心裡始終記得這一點。 如今,父親死去三年了,他原本的功勞也漸漸被人淡忘了。而族人也因為他平平無奇的天分而不再對他另眼相待。 至於族內給予他的優厚的撫恤,也在半年前被反對父親的族人給克扣了。 現如今的他,就和這世上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對於那個想要成為絕世強者的想法,如今看來,簡直如同一個天方夜譚的彌天大夢。 但他心裡還是近乎執拗般地想著。 他心裡對這些都很清楚,隻是,他一次也沒有對別人提起。 至於那個表麵看起來和藹而威嚴的,被尊稱為大長老的人,他隻覺得那些人雲亦雲的東西一點也不能相信。 就連他們平日裡說的別的東西,什麼族人的生命安全勝過一切,要團結之類的,他現在也不相信這些東西了。 尤其是什麼修煉是為了返祖化龍,他覺得這簡直就是荒謬。 本來就已經無影無蹤的血脈已經成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把一切寄托於此簡直是荒誕不經。 更何況,他根本不相信龍就是修煉的終點。 他恨大長老,恨這個家族,但是最後還是恨自己的實力不夠,既無法自保,也根本沒有實力去報仇雪恨。 自那時起,他心裡就充滿了對實力的渴望。而且,他覺得他眼前的世界根本不應該是這樣的黑白顛倒的樣子。 在他心裡,一直都有另一個世界。 他不喜歡族內的氛圍,他覺得也許外麵的世界依舊是弱肉強食,但那裡一定比這裡更加精彩。 但他把這一切都埋在了心裡,就連被他視為至親的母親他也隻字不提。 幸好,與他們的領地相鄰的玄龜一族的少族長玄明,比他小了一歲,自他小時候就與他一起長大,直到現在也一直陪著他。 雖然這家夥平日裡憊懶慣了,又有些不著調,但是天賦卻很不錯,如今已經是聚靈八層了,在玄龜族內的青年一輩,也是排名前幾的人物。但是,加上他那族長嫡長子的身份,他算是年輕一輩中地位最高的人了。下一任玄龜族族長,不出意外的話,已經非他莫屬了。 “你吃什麼東西嗎,我有點餓了,”還不待白楓說話,他就自顧自地說道,“來點吃的吧。” “來點妖獸肉吃吃吧,嗯,來兩條靈魚吧,在這裡躺的累了,時間久了,有點餓。” 旋即就見他從手上的儲物戒指裡拿出來了幾條水靈魚,生起一團火,把魚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你這家夥還真是奢侈啊,既然如此,我也吃幾條水靈魚吧。”白楓說。水靈魚作為大家族之內拿來給幼年子弟食用的靈材,靈氣溫和而綿密,最適合給聚靈期的修行者拿來食用,打根基了。 原本他也是可以頓頓食用的,隻是隨著父親的隕落,他如今一個月也隻不過能領到十幾條而已。 如果換做別人,他可能還會猶豫一下,但是玄明這家夥富得流油,根本不差這一點,他也懶得跟他客氣了。 於是玄明又拿出了幾條靈魚,放在火上烤,不一會兒就烤得金黃無比,其中的靈氣伴隨著魚肉的味道四溢而出,勾引得白楓肚子裡的饞蟲都出來了。 胖子做飯的手藝真是一絕。對胖子來說,別的什麼東西他都可以應付,但吃飯不行。 “這全都是族裡給的。”似是看出了他神色間的異樣,玄明豪氣乾雲地說道,“你盡管吃,不夠了我這裡還有呢,幾條魚而已,隻要你想吃,我天天給你弄幾條吃。” “謝了,”白楓拿起一條烤魚,很給麵子的立即咬了一大口。 水靈魚體內蘊含的靈力十分渾厚,因此,隻是各自吃了兩條,他們兩個就吃飽了。 “這靈魚吃著是真舒服啊。”玄明拍著肚子一臉滿足地說。 白楓正想要調侃他幾句,地麵卻似乎劇烈地顫動了一下。他麵前的山峰上的山石因此而不斷向下墜落著小石塊,而山峰周圍的水也不斷地泛起了白色的波浪,不住地向上翻湧著,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從中鉆出來一樣。 “什麼情況,怎麼突然感覺好像地麵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玄明驚訝地說。他從地上騰地坐了起來。 “好像這片大地整個都在抖動。”白楓敏銳地察覺到,在那一剎那,仿佛他眼前所有的山峰都同時發生了強烈的震顫。 過了一會兒,白楓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水裡要出來了嗎?” 那些在水中的妖獸則發出了各種驚疑不定的叫聲,一時之間,連帶著居住在山上的妖獸也發出了示威的吼叫聲。 各種妖獸的叫聲此起彼伏,在水裡和空中掀起了一陣陣爆炸一樣的聲響。 盡管如此,他卻從那些渾厚的叫聲中聽到了一絲絲驚疑不定的恐懼。 伴隨著一聲巨響,距離白楓極遠的水麵處突然騰起了一道龐大的水柱。 那水柱足有十丈粗細,其內似乎湧動著一股晦暗的金色,那金色自中心向外彌漫,隻是片刻功夫就把整條水柱變得閃動著幽幽的金芒。 一股雄渾到了極點的靈力波動從那水柱中央傳來,轟的一聲,水柱炸裂開之後化作無數細微的水滴,綿延無盡,龐大的形體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太陽,如同一大片厚重的暗金色烏雲般遮天蔽日。 一股靈力造就的極強的威壓裹挾著一股極度銳利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的眼睛和皮膚被刺的生疼。麵頰上更是被割出了一道口子,鮮血還未流出,便已經被那股撲麵而來的勁風吹散了! 在白楓眼裡,那一滴滴纖弱的水滴上都彌漫著銳利無雙的無形靈氣,讓水滴上麵彌漫著一股如同金光一般明亮卻又無比幽微暗沉的金色光芒。 那些平平無奇的水滴此刻在白楓的感知中已經化作了一隻隻鋒利無匹的鋼針利劍! 晝日忽暗,鋪天蓋地的纖細暗金色光芒如沉重的暗雲,彌天蔽日,壓得整片天地都仿佛凝固作一團沉重而幽暗的海水,一動不動。 無數道這樣的如同利刃般的水滴懸在半空,如同漏鬥一樣被匯聚成一道無比粗壯的暗金色水柱,一齊向著那黑袍人麵前的水麵激射而出,自上而下,恍如天威,仿佛要刺穿這片天地! 一個渾身遍布金光的人影剛從對麵的水下沖出來,看到這一幕,立即又驚又怒地叫道:“羽化千劍!” 隨即那金光人影體表的金光陡然大盛,讓那個金袍人看上去仿佛驟然化作了一輪金色的圓,那光芒似乎比天空中的太陽還要熾烈! 金光化作一個金黃色的龍頭虛影,一口將那金袍人吞下,護在體內。 白楓與玄明此刻已經被那股威壓壓得渾身顫抖,那個金袍人身體上四射的金光似乎也無比銳利,如同金黃色的尖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刺得白楓雙眼火辣辣的,劇痛無比。 隻是他還是睜大了雙眼,想要把那兩個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個清清楚楚。 這可是絕世強者的大戰!一想到這一點,他就滿心火熱。 “北冥耀,你是要與我龍族不死不休嗎!” 下一刻,那無數道纖細而銳利的水滴與那龍頭相碰,密密麻麻的鏗鏘之聲如同雨打芭蕉一般連綿不斷,天地間陡然響起一聲極為嘹亮的憤怒而威猛的長吟: 昂— 一股無形的氣勢威壓伴隨著那股聲音頃刻間就傳向了四麵八方,無數驚叫的妖獸突然變得無比安靜,白楓眼前的世界此時此刻仿佛變得無比空曠,隻剩下一頭金色的巨龍盤旋在天地之間,傲視天地眾生,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那條龍無論是龍鱗還是龍爪,看上去盡皆是渾然天成,猶如琉璃般在天空中散發著金色的光芒,仿佛是上天創造出來的最為完美的造物,卻又看不出一絲雕鑿的痕跡。 一股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息彌漫而出,那條龍剎那間成為了天地間的唯一! 白楓在聽到那聲長吟的那一刻,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感夾雜著深深的敬畏隻是在一剎那就占據了他的身體,他禁不住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龍吟! 白楓從未見過真正的龍,也從來都沒有聽到過龍的叫聲,但自他腦海中響起這種霸道而高貴的聲音的時刻,他就斷定,這是真正的龍吟! 回想起那道仿佛恒亙於天地之間,唯我獨尊的身影,在敬畏之餘,他心裡也不禁充斥著熾熱的艷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