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群島最北邊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靜靜地立在雲海之中。 那山的四周宛如被一把刀劈砍過一般,四個方向突然間直直的降了下去,沒有任何道路,是名副其實的懸崖峭壁。 唯有在山巔,這座山才露出了斜斜的一點圓潤凸起,上麵布滿了被雲霧的濕氣滋養的厚重的青苔。 那上麵從沒有修士去過,但是此刻,在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峰之巔,北冥耀正背負雙手,立於其上。 他獨自站在山峰最高也是最邊緣的那一部分,同時也仿佛站在雲海的正中間。 一輪金色的大日自遠處的雲海與群峰之間遙遙而起,卻又越過群山與雲海,就那麼明晃晃地出現在這片天地之間。 那光芒既不熾熱也不冷淡,隻是看上去澄澈而刺目逼人,明亮極了。 雖然那光芒並不灼熱,卻也非常人所能夠忍受。若是一般人,隻怕在見到那一剎那的極盡升華的絢爛光輝之後,就不得不低下頭來,去麵對大地上或濃或淡的陰影。 但是,他叫北冥耀。 他一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遠處的那輪太陽看。 他四周盡是被金色的陽光照透了的暖金色與玫瑰金色的雲海,朵朵輕雲如同一層層翻湧而起的金色浪花,拍打著他腳下的石頭又在頃刻間流逝而去。那一大片雲海疊嶂千裡,疏而不漏,風起時,被攪動得緩緩流動卻又仿佛從未有所改變。 遠遠地望過去,他就隻是站在一塊不大不小的凸起的山石之上,承受著太陽耀眼的光芒。而他的四周,早已被美輪美奐的雲海所籠罩。 他知道,他的背後是一片險峻陡峭的山石溝壑,前麵則是望之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 可他還是沒有動。 他不在乎。 他隻是看著那輪太陽,看著那輪太陽在他麵前堂堂皇皇地燃燒,就仿佛自己身前身後真的如同他看到的那樣,美好而平靜無波。 凜冽的山風如同刀削一般劃過他的身體,不僅沒有讓他移動一步,就連他的衣服表麵也沒有絲毫的波動。 所有風都被他體內深厚的靈力於無形中化解了。 或者說,所有強烈的風都在即將吹向他身體的那一刻就被他用靈力引導著,在即將吹到他身體的那一刻被他平息。 他仰起臉,在陽光下露出了一張冷冽而英俊的麵容。 他那副有些狹長的眉眼看上去是淩厲的,他的站姿也如一株山崖上的盤遒古木般平穩又挺拔著沖天而起。 臨淵而峙,這用在絕頂宗師身上的形容所涉及的,也不過就是這樣的情境。 可他今年隻有二十四歲。 他已經是這一片世界裡頂尖的天才了。 隻是,望著那輪太陽,他一向冷厲的臉上也禁不住流露出一絲如同稚童一般的向往。 一枚黑色的玉佩自他腰間飄起,靜靜懸浮在他眼前。 “如何?” 自那黑色的玉佩之中傳來了一聲平淡的聲音,似有似無,卻又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已經全部到手了。”北冥耀單膝跪地,低著頭,語氣畢恭畢敬地說道。 北冥耀拿出了一個卷軸,“這就是那水月上人的絕學。還有您要的這個。” 翻手間,他就拿出了一個有些幽暗的水球。 隻是,和與敖烈打鬥時的不同,那水球中央赫然有一縷金色的血液,如同一條小龍一般在其中遊走。 “不錯,”那聲音裡有了喜色,卻依舊帶著一股鐵血的殺伐之氣,“的確是真龍之血!” 那團金色的血液赫然是北冥耀與敖烈相鬥時,敖烈吐出來的血。卻是不知道被北冥耀以什麼秘法收集起來了。 “那敖烈沒有察覺什麼吧?” “沒有,”北冥耀說道,“我故意先以招式擊傷他,又用玄水決自背後擊他心脈,才催出這一口心頭血,敖烈並無察覺。” “好!”那神秘人說道,“不愧是我的兒子。此事你辦的不錯。以防龍族報復,你速速回來吧,我去派人接應你。回來之後,我自有封賞。” 雖然那個男聲說是擔心報復,但言辭之間卻又好像並沒有將龍族放在眼裡,仿佛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多謝父皇。孩兒這就回去。” “真龍之血,不容有失,你要好生保護。” “孩兒知道,必定不負父皇所托。” 那黑色的玉佩又回到了北冥耀的腰間,靜靜地掛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個人已經走了。 若是有妖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恐怕會極為震驚。高高在上的龍對於妖族來說簡直宛若神明,而他們兩個卻好像將他們當成了一件工具。 北冥耀抬起臉,緩緩站起身子,望著自己腰間的那枚玉佩,盡管他的神色間表現出來的情緒依舊畢恭畢敬,眼眸中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絲冰冷的神色。 他轉頭望向那輪磅礴的太陽,金色的眼眸中漸漸湧起一點純粹而幽深的黑色光芒,那光芒緩緩旋轉,彌漫了他整個瞳孔,將其變得無比幽邃,恍若兩口黑色深潭。 那黑色純粹到了極點,而北冥耀的那雙眼眸中心又在下一刻出現了一點白芒,緩緩地變得越來越大,直到白色占據了他的整個眼眶,那片白色卻又頃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宛如水波一樣的淡金色才重新彌漫而出。 “你的兒子嗎?” 回憶起這句話,他輕笑一聲,神色已經恢復了那股泰山崩於眼前而巍然不動的平靜。 他對著眼前那金色的雲海縱身一躍,身體頃刻間就被淹沒於其中。雲霧形成的波濤之內隻是淺淺的翻動了一點浪花,一切就又回歸了寂然不動的樣子。 雲海依舊是慢慢地翻湧著流動,金色的清澈陽光讓一切看上去如同靜止。 片刻後,雲海之內忽然翻起了一道龐大的淡金色浪花,那浪越起越高,卻是雲層翻滾著向上堆疊,變得如同一片淩空出現的瀑布。 一隻不知有多大的鳥首自那雲海之內的凸起處突然沖出。 仿佛是一隻不甘的巨獸要掙脫背後緊繃的束縛,不顧一切的沖天而起。 緊接著就是身體,翅膀。 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隨之在空中毫無征兆的炸開,震得整片雲海都在顫抖中變得四分五裂。 那是一隻暗金色的大鳥,看上去足有上百丈大小,渾身的羽毛緊密而優雅地疊在一起,如同光滑而細膩的金屬一般,翅膀邊緣處的羽毛閃動的黝黑光芒銳利而又神秘,仿佛一把把排列整齊、最優秀的匠師也打造不出的渾然天成的利刃。 這隻暗金色的巨鳥在太陽的照耀下展開了身形,那上麵處處都閃動著一道道深沉卻依舊有一股獨特的炫目感的神秘光芒。那身體上的每一道流線都仿佛靜止不動,訴說著真正持久的永恒。 這是另一種完美。 那鳥的眼睛雖然是圓而晶瑩剔透的琥珀金色,看上去如同一團輕靈的火焰,卻也和他那頭顱上的巨大而圓潤鋒利的嘴部的倒鉤一樣,散發著難以言喻的鋒銳。 這鳥身上的每一處都散發出一股銳氣,而在那股銳氣麵前,好似任何阻擋它的東西都將被他撕裂。哪怕是這片天地! 這隻金色巨鳥赫然是北冥耀化形而來。 這是他的本體,也就是白楓看到的那隻與真龍纏鬥不休的巨鳥! 北冥耀雙翼一振,周圍頃刻間就掀起了一股金色的風暴,將雲海切割得支離破碎,化作一股氣流裹挾著他那一雙無比龐大的翅膀。 那雙翼向前一撲,四周的空間如同鏡子表麵漾起了一層層柔軟的透明波紋般有了細密的扭曲。一股龐大的音爆聲夾雜著氣流的湧動一起將北冥耀送到了遠方的天際,化作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隻是一振,他便已經飛出了不知多遠! 下一刻,北冥耀化身而成的金色巨鳥就已經在這片天空中消散的無影無蹤了,隻留下破碎的雲海正在風的流動中緩緩蠕動著,仿佛是無法承受那股威勢,隻能一點點地擴散著,緩緩地凝聚雲層。 …… 白楓起先隻覺得自己渾身疼痛無比,後來又覺得似乎有些什麼東西在往他身體裡鉆,偏偏那些東西都是順著他覺得疼痛的地方進來的,於是那些地方除了疼之外又覺得奇癢無比。 那些狂暴的靈力的殘餘部分似乎在從他的身體裡離開,但這無疑加劇了他的痛苦。 他想要叫出聲來,卻又發現自己四周盡是一片黑暗,而自己的喉嚨好似啞了一般,根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覺得自己仿佛渾身顫抖著,可他又覺得仿佛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無論如何,他都無法讓自己的身體有一點的顫動。 長此以往,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於那種又疼又癢的感覺他早已習慣,於是,麻木的感覺又重新盤上了他的身體。 漸漸的,他的身體沒有再感受到疼痛,麻木與瘙癢,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既不溫和也不寒冷的氣息。 那股氣息自他身體的皮膚各處湧進他的身體之內。他覺得那些東西不如風輕靈,不如水柔和,沒有金屬冷冰冰的銳利感,也沒有火的熱烈,但它很堅韌,很溫和,一直在他的每一處傷口上停留,修補著他的身體。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輕盈,由無數個細微的東西托起。 每一個托起他的東西都與輕盈無關,但他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輕盈。 這種感覺很舒服,以至於不知不覺之中,他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等他自然而然地醒過來之後,他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他和玄明一起發現的那個隱秘的山洞。 他扭過頭去,胖子那張胖乎乎的臉赫然映入眼中。 他心頭一暖,知道是玄明把他背到這裡來的。 要不是玄明,恐怕他早就死了。當時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他知道自己傷的很重,而且自己根本就無法動彈。那種情況下,一顆從山上滾下來的石頭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玄明察覺到他醒了,就停下修煉,立刻睜開了雙眼,滿臉喜色地說,“白楓!你終於醒了。” 玄明從地上起來,立刻到白楓近前,說,“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我好像沒什麼事。”他有些虛弱又清晰地說道:“我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夢裡我渾身都難受死了,後來變得很舒服,之後就醒了。” “做個屁的夢!那都是真的,”玄明不管不顧地說道,他好像忘記了他自己玄龜一族少族長的身份,“,你倒下的時候渾身是血,我先是把你背過來,後來太累了,睡著了,又醒過來之後,看見你好像抽風一樣,在石床上渾身不停的抖,渾身上下都流著汗,我急的要死,隻能幫你擦汗,聽見你嘴裡嗚哩哇啦的說了半天,也沒聽清楚你嘴裡到底說的是個什麼玩意,後來你不抖了,我才放心。可是你還是不醒,我就在旁邊守著……” 說到這裡,胖子都快哭了,梗著嗓子,看著白楓,小眼睛紅紅的,滿臉的擔心。 白楓沒聽清他後麵說的什麼,看著他一臉難過的樣子,他忽然輕輕的笑出了聲。 “謝謝。”他靜靜的對玄明說。隻有玄明知道,這時的他最是認真了。 “謝個屁!”玄明忽然停住不說了,好像是想起了自己是一族的少族長的身份,“哪有那麼輕飄飄的謝謝啊,你總得有點表示吧。” “那你想怎麼樣?” “我可不能白擔心了,你讓我看看你的吊墜吧,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我拿來玩玩,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啊。” 玄明沒問他要那枚吊墜,他知道那是白楓的父親給他留下的唯一的東西了。 “你是說這個啊。”白楓伸手去摸那吊墜,卻發現自己脖子上隻剩下了一根黑繩,那枚吊墜不見了。 “我的吊墜呢?”白楓有些慌了,那可是他父親留給他的最後兩件遺物了。 “應該跟你一起融為一體了吧?”玄明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什麼意思?” “救了你命的,應該是那個吊墜。” 玄明把之前發生的事情給白楓講了一遍。講到動情處,玄明胖子又梗著嗓子說,“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還好你沒死啊。” “原來是這樣,”白楓心裡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麼想法,握著那枚黑繩的最下處,他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但他是從心底裡感謝玄明。 “還是謝謝你了。” “少爺可是很講義氣的,這點小事怕什麼。” 玄明伸出他的胖手,想要像以前一樣,拍一拍白楓的肩膀,又想到他大病初愈,而自己又天生神力,說不定會把他拍壞了,就又把手收回去了。一臉悻悻的表情。 “不用怕,我應該已經好了。”白楓坐起身子,下了地,又走了兩步,對玄明笑著說。 “真的假的?”玄明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那麼重的傷,這麼快就好了?” “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跟那個吊墜的消失有關吧,我覺得自己現在除了虛弱一些,別的跟以前差不多。” “我看看我看看。” 隻見玄明說著說著就笑嘻嘻的靠過來,伸出雙手,在白楓身上摸來摸去,說是想要驗一驗。 “停停停,你煩不煩,婆婆媽媽的,跟個幾百歲的老姑娘一樣,”白楓被他摸的心裡發毛,就躲開了他,知道他沒安好心,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我真的沒事了。” “切,我這叫對你的關心和愛護。懂不懂啊你。”玄明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裡很得意。 “堂堂玄龜一族的少族長,竟然是這副德行,小心我把這些傳揚出去。”白楓頓了頓,說,“說給你爹聽聽。” “別啊別啊,我這跟你說著玩呢,你別什麼事都往我爹身上扯,那多沒意思啊。小孩子說話,關大人什麼事。” 胖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那個十分嚴厲的爹。白楓一見他開始撒潑,就搬出他爹來壓他,總是屢試不爽。 “你剛才怎麼坐在那裡修煉上了,這怎麼也不像是你的風格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白楓可是知道,這個家夥可是最不喜歡修煉了。 “別提了,”玄明憤憤地說,“你一直不醒,我又得一直看著你,不能讓你一個人呆在這啊,於是我看著你,看累了便睡,睡醒了接著看,反反復復,實在太過無聊,就隻能坐在那裡修煉了唄。” “行吧。”想起這個胖子平日裡的那副德行,白楓禁不住以手扶額,無奈地說道,“真是辛苦你了。” 白楓在心裡吐槽道,這可真是玄明的風格。明明他天賦極好,卻就是不愛修煉,否則,他早就聚靈九重,甚至開血成功了也不一定。 “嗬,”玄明冷笑一聲,說,“出去了你得請我吃飯,我要點最貴的。” “行行,隨你點。”白楓說,“反正我就那麼點錢。”他也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不跟你一般見識。”玄明哼哼道。 玄明對著自己的儲物戒一抓,就拿出來了一點肉食和淡水,遞到了白楓麵前。 白楓也沒跟他客氣,接過來那些食物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說起來,他昏迷的這兩天一夜可是滴水未進,現在一聞到肉香,頓時就覺得自己已經餓的有些發暈。 “我出去看看外麵的情況,自從你昏迷之後,我還沒出去過呢。你先吃吧。”玄明說著,不待白楓回答就出去了。這些天可把玄冥胖子憋壞了。 白楓吃完了飯之後,就想要坐下修煉,於是他盤膝而坐,開始引氣修煉。 隻是,下一刻他就有些不知所措地睜開了眼睛。 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引靈氣入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