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存(1 / 1)

2009年,八月季夏。   一輛駛往粵省的綠皮火車內,座位上,過道中,廁所裡,盡皆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南下打工人。   羅勁呼吸著壓抑且渾濁的空氣,望著窗外不斷往後倒退的沿途風光,真覺得這一切恍若大夢春秋。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從2023年重生回到了14年前!   上一世他從一個流水線普工開始打拚,接著成為技術員,然後晉升車間管理人員,認知覺醒後,就走上了白手起家的創業之路。   由一個小小的加工作坊起始,幾近嘗盡人間苦楚與世態炎涼,以堅韌不拔的鋼鐵意誌,經過十幾年的光陰研磨,他終於做成了一家資產過億的品牌公司。   然而他沒有跟緊時代,及時更換賽道,始終堅信實業為王,等到打不過線上才想著加入時,各大巨頭,以及他們扶持的頭部,早就將流量時代的紅利蛋糕瓜分掉,他就算投入再多,儼然已經成為了局外人。   產品利潤被擠壓到幾近於無,旗下實體店紛紛關閉,然而縱使如此,每天的開銷依舊是巨額,羅勁苦苦支撐了三年後,已經瀕臨到了破產的邊緣。   他可沒有能力扭轉時代趨勢,隻能被動的去迎合內卷跟價格戰,直至淹沒在新時代的滾滾洪流之中。   不想萬劫不復,在勉強還能承擔後果的時候,羅勁忍痛選擇了結業。   在結業當天,他一個人喝了很多悶酒,結果睜眼醒來,就不可思議的回到了夢的起點!   既來之則安之,人活著總得為生存拚命,還能如何呢?   從頭開始吧......   火車大站小站都停,羅勁足足熬了兩天兩夜,才到達粵省火車站,此時天才蒙蒙亮。   拖著血液開始暢通的疲憊身體,提著大包小袋走出車站,他率先買了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隨著尼古丁進入肺部,他不自覺的露出迷醉表情,緩緩的吐出了一口煙圈。   直到此時,羅勁這才感覺到自己真的活過來了。   他無視了一眾拉客的黑車司機,以及小旅社老板的滋擾,找到了一個公用電話亭。   羅勁鉆進電話亭,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寫有表哥楊飛手機號碼的紙條,默讀著數字撥打了過去,結果聽到了對方手機欠費停機的提示音。   千裡尋親未果,但他並沒有因此失望,因為重生後,過往未來的記憶二合一變得清晰,他就明白了前因後果。   至於還會打過去試試,他隻是想測驗一下重啟後的人生進程是否吻合而已。   楊飛每次打電話回家,跟父母都報喜不報憂,還胡編自己在外找到了女朋友,正在存錢準備回家蓋棟大房子,所以被村裡人誤認為他在外麵混出了名堂。   而他的淳樸雙親隻顧著為兒子準備彩禮錢,哪還會提到他好幾年沒寄過一分錢回家的疑惑。   楊飛在家時人又老實,所以羅勁父母認為把兒子托付給他很穩妥。   其實楊飛在粵省並沒有好好上班,離家見了世麵,也認清了社會的殘酷後,按幾年後網絡上的新興說法,他就是選擇躺平的三和大神,靠做一天玩三天的日結工作勉強維持生計。   由此,電話停機,是很正常的。   在羅勁的印象裡,好吃懶做的楊飛一直沒有臉回家,更別說有姑娘瞎了眼看得上了。   現時的山區農村人除了種地,就是去鎮上工地打點競爭激烈的零工,父母能給出車費錢就很不錯了,現在兜裡也就隻剩下不到一百塊錢,就連跟家裡人訴苦的手機都沒有,但羅勁絲毫不慌,反倒感覺異常的輕鬆。   就目前的困境,與他前世所承擔的壓力跟責任相比,屬實微不足道。   思考了一下,他決定前往自己最熟悉的第二故鄉莞市。   那裡是實打實的世界工廠,隻要有手肯乾,想餓死都難。   汽車站就在附近,去目的地的車,一天有好幾趟,羅勁剛買到票,就趕上了早班車。   來到目的地莞市清鎮後,還不到中午。   身體很疲乏,但他經濟實力不允許,連最便宜的旅館掛壁房都開不起,去公共廁所洗了把臉醒醒神,整理了一下儀容,便馬不停蹄的前往了人才市場。   舉目無親,就快山窮水盡之時,生存才是第一要務,休息是留給死人的。   說是人才市場,實則到場的除了勞務派遣人員,以及工廠直招的文員外,餘下的盡是農民工了。   熬過金融危機最困難時期後的製造業開始復蘇,莞市大大小小的工廠比比皆是,市場裡到處都是招工牌。   羅勁準備找個臨時工做著先,畢竟做正式工還要壓一個月工資,他可挺不到那個時候。   其實他內心是很糾結的,去做臨時工,也就跟三和大神沒啥區別,但形勢比人強,他熟知工廠的一切,完全可以勝任企業裡的任何職務,但是苦於沒有高學歷這塊敲門磚,以及像樣的派頭和一張成熟的老臉,去應聘管理層的話,絕對會被當作神經病。   所以還是從基層乾起吧,一山更比一山高,做人哪有不低頭的時候呢?   羅勁選擇性的忽略了靠人工差價賺錢的勞務派遣,隻看那些工廠直招。   但直招的工廠幾乎隻招正式工,招臨時工的要不就是極其危險的五金沖壓,要不就是生死輪回兩班倒,從上班站到下班的CNC啥的,羅勁就是清楚,所以不會去問。   徘徊了好一會,他在一塊寫著招聘正式工跟臨時工的玩具廠招工牌前駐足。   坐在一旁,辦公室文員打扮,看起來二十多歲,戴著眼鏡的白皙微胖女子,就近看到他的當口眼睛不由一亮,好清秀的小靚仔!   她很是熱忱的率先開口詢問道:“小靚仔,你找工作嗎?”   這家夥年齡看起來不大,穿著起球的舊校服和解放鞋,一副剛進入社會的老土模樣,還拎著大包小袋,就跟搬家似的,文員帶著狐疑匆匆加了一句:“你在廠裡做過工嗎?”   羅勁仔細看過招工牌上的簡略信息後,發現是坐班皆長白班,工價又比同類型的廠高一些,這才緩緩答道:“你好小姐,我是來找臨時工作的,以前我在玩具廠做過工,成型組裝包裝都做過,算是熟手吧。”   小年輕有兩個優點,就是普遍腦子靈活手腳快,視力好,缺點就是愛摸魚,不好管理,不如那些有家庭的懂事持久皆任勞任怨。   但是招臨時工,這些缺點是可以忽略的,再說有需求的工位都是一些看一眼就會的簡單工作,招聘要求完全可以放寬。   最重要的是,如果把這麼個賞心悅目的小靚仔誆到廠裡去,說不定能讓那些朝三暮四的懷春小姑娘定心留下來做工。   耳聞羅勁說自己全能,還是熟手,雖然大概率是假的或是半桶水,但文員心中還是能接受的,有手有腳帥就行了。   她在工廠乾了好幾年人事,這些隻對臨時工感興趣的小年輕有什麼需求,可太了解了。   市場裡的選擇很多,她怕羅勁去別家,趕緊甩出一貫的話術留人:“我們工廠做事簡單輕鬆,一天一結生活自理,三天一結包吃包住,每個周末還會加餐,不扣任何費用,晚上加班超過十一點還有水果派送哦。”   這待遇完全符合掛壁仔的需求,然而老辣的羅勁並沒有立刻表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因為按理說條件這麼好的廠,工作很搶手才對,畢竟現在是暑假,學生工可是很多的,為何還有名額?   要不是老板和管理太兇,就是工廠加班很晚,或者工作不輕鬆,一個人要乾好幾個人的活,亦或是工廠所在太偏僻,提桶跑路不方便。   羅勁遲遲未下決定,文員放出了自認為屢試不爽的殺手鐧:“小靚仔,來我們廠上班吧,小妹崽很多哦。”   說完,她還佯作自然的理了理雪白一片的低V領口。   然而上一世主動靠近羅勁的各種女人太多了,這對他來說有點乏味。   他可是個審美嚴格的顏控,譬如這文員,如果把臉蒙上,勉強還算有點吸引力,畢竟多年後有個熱門網絡段子說“微胖是極品”嘛。   但市場中已經兜兜轉轉了好幾圈,確實這裡最讓他心動,於是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應承下來:“小姐,那麼我報個名吧,做三天一結的。”   文員聽罷,暗暗得意:“小樣,這還拿不下你,就知道男人都好這口。”   羅勁沒心思揣測她對自己的定義,隻想著能早點去廠裡住上宿舍,他現在可太困了!   “滿十八歲了嗎?”   “滿了。”   “身份證拿出來我看看。”   “好。”   “手機號碼?”   “沒有。”   “有親人在清鎮嗎?”   “有,我在清鎮有很多親戚。”   “有女朋友嗎?可以帶過來一起上班的。”   “應該馬上就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