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李影也醒了,她警惕地向我看了一眼,扭頭就抱住了藍紫的脖子,她在逃避我。 “李影,不用怕,這是昨天那個叔叔呀,你看。”藍紫認真地給女兒說。 小家夥根本不想理我,她全部的心思似乎都在追逐著那些在海麵上飛行的鳥兒。 藍紫給我說,我麵試的這家公司,她知道。海旺商貿集團是一家小型海上貿易公司兼營文旅,他們在港口建設了幾個臨時存儲倉庫,專門給那些剛靠岸的商品周轉用的。 老板在鯨魚洲島嶼上開發了一片旅遊觀光景區,買下了島嶼上最大的一棟別墅。他們的招工信息從來沒有停止過,每一天都有人從全國各地過來麵試。 聽了藍紫的介紹,我已預感到來到這片海島是不可能再離開了。 分別的時候,藍紫給我留了她的電話,還把我的通訊方式要了過去。 我很想送這母女倆一程,但自尊心中的那些卑微感,又讓我不得已放下那遙不可及的幻想。 我不明白,藍紫為什麼帶著女兒生活在一片島嶼上,就像藍紫不知道我的過往,我們兩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故事吧? 藍紫租了一臺共享電瓶車,載著女兒開走了。 我走到附近洗手間裡對著洗手臺上的大鏡子,用隨身帶的手動刮胡刀剃掉了濃密的胡須。我的五官又出顯露出來了,憂鬱深陷的眼神,右臉上角那個小小的疤痕,是陳麗如用她鋒利的指甲留下來的,她掐了我。忍無可忍的我第一次還了手,把陳麗如直接從我家院子裡打了出去。我忘記了那次紛爭的起因。這個女人,如果你一直慣著她使性子,她就把你全家人當狗耍。 做完這一切,我就向對麵的一條彩色跑道上走去,那些來來往往的觀光車,隻要招招手,他們都會停下來,順路把你帶到想去的地方。 遠處的海浪拍打著島嶼上的礁石,發出嘩啦啦的撞擊聲。 好不容易等到麵試的時間,前麵的大路上突然聚集了一些人。他們手裡握著綠色的三角形小旗子,旗子寫著“新加坡華僑觀光團”,他們是剛從船上下來的觀光遊客。 我看了一下這棟建在半山腰上的白色別墅,山海相望,仙氣環繞,通體都發著閃亮的白光。 吵嚷的人群中,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太太從裡麵走出來,她的目光呆滯,滿頭銀發,麵無表情。她用細小的眼睛在周圍搜尋了一會,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我看她像那種犯了老年癡呆癥狀的人,身骨沒有一點力氣,氣色看起來也非常虛弱,根本經不起猛烈的海風吹打。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大家你擠我撞的走來走去。 “啊,啊,啊!”我聽到老太太嘴裡發出一陣陣啊啊的聲音,就趕忙走到她的身後。 我用一隻手攙扶住她那細得如麻秸稈一樣的腰,雖然她向後退了幾步,但並沒有跌倒。 “你是?噢,是尼爾嗎?”老太太仔細看了我一眼,接著就猜我的身份。 她的口音很難形容,是那些生澀的普通話,文字的發音我也聽不太清。 我不知道,尼爾是誰?或許是他的愛人吧,兒子或孫子吧?我這樣想著的時候,就開始呼喊路人。 “喂,這是誰家的婆婆呀,快把她領走,她剛剛差點兒摔倒,似乎犯了老年癡呆癥......” 我站在路邊像一個推銷商品的大叔賣力地吆喝著,許久也沒有看到有人過來跟我打招呼。 實在沒有辦法了,我隨手拉住一位穿深藍色製服的服務生,走到他前麵說道:“不好了,這位婆婆好像犯病了,她一直在喃喃自語,剛剛要不是我扶著,估計就跌倒在地上了。” 服務生手裡端著一盤剛切好的七彩水果沙拉拚盤,他看到我的求助,差點把手裡的盤子打翻在地上。 “噢!”他拿起掛在胸前的對講機,開始給他的團隊老大匯報緊急情況。 一會兒,就來了四五個青壯年的男子,其中一位還是島嶼上的急救醫生,他們擔心老太太的身體出了狀況,就懇請讓老太太回房檢查身體。 走在最前麵的那個長臉的中年人,他的嘴巴裡鑲嵌了一顆大金牙,黝黑的肌膚,肥大的臉龐上長滿了橫肉,他自我介紹說是這個華僑旅行團的團長。他穿了一身名牌的運動服,連頭頂上那款白色鴨舌帽,也印上了世界名牌標誌的字母。 大金牙操著南方人輕浮的口音,走過來就用眼怒瞪我。 “衰仔!” 我不明白他為啥要罵我,難道是我的形象太寒酸了嗎? 剛剛要不是我扶住了老太太,老太太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次旅海島之行還能進行下去嗎? “尼爾,尼爾。” 老太太根本不聽這幾個男人的勸告,執意要走到我的身邊來。 我像一個木頭樁站著,雙腳像被什麼東西吸住了,怎麼都挪不動。 “你是誰?”那個年齡跟我差不多的服務生大聲問我。 “我是來麵試的,我的名字叫李沐,麻煩你們帶個路,我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我吞吞吐吐,喉結像塞滿了垃圾。 “原來如此,抱歉啊!我們已招滿了,拜托你從哪裡來還回哪裡去吧?” 這種帶著侮辱嘲笑的聲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瞬間讓我的牙齒變得咯咯響,我的忍耐已達到極限。騙我就算了,還合夥欺負我。什麼狗屁的公司,我一個大男人的尊嚴在這裡全丟掉了。 “嗬!”我冷笑一聲,把身邊那幾個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包又整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片是非之地。 鹹澀的海風吹痛了我的雙眼,灼熱的陽光在我的身上鍍了一層金光。 我又成了一個無處可去的人。 “嘀嘀嘀…”我裝在口袋裡的手機,它終於睡醒了。 “嗨,你還好嗎?麵試的怎麼樣?” 是藍紫給我打的電話。 ……我按下接聽鍵,沉默不語。 “說話啊,你叫什麼名字,我忘記問你了?”藍紫這才想起來,她忘記了問我的名字。 我嘴角一咧,笑了。 這個善良的女人,她好像是來拯救我的。 “我叫李沐,麵試失敗了,我正打算離開鯨魚洲。” “啊!你不來我家看看了嗎?這樣急著離開,你有找到下家了嗎?對了,我還不知道你來自哪裡?” 藍紫繼續在電話裡問我。 對於我,藍紫一無所知。 有兩隻瘸了腿的海鳥,在一排石柱上走來走去,它們的翅膀也斷了下來。看到我向它們走來,嚇得四處跳竄。 “都是落難的人,同病相憐,我不會傷害你們,繼續玩耍吧?” 我給那兩隻叫不出來名字的海鳥用語言交流。 “你在跟誰說話?”電話那端的藍紫,揪住我的喉嚨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