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飄散在空中,火藥的味道引得人鼻子發癢。李曉的手掌還未放下,剛剛齊射過兩輪的虎豹營騎兵正拉動槍栓,給自己的騎兵槍上第三輪的子彈,方啟朝麵帶苦色的站在巡城士兵麵前。聽到槍聲趕來的巡城士兵越聚越多,呈一個半圓形將將軍營帳的外門圍得水泄不通。龐瑯已經被巡城士兵從地上扶了起來,他沒想到李曉真敢帶人在門口鳴槍,被槍聲一嚇,小腿肚子都抽了筋。 李曉麵若寒霜的打馬站在將軍營帳門口,兩輪槍聲之後還不見守城將軍邱業出門迎接。他環顧一下將他們圍得水泄不通的懸壁城巡城士兵,方啟朝口乾舌燥的勸住了一批又一批,他這個步軍軍校還是人微言輕,不是他的親軍都不賣他麵子。 李曉半轉身,從一名虎豹營士兵手中接過虎豹營的戰旗。旗麵下垂,黑色的老虎和黑色的豹子張牙舞爪對著馬前的龐瑯。 “虎豹營眾將士聽令。”李曉張口吶喊,“將槍支平舉,十息之內,若還無人出門迎接,便隨我殺入帳內。” “諾!”眾位虎豹營士兵將槍支平舉在身前,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了門前的龐瑯等人,嚇得他們額頭都冒出了汗水。 “十。”李曉開始倒數時間! “千戶大人,請稍安勿躁。”龐瑯硬著頭皮走上前,對李曉作揖,“大邘兵部嚴禁各部隊火拚,千戶大人,您這樣做是想犯上作亂嗎?” “九。”李曉不理會龐瑯別有用心的言論。 “李千戶。”方啟朝快步跑到李曉馬前,張開雙臂,將龐瑯擋在身後,“李千戶,龐軍師說得沒錯,這是犯上作亂的大事,請三思啊。” “八。”李曉把憤怒含在口中,輕吐出數字。遲遲不見邱業出門迎接,結合莫爾格金的供詞,怕是巴特爾的人就藏在將軍營帳內。情況危急,已不容得他細細思慮後果。 “七。” “懸壁城眾將士聽令。”龐瑯慢步退到巡城士兵麵前,高聲喊道,“虎豹營犯上作亂,違反軍紀,將他們拿下。” “不可。”方啟朝攔在龐瑯麵前,“虎豹營是朝廷禁軍,李千戶是朝廷冊封一等騎都尉,若是有所折損,是你我根本承擔不了的。”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隻是一名騎都尉。”龐瑯推著手邊巡城士兵的後背,“給我上。”他自己的腳步卻還在往後退。 “六。”李曉目不轉睛的盯著將軍營帳門口,龐瑯和方啟朝的對話響在每個虎豹營騎兵耳邊。 “虎豹營眾將士聽令。”鐵顏驅馬來到李曉身邊,將槍口對準踟躇著不敢上前的懸壁城巡城士兵,“上刺刀,保護騎都尉大人,敢有犯駕者,一律擊斃。” “諾。”虎豹營士兵們催動馬匹,馬蹄轟隆隆如戰鼓落在地麵。不一會,就呈扇形將李曉護衛在中間。明晃晃的刺刀掛在騎兵槍上,刀尖對著馬下的巡城士兵,逼得他們一時間不敢上前。 “五。”李曉左手拿住虎豹營戰旗,右手握住“孤夜”刀柄,刀刃出鞘一寸。 “你們還愣著乾什麼?”龐瑯推著身邊的巡城士兵,他個子矮小,力氣不大,隻能將士兵推一個踉蹌。 可能是太過緊張,有一個士兵被龐瑯推了一把,竟腳步趔趄地跌到虎豹營士兵的馬前。鐵牙見來人突然向前,腦袋來不及撕開,手臂便不由自主地將刺刀往前一送,虧得旁邊的鐵顏眼疾手快,“叮”地一聲用自己的刺刀隔開了鐵牙的一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差點送命的巡城士兵癱倒在地上,麵如白紙般像忘了呼吸。急忙趕來的方啟朝指揮士兵他拖走,剛剛他跌倒的地麵留有一灘水跡。 “四。”李曉準備下最後通牒。 周邊的巡城士兵見了剛才那一幕,心想虎豹營騎兵並不會隨意出手,況且他們也怕違抗龐瑯的命令,會被責罵,便大著膽子圍了上去。很快,“包圍圈”便縮小了一層。 “三。”李曉將“孤夜”全部拔出,凜冽的刀光嚇得巡城士兵們一跳。他座下的馬匹聽到黑刀出鞘的聲音,焦躁不安的用蹄子刨地,像是下一秒就會沖出去。 “二。” 就在李曉口中“二”剛念完時,邱業終於氣喘籲籲地跑到營帳門口。 “邱大人。”龐瑯快步迎上前,邱業扶著門框,大口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滿臉頰。他一邊張手,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都住手”,龐瑯拍著他的背,幫他理順氣息。 “邱大人?”李曉放下按轡向前,馬頭前的人衣衫不整,滿頭亂發,鞋子都跑掉了一隻。說是懸壁城守將,倒更像是“喪家之犬”。 “是京城來的千戶大人吧!”邱業看著李曉手中迎風而起的戰旗,拉緊衣衫,扣上扣子,趿拉著僅剩一隻的鞋子,走到李曉麵前鞠了一躬,“在下懸壁城守備將軍邱業,黃治三年二等雲都尉。” 李曉麵露驚奇的看了他一看,“邱將軍因何受封雲都尉?” “小將不才。”邱業接過龐瑯遞給他的頭巾,將散亂的頭發包起來,“曾在安慶府跟隨內閣學士胡大人破過‘拜神教’的千人隊,因功受封。” 李曉將戰旗交給身後的虎豹營士兵,從懷中掏出錢大人的書信,並不下馬,擺在邱業麵前,“虎豹營隸屬京師九大營,為皇帝親軍,今日我等為尋古木白斥候而來,巡查懸壁城。” “懸壁城為邊塞重鎮,理應如此。”邱業話雖說出口,卻並不伸手去接書信。龐瑯站在他身後,也未上前,隻有方啟朝從李曉手中恭敬的接過錢大人的書信,在轉身恭敬地呈給邱業。 邱業麵帶不悅地拿起書信,展開草草地看過一眼,接著問道:“李千戶,可帶虎符前來?” “巡查而已,又不調兵遣將,何需虎符。”李曉收刀入鞘,周遭的巡城士兵沒接到邱業的命令,未曾散開。 “李千戶風塵仆仆,遠道而來,小將必盡地主之誼。”聽到李曉未帶虎符前來,麵前也隻有這二十一騎騎兵,邱業心安了一大半,原本緊鎖的眉頭也舒張開來。他看了還圍在將軍營帳門口的士兵,麵色閃過一絲不悅。 “方啟朝,是你帶兵圍住李千戶的?”邱業指著方啟朝的鼻子,不管他正在搖頭說著不是,繼續說道:“今日李千戶前來,我不便處罰你,等李千戶走後,你自去軍法處領二十軍棍。現在快點讓人散開,別驚嚇了李千戶和他手下的將士。” 方啟朝咬著嘴唇將圍城士兵哄走,李曉探身向後跟鐵顏低聲言語了幾句,鐵顏小聲回答著明白。 “龐瑯。”揮斥走方啟朝後,邱業叫起龐瑯的名字,“虎豹營眾將士遠道而來,十分辛苦,你帶他們到軍營中,好好招待。李千戶就請隨我到營帳,我讓下人安排了一點酒水給李千戶接風。” “那就勞煩邱將軍了。”李曉在馬上抱拳,“鐵顏聽令,帶領眾將士隨龐軍師前去軍營休息,小心待客,不得造次。鐵牙隨我前往邱將軍帳內。” “諾。”聽到李曉如此安排,虎豹營眾將士收起刺刀和騎兵槍,紛紛下馬,由鐵顏率領跟在龐瑯身後,前往不遠處的軍營。鐵牙也收起步兵槍,握住腰間馬刀的刀柄,跟在李曉身後,前往將軍營帳的大帳內。 邱業走在李曉身前,為李曉帶路。塞北的城池入目多為蒼黃,像是沙漠的邊角能一直延伸在人世間不停。邱業的將軍營帳卻布置得像是江南水鄉,翠竹、假山點綴在池塘兩旁,錦鯉遊蕩在水中,不時為爭搶浮萍挽起一尾水花。 邱業將李曉領到帳門外,下人打開房門,拉起毛氈,候在一旁。邱業對李曉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李曉摘下頭盔,跨步向前,鐵牙緊隨其後。待他進門時,卻被下人要求解下騎兵槍和腰間馬刀。 鐵牙緊握著騎兵槍,不肯交出。李曉手撫著“孤夜”的刀柄,瞥了邱業一眼。邱業察覺李曉目光不善,不想因為此等小事再次得罪這位京城來的一等騎都尉,還未開口,就朝下人腰間來了一腳。 “不長眼的狗東西,皇帝親軍的槍械也敢要。”他說這話時,眼神沒離開過李曉一步。被踢倒在地的下人惶恐的跪倒在地,將頭磕在地麵上。鐵牙將槍背在背上,握著馬刀刀柄,站到李曉一側。 “既然邱將軍格外開恩,就準許你今天帶槍入帳。”李曉解下“孤夜”,自顧自地坐到大帳餐桌前。邱業已經吩咐眾人上好了吃食和美酒,熬煮的奶茶在鐵鍋中發出誘人的香味。邱業暗中白了李曉一眼,心道就暫且忍你片刻,等到巴特爾的大軍入城,我第一個拿你和你的二十名騎兵開刀。 心雖如此想,麵上的功夫還要做好。邱業拿起瓷碗,親自給李曉倒了一碗奶茶,切下了少許肉乾,放上了一點奶皮子,端到李曉麵前。 “懸壁城地處邊境,沒什麼好的特產招待李千戶,這塞北牧民早起必飲的奶茶不錯,就請千戶大人胡亂對付一口。等到天黑,我再讓將士殺羊宰牛,以盡地主之誼,以盡賓客之歡。” “邱將軍客氣了。”李曉接過奶茶,卻反手遞給身旁的鐵牙,“以盡地主之誼,以盡賓客之歡,這一句說的極好。李某遠道而來,乃為追尋古木白斥候,不知邱將軍有無見過賊人蹤跡。” 邱業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可還是報以笑顏,“懸壁城自古便是邊塞重鎮,地處兩山之中,地勢險要,賊人必不敢來。” 李曉聽他似是而非的回答,心中對照莫爾格金的供詞,更加明了了那麼幾分,現在就看他還能將狐貍尾巴藏多久。 邱業也好像意識到自己剛剛說多了話,忙給李曉舀第二碗奶茶來遮掩話中的尷尬,正巧這時龐瑯也走了過來。邱業見到連忙高聲呼喊,“龐軍師,虎豹營的兄弟們安排得怎麼樣。” “稟告邱大人,已經安排好了,在山字營中,已經為各位將士準備好酒肉了。” “嗯,辦得好。”邱業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須,他迷戀古時的戰陣,將懸壁城的守軍劃分成“風林山火”四營,取“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不動如山,侵略如火”的寓意。山字營是他的帳下親軍,虎豹營現在正處在他親軍的監視之下。方啟朝率領的林字營。 龐瑯對著邱業深鞠一躬後也對李曉深鞠一躬,隨後沒有言語,默默站在邱業身後。 李曉喝著碗中的奶茶,忽然開口道:“龐軍師,懸壁城這幾日可有什麼外人入城嗎?” “稟告千戶大人,未曾見到。”龐瑯麵無表情的開口,心道你就是最大的外人,可也不敢對著李曉這麼說。 “嗯。”李曉放下奶茶碗,“我在西都時,曾看過懸壁城的兵冊,我記得這城中守軍該有四千人?” “四千八百九十四人。”邱業屈出手指,“這兩年西北戰事不斷,為加強城防,我特意招募了一些鄉勇。” “邱將軍深謀遠慮啊。”李曉點點頭,語氣卻過於輕淡,“不知這多出來的八百九十四人,邱將軍是如何給予糧餉的?” 邱業被李曉問得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龐瑯開口道:“西北馬幫之亂後,邊塞貿易逐漸恢復生機,有一些商隊怕路上遇到劫匪,多次請求從懸壁城穿過前往西都。邱大人便是從這商隊中收取過城稅金,貼補到城中鄉勇的。” 聽到龐瑯的回答,邱業連忙點頭說是。李曉手指撫摸著“孤夜”的刀鞘,旁邊的鐵牙察覺到這一點,活動手臂,向後退了一步,方便將掛在肩上的騎兵槍可以快速取下。 “邱將軍很有做生意的頭腦啊。”李曉停住了手指,“不知這商隊現在正在何處?” “這就不巧了。”還是龐瑯回話,“前幾日,剛剛離開一批,也不知這幾日會不會還有商隊前來。” “那邱將軍不怕其中混雜著塞北奸細嗎?” “商隊規模不大。”龐瑯繼續回答,“入城前,我們對其會進行嚴格檢查,不允許他們持械入城。” “鐵牙,掌他的嘴。”李曉麵色鐵青,“我和邱將軍說話,有你這個下人什麼事。” “諾。”鐵牙快步走上前,揮動手臂,結結實實地給了龐瑯一耳光。 矮小的龐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五大三粗的鐵牙一巴掌呼翻在地。他捂著臉頰,躺在地上半晌說不出話,等到邱業吩咐下人趕緊上前掐他的人中後,才悠悠地醒來。他捂著被打腫的臉頰,幾顆碎裂的牙齒混著血水從口中吐出來。他不敢憤恨的看向李曉,隻敢瞄著鐵牙。鐵牙也不含糊,看他瞪著自己,忙做出拔刀的動作,將他嚇倒在地。 “龐軍師,你出去吧,找個軍醫好好看看。”還未等邱業開口,李曉率先對龐瑯開口。 龐瑯被鐵牙的蓄力一擊打得耳朵有些失聰,李曉口中的話像是清晨稀薄的霧氣,朦朧的傳入他耳朵中。他有些茫然的看向邱業,邱業對他做出了一個“滾”的口型。他捂著臉頰,嘴裡含糊不清的說著“告退”,退身出門時被門檻絆了一跤,差點摔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邱業看著差點摔倒的龐瑯,一臉不爭氣的對著李曉說著見諒。李曉喝乾碗中的奶茶,也準備起身告退。邱業還想在相留他片刻,轉念想起前麵他問得幾個問題,又巴不得這個“瘟神”趕快離開,可臉上還要做出不舍的神情。 “感謝邱將軍招待,這塞北的奶茶果然不錯,不過我還是中餐吃得習慣些。” “塞北的奶茶不算什麼,烤全羊才是一絕,我已經讓士兵去安排了,等今夜一定和李千戶喝個不醉不歸。”邱業故意裝聽不懂的樣子,自顧自地說。 “那李某人就告退了。”李曉抱拳,“還請邱將軍下人帶路,我得去看看我的士兵們。” “李千戶愛兵如子啊。”邱業感慨一聲,隨即指著門口一位下人,“你帶李千戶前往山字營,讓山字營營長好好招待。” 下人領命,領著李曉前去。待李曉走遠後,莫日根從大帳後走了出來,邱業看見他的突然到訪,有些緊張道: “莫日兄,你這突然出來,是要嚇死為兄嗎?” 莫日根擺擺手,眼睛盯著李曉遠去的背景,“今夜子時,你安排好一名親隨,給我打開城門。” “你放心。”邱業拍了拍胸脯,“就讓龐瑯去,他剛惡了李曉,可以不參加今日的晚宴。” “嗯。”莫日根點點頭,“我看這李曉,不是善人,你今晚一定將他招待好,不能壞了我們的大計。” “這你放心,別的不行,喝酒第一名。” 莫日根打量了一下邱業,心想也是,這廢物除了女人,也就酒量能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