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鈞順著畫月的視線看去,思索片刻,點頭說道:“反正無事,去看看也好。” 二人走入西市中街,重新回到了那洶湧的人潮之中。 周鈞拉住畫月的手,挨著中街的邊緣,側著身一點點向前擠去。 前世裡做民警的時候,周鈞曾去過不少明星的演唱會,主要從事的還是維持現場秩序的工作,瘋狂的歌迷自然也是見過不少。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穿越來了大唐,居然還有機會,能遇見這麼大場麵的追星。 畫月一邊走一邊問道:“許合子是誰?她在大唐很有名嗎?” 周鈞努力回憶了一會兒。 那許合子,是永新縣人,家中世代都是樂工,兒時就表現出了極強的唱樂天賦。 長大之後,她隨母親來到長安。 生得美麗,歌喉又好,而且聰明伶俐,虛心好學,許合子很快便在長安嶄露頭角,眾人皆知。 後來,她因『美而慧,善辭歌,變新聲』,被選入宮廷,成了別教坊中的前頭人,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在中國古典音樂史上,許合子和韓娥、李延年齊名,甚至有言稱,『韓娥、李延年歿後,千餘載曠無其人,至永新始繼』,這三人也因此,被並稱為『古詠三絕』。 關於許合子的結局。 周鈞隱約記得,安史之亂後,她雖然逃出了長安,但下場似乎並不是很好。 周鈞一邊向畫月介紹許合子,一邊帶著她穿過人潮,擠到了長街中闔,再往前就是西市中部的襄場。 在場中央,搭建了一處亭臺,亭臺上麵又建著一處花樓。 數不清的人聚集在亭臺的周圍,將偌大的場地擠得水泄不通。 再往前已不可能,周鈞隻好帶著畫月來到場邊,一邊盡力踮起腳尖,一邊想要看看那邊的情況。 過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一陣排山倒海一般的歡呼聲,自場中發起,接著就如海嘯一般播散著向四周開去。 周鈞看見在那花樓之上,有一位宮裝女子慢慢走將了上來。 隻見她身形婀娜、姿態端莊。 遺憾的是,由於距離太遠,卻是看不清她的容貌。 畫月身形偏矮,即便踮著腳尖,也看不見前麵的景致。 聽見周遭人歡呼如雷,她急的朝周鈞問道:“怎麼回事?許合子出來了嗎?” 周鈞看了眼心急火燎的畫月,做了一個出乎後者意料的動作。 隻見周鈞蹲下身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畫月愣在那裡,不敢置信的問道:“你是讓我……坐上去?” 周鈞說道:“丫頭,你還想不想看許合子?” 畫月猶豫片刻,咬著牙翻身坐到周鈞的肩上。 周鈞運了一口氣,雙腿慢慢伸直,他肩上的畫月死死抱住前者的脖子,喊出了一聲尖叫。 待得周鈞站穩身形,畫月才敢慢慢睜開眼睛。 看向眼前這壯觀的人潮,還有場中央那華麗的花樓,畫月忘記了害怕,發出了一聲下意識的贊嘆。 周鈞:“怎麼樣?看見了嗎?” 畫月點頭說道:“看見了,看見了,她就在那裡!” 周鈞還想說些什麼,一聲裂空穿雲的樂唱,從花樓上傳向了四方。 在沒有任何擴音設備的前提下,許合子僅僅唱了一個音,就壓下了周遭的吵雜,讓天地間隻回蕩著她的聲音。 就連看多了前世演唱會的周鈞,也被驚的目瞪口呆,認為這完全就是超越了人類極限的唱功。 唱樂如笪,諸節而發。 許合子的歌聲,時而高亢,時而清脆,時而悠揚,如鳥鳴於清寂森林,似泉響在幽靜山澗。 周鈞細聽之下,發現她的歌聲,竟能在不同音階和調性上,自由轉換和變化。 放眼前世,光是這種能力,任何一位歌手,如果不借助科技手段,就根本不可能做到。 一曲畢了。 許合子向著眾人施了一禮。 臺下的人們,此時才從唱樂聲中緩過神來。 瞬時之間,掌聲、歡呼聲、贊美聲,不絕於耳,響徹天空。 看著許合子慢慢走下了花樓,畫月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她唱的太好了,即便是大食宮中那些最有名的波斯樂師,也無法與她相比。” 周鈞頂著畫月,開口說道:“的確很好,聽見她的歌聲之前,我還不明白,什麼是『喉囀一聲,響傳九陌』,現在才算是懂了。” 畫月看著身下的周鈞,頓時反應了過來。 她臉一紅,開口說道:“讓我下來。” 周鈞蹲下身,將畫月放了下來。 畫月整了整衣服,故作鎮定的說道:“歌聽完了,是時候回去了。” 周鈞點頭說道:“算算時間,屈三翁他們應該也快到了,走吧。” 二人順著來時的中街,回到西市的東口,取了乘馬,一路向北,回到了灞川別苑。 進了院門,周鈞和畫月來到屈家人的小院,正好看見屈家父子都坐在院子裡。 屈三翁的大兒媳春娘,站在屈三翁的麵前,也不知道被訓斥了什麼,正在那裡偷偷抹著眼淚。 周鈞見狀,走過來問道:“這是怎麼了?” 屈三翁父子三人看見周鈞,連忙站起身,一臉的尷尬。 春娘也趕忙背過身去,抹了抹臉,裝作沒事人一般的模樣。 屈三翁看向周鈞說道:“周二郎,那煤渣都放到庫房裡去了,隨時可用。” 周鈞看了看屈三翁,又看了看垂著頭的春娘,正色問道:“受委屈了?” 屈三翁見周鈞麵色嚴肅,也不敢再有所隱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原來,屈家人到灞川別苑之前,龐府上下的膳食,大多都是由玉萍來負責。 玉萍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小娘,又在梨園別教院內做過內人,之後在金家做了負責膳食的仆婦。 論眼界、論廚藝,那自然是頂了尖的一流人。 屈家來了之後,玉萍為了更多的照顧龐公的飲食起居,自然就把膳房的工作,交到了屈家大兒媳春娘的手中。 春娘雖然針線活沒的說,但畢竟還是農家出身的女子。 忙活農家飯菜,她或許還行,但倘若非要和玉萍相比,那廚藝還是差了一些火候。 龐府上下的老奴舊部們,也是吃慣了玉萍的飯菜,一張嘴也養刁了不少。 再吃了春娘的菜,自然就有些抱怨之聲。 春娘無意間聽見那議論之聲,就有了剛剛開頭抹眼淚的一幕。 說完緣由,屈三翁又用著一種怒其不爭的表情,朝春娘說道:“技不如人,你可以學啊。被人說了幾句,光掉眼淚有個恁用?” 春娘抽泣著說道:“學了,可就做不出那個味道。” 屈三翁伸出手,指著春娘,一張老臉憋得通紅,想要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周鈞摸著下巴尋思了一會兒,向屈三翁勸道:“某以為天大的事情,屈翁也別再動氣了,這事兒我有個法子,稍後再說。” 招招手,周鈞示意畫月坐到身邊,又對屈三翁父子三人說道:“煤渣倒是拿了回來,接下來該怎麼做,你們都來聽聽畫月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