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賈瑜(1 / 1)

紅樓玉麟 臨江賦詩 6573 字 2024-03-17

初春的天氣依舊殘留著冬日的冷意。   但神京賈家的義學之中,此時卻熱火朝天。   “開,大!快開大!”   “去你娘的,小,小一定是小!快開啊!!!   一群不過十來歲左右的少年,此時正圍著一張課桌,不,此時應該說是賭桌,臉紅脖子粗的叫嚷。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中間搖骰子的那隻手,聽著骰子在骰盅裡碰撞翻滾的聲音。   在一陣混亂嘈雜的叫喊聲中,那隻搖骰子的手停了下來,靜置下來的骰盅被一把掀開。   “哈哈,二、三、五、三、五,一共十八點,是大,哈哈,大!”   “這回又贏了!”   其中幾名壓中的少年高興的手舞足蹈,而輸家則垮著一張臉,如喪考妣。   這時其中一少年到叫道:“哈哈,賈瑞,你又輸了,快給錢,五十文,一文錢都不能少。”   而在他對麵,一人麵露難色,在懷裡摸了摸,最終卻隻掏出四枚銅板來,正是賈家族老賈代儒之孫賈瑞。   少年們見賈瑞半天隻拿出四枚銅板來,便哄笑道:“呦,四枚銅板,我們的瑞大爺,難道沒錢了?”   “胡說,瑞大爺怎麼可能沒錢,他可是代老太爺管我們這些人的,哈哈!”   “無妨,賈瑞,沒錢了我們可以借你嘛,或者你去找老太爺去要不就行了......”   賈瑞聽著周圍同族之人的取笑,頓時羞得漲紅了臉,半晌,才裝腔大聲叫嚷道:“都吵什麼,誰還沒個沒帶夠錢的時候,我改日帶了銀子來,自然會還了你們。”   “嘿!這話說的,誰知道改日是哪一日,我們今兒就要,你要是拿不出錢來...”一少年說著,看了看他的頭頂,“就把你這冠帽留下壓在這裡。”   “你!!!”賈瑞這下子被氣得險些說不出話來,他年方二十,剛剛加冠不久,而且在加冠時,爺爺賈代儒還特地為他講了孔子的學生子路“臨死而整衣冠”的典故。   可以說,對於讀書人而言,衣冠就是身份的象征,若是衣冠不整,自然也是無臉見人。   要是他今兒丟了頭上這巾帽子,不說別人,怕是回去就會被賈代儒給活活打死。   就在他左右為難,下不來臺之際,隻聽“嗙當”一聲,一塊兒小碎銀子突然被人丟到了桌子上。   隨即聽得一人朗聲道:“這些,應該夠了吧!”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一身著玄色長衫,身形壯碩的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了賈瑞後麵。   賈瑞沒想到這時候會有人救場,欣喜之餘忙看向來人,隻覺得有幾分眼熟,但偏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先是拱手道謝,接著又試問道:“你是?”   “賈瑜!五年前曾住在清水胡同那邊,瑞兄弟,可還記得我麼?”   賈瑞聞言,微微思索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道:“想起來了,原來是瑜兄弟,多年不見,沒想到今兒卻回來了!”   賈瑜道:“瑞兄弟,我是來找老太爺的,煩請你帶我去吧。”   說罷拉著賈瑞就要離開這烏煙瘴氣之地。   不曾想,一旁有幾個賈族少年卻不乾了:“唉,別走啊,這才玩了幾把,這就輸不起了?”   他們此時贏了錢,正在興頭上,哪裡願意輕易就放賈瑞離開。   賈瑞見狀,指著賈瑜道:“這是同族的瑜兄弟,我是要帶他去找老太爺的,你們要攔著不成?”   那幾人聽他搬出了賈代儒,又怕賈瑜一會子見了賈代儒,會將這裡的事兒去=給說了,便又有人叫嚷道:“原來是同族,那不更好,既然來了,也請先來上一把,再走不遲嘛。”   那賈瑜見此,卻不搭話,隻是冷笑一聲,從桌麵上撿起一枚散落的銅錢來,緊接用大拇指和食指著雙手拿住銅錢兩端,快速用力一捏。   之後將那枚銅錢又丟回了桌麵上,眾人起初不解其意,待定睛再看時,卻都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那銅錢竟似是被一股大力從中間給捏了個對折,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   一人小心翼翼地將那銅錢給拿了起來,放在眼前仔細端詳:“這,這怎有可能?”   “我沒看錯吧,這銅錢...方才被硬生生給捏扁了!”   “這要是捏在人身上,不得把人骨頭都給捏碎......”   一眾不學無術的少年哪裡見過這等場麵,驚嘆之餘更是紛紛贊嘆:“這賈瑜,好厲害...”   更有人疑惑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咦,剛剛的賈瑞和賈瑜呢?”這時,有人回過神來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那賈瑜和賈瑞已經離開了,不用想,一定是去見賈代儒去了。   .......   且說神都寧榮二府,自開國時寧榮二公以來,到了寧國府賈珍和榮國府賈璉這一代,前後已在大魏承享了四代恩榮,雖仍然是一流的富貴人家,但到底不如當年寧榮二公的風光。   兩府雖俱是武勛傳家,今日卻無一個在武事上有建樹的人物,於文事一道,也隻有前些年的賈敬老爺考了乙卯科進士的功名,然其一味好道,在都外玄真觀修煉,燒丹煉汞,別的事一概不管。   寧榮二府在族中設了義學,二府俱京中其他旁支偏房子弟,均可在義學中開蒙讀書,其中事務,由賈族中“代”字輩的長者賈代儒操持。   賈代儒雖年近七十,卻隻考過了童生試,到老連個秀才名頭也無。他近二年來教書,多有力不從心之時,便讓親孫子賈瑞在家塾中替他代管。   偏偏賈瑞是個專圖便宜沒行止的人,每在學中以公報私,勒索子弟們請他吃喝,是以家塾中風氣敗壞,烏煙瘴氣,賭錢玩樂者甚眾,到底培養不出個像樣的讀書種子。   這一日午後,賈代儒在家裡休憩,卻見本該在家塾中念書的孫子賈瑞竟然擅自回了家中,氣得起身喝罵道:“混賬東西,怎地私自回來了,你不好生看管著,是要塾裡反了天嗎?”   賈代儒素日對這個沒了雙親的親孫子管教極嚴,賈瑞但凡犯了規矩,他不問緣由,必定重罰。這次看到賈瑞私自歸家,當下抄起拐杖就要教育。   卻見賈瑞連忙擺手告饒:“爺爺且慢動手,且慢動手,是有人來尋伱,孫兒專程帶了過來。”說著側過身體,讓出背後站著的一個人來。   那人見了賈代儒,彎腰作揖行禮道:“賈瑜見過老太爺。”   賈代儒聞言看去,隻見一個身著玄色長衫,身形高大的後生正站在麵前,看著有幾分眼熟,又聽言說姓賈,卻又實在想不起來是京中賈族中哪一家弟子了。   又見其麵容剛毅,特別是一雙眼睛,乍一看頗有幾分深邃之感,便將手裡拐杖放到了一邊,道:“不必多禮,汝可是金陵賈族中子弟否?”   賈瑜聞言一頓,隨即微笑道:“老太爺貴人多忘事,我是如假包換的京中賈族子弟。”   沒想到短短五年的時間,連從小看他長大的賈代儒都不認得他了。   一旁的賈瑞道:“您老忘了不成,這是曾在清水胡同裡長大的瑜兄弟,五年前跟著他外祖父去修道,今兒可算回來了。”   因為先前賈瑜幫他解了圍,他這才願意帶著賈瑜過來,這會兒也樂著幫賈瑜說話。   賈代儒捋了捋自己發白的胡子,思索了片刻才說道:“哦,想起來了,五年前是有這麼一樁事兒。”   又問道:“既然去修道,今兒怎麼又回來了?”   賈瑜想了想,緩緩沉聲道:“上月外祖父他老人家仙去,臨終前說我塵緣未凈,心思不寧,辦完喪禮後,主持師伯便將我打發下山了,我也想還俗,便回京來了。”   賈代儒聽後不免唏噓:“你外祖父我也是見過的,原比我還年長些,不曾想已經仙逝了。   你父母早年離了塵寰,如今你回了族中,可有什麼打算?”   “回老太爺,我今日正是為此而來。聽外祖父說,五年前我母親辭世後,祖宅便交給了族中看管打理,所以我想請老太爺幫忙,從族中領取房契和鑰匙,也好有個落腳安身之地。”賈瑜道。   他一邊說著,一邊留心著賈代儒的臉色。   賈瑜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當年他外祖父將房契交予了賈代儒,其實他來之前已經特意去祖宅看過了,發現裡麵早已住了別的人家,他心知自己外出修道五年,此中定然出了變故,這才來尋族中這位輩分最高的老人問詢。   賈代儒聞言一愣,麵上果然浮現幾分難色:“這......”   他當年是接了房契,可沒過多久便被寧國府那邊兒派的人給收了去,前年聽說那宅子裡又住了人,不知是被賣了還是給人租了去。   他原想著賈瑜離家修道沒個音信,多半是不會回來了,沒想到今兒卻尋他來要房契,這可將他給難住了。   不過轉眼他又想開了,反正那宅子自家又沒占了去,他也沒什麼理虧的地方,那東府的珍哥兒是族長,賈瑜小子隻管尋東府要去便是。   但有些話他不方便多說,於是看向了一旁的賈瑞。   賈瑞雖不學無術,但也不是個癡傻的,轉念間就會了意,對賈瑜道:“瑜兄弟有所不知,近些年爺爺一直操持著家塾,且年事已高,便不理會族中別的事務了。   如今族中大小田屋產業,都是族長那邊兒在管著,這事兒你得去了東府才會有個著落。”   賈瑜聽罷點點頭,心下多少明白了些緣由,道:“原來如此,多謝瑞兄弟告知。”又看著賈代儒告罪道:“今兒到底擾了老太爺清凈,還望見諒。”   如果房契真落在了賈珍手裡,他想要拿回來怕是得費上一番周折。他前世看過《紅樓夢》,自然知道賈珍是個貪婪好色之徒。   寧榮二府裡的人,仗著國公府的勢頭,更是害了不少人命,想要他們將吃進去的給吐出來,哪有那麼容易。   賈代儒道瞇眼笑道:“不妨事,你回了族中還能來看我這不頂事的老骨頭,我隻有高興的理兒。”   言外之意卻是表明自己年歲大了,管不了事,若以後有什麼麻煩,也別來尋他。   賈瑜兩世為人,前世也在職場上摸爬滾打過幾年,自然明白這老頭兒話裡話外的意思。卻不接茬兒,而是看著賈代儒的臉色道:“這些年,我在道觀中跟著外祖父和師兄們學習岐黃之術,得了些皮毛,方才觀瞧您老麵色,似有微恙,不如讓我為您診治一二?”   賈代儒道:“不曾想你還學了醫術,若是學好了,這也算是個安身立命的本事。也罷,既然你有這份兒心,就來給我瞧瞧。”說著坐在了梨花木椅上,將手腕擺在旁邊的茶幾之上。   賈瑜便走上前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伸出手指摸起了賈代儒的脈象。   幾息後,賈瑜問道:“老太爺最近是否會半夜早醒,又遲遲難以入睡?”   賈代儒眼中略帶驚奇,這數月來他多是睡到夜裡醜時就會蘇醒過來,之後翻來覆去直到天亮也難以入睡。   沒想到賈瑜把脈片刻竟然便診得出來,便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賈瑜又道:“可是心中有煩憂思慮縈繞不散?”   賈代儒這下心中更奇,又看了看一旁的賈瑞,嘆氣道:“然也。”   他兒子兒媳早亡,膝下隻有賈瑞這個親孫子,到老來唯希望這個親孫子能夠成才,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嚴加管教,可事不遂人願,到頭來發現終究還是個不成器的。   想他一生,仕途不順,到老還是個童生,早年喪父,中年喪子,老來連孫子也眼看著要沒指望,唉子曰五十而知天命,難道他真是命裡注定如此嗎?   “以我觀之,是肝血不足之癥,肝乃藏魂之所,您老若長久如此,怕是會傷了心神,損耗元氣。”   旁邊賈瑞一聽,頓時緊張起來,他也看得出賈瑜應該是診斷對位了,趕忙問道:“瑜兄弟,這個嚴重嗎,該如何治?”   賈瑜道:“我開個方子,你拿去找家藥鋪,將老太爺的癥狀與那大夫說了,若是沒有問題,服藥調養便是,不過嘛......”   “不過什麼?”   賈瑜笑了笑,對一旁賈瑞道:“不過我這方子隻能起補養肝血之作用,老太爺心中思慮煩憂過甚,若要解憂,還得看瑞兄弟你的作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