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深知此中內情的賈珍而言,他如何不知道是此中已然出了變故,而且那賴二受了刑,多半會將所謀劃之事盡數說出來... 這一刻,他的一顆心正在不住地往下沉。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構陷賈瑜之事已經敗露,若放在平時,這種案子就算事發了,他們動點關係也能擺平。 可現在不一樣,那順天府尹李簡是天子的潛邸舊臣,倘若李簡這件事情被奏報給了宮裡,招來天子對他、甚至是對整個賈家的厭惡,那他簡直不敢想象會有什麼後果。 想到此處,他一張老臉變得慘白,隻覺得渾身冰涼,四肢也跟著發顫起來。 眾人也都發現了賈珍的不對,而且在賈珍身邊的賈蓉也是麵色驟變。 賈政率先發問道:“珍哥兒,雖然賴升不知因何被順天府下了獄,但你身為族長,當不至於為此這般失態才是。” 賈母也道:“珍哥兒,我瞧著你臉色難看的緊,可是此中還有什麼內情不成?” 其餘眾人也是一齊看著賈珍,俱是麵帶不解,怎麼這賴二被抓了,身為族長的賈珍,其麵色卻比賴二的親兄長賴大還要難看? 賈珍麵對眾人的疑問,麵色愈加慘白。 他心知事已至此,是再不能瞞下去了,要是再隱瞞下去,待徹底事發之後,恐怕連這些族人也不會再幫自己了。 於是乾脆將心一橫,索性厚著臉皮,轉身向著賈母跪了下來,哀聲道:“老祖宗,都是我一時糊塗啊,因氣不過就想著給賈瑜小兒一個教訓.....” 隨後便將事情的前後內情,以及自己如何如何構陷賈瑜的事情一一說了。 眾人聽完,無不目瞪口呆,隨後心中鄙夷起賈珍父子的下作手段來。 .......... 而在位於神京皇城的乾清宮暖閣之中,身為大魏天子的建興帝,依舊如同往常一般,在燈下批閱著奏疏。 自從即位以來,他麵對這個看似平靜,實際已經千瘡百孔的大魏江山,一日也不敢放鬆,而且每日裡更有無數的大小事務來等他決斷。 雖然有內閣大臣們從旁協助,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他這個天子處理政事的壓力,但仍然有許多事情必須得由他來親自過問,才能在減少紕漏的同時,做到心中有數。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除了東北建奴虎視眈眈外,東南倭寇也屢屢登岸襲擾,侵奪百姓,而地方官軍對上倭寇,敗多勝少,竟不能敵。 而且朝廷國庫少銀,各地賦稅收繳不力,這些都讓他憂心忡忡,寢不安席,食不甘味。 待批閱了幾份奏疏後,他又習慣性的問身旁侍立的戴權道:“最近這些時日,太上皇那邊還好嗎?說起來,朕也有一陣子沒有去養心殿請安了。” 戴權聽到“太上皇”三個字,頓時一個激靈,稍加斟酌了一下言辭道:“陛下,太上皇一切安好,而且奴才聽說......” 說到這裡,他似是怕建興帝怪罪,故意止住話頭,不敢往下說了。 “不過什麼?”建興帝語氣不悅。 戴權慣會察言觀色,急忙道:“不過據養心殿那邊的小太監說,太上皇今日興致甚好,還接見了恪誠郡王。” 建興帝聞言一頓,眼中露出一抹不喜:“是老三?” “是的,陛下。”戴權小聲道。 建興帝將手裡的一份奏折畫上了一個叉,好端端的,自己這個兒子去見太上皇做什麼? 稍加思索後,建興帝又道:“太上皇年事已高,朕事務繁忙,你要替朕多留心一些,要是出了差錯,朕唯你是問。” “是,陛下,奴才一定多加留心。” 這時,有一小太監在暖閣門口道:“陛下,順天府府尹李大人到了,說有事要求見陛下,正在外頭候著呢。” 建興帝聞言,抬頭道:“李簡?宮門都要落鎖了,這個時候,他來有何事?罷了,叫他進來。” 那小太監聞言,低頭應是,隨即退去傳話了。 不多時,隻見李簡一襲青色孔雀紋繡官袍,頭戴雙翅青色烏紗帽,大步入殿而來,跪倒在建興帝跟前,叩首道: “臣,順天府府尹李簡,叩見陛下!” 建興帝淡淡道:“平身吧!” “謝陛下!” “不知李愛卿這麼晚來,有何要事?”建興帝道。 建興帝平日裡政事繁多,因此在會見臣子時向來不喜歡繞彎子,更何況李簡是他潛邸時的舊臣,自然也不會客套,向來都是有事說事,單刀直入。 “陛下,微臣今日審理了一件案子,牽涉到寧國府,不敢擅自裁斷,故而特來請示陛下。”說著,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封奏折,至於案件詳情,微臣已盡數寫於奏折之中,並案犯供詞一起,呈請陛下禦覽。” 建興帝眉頭微微一皺:“哦...?呈上來。” 這寧國府,他兩日前還在錦衣衛的奏報中看到過,說是寧國府的大門被一個名叫“賈瑜”同族之人給砸了個稀碎。怎麼才過了兩天,又有了關於寧國府的案件送到了他這裡。 戴權隨後從李簡手中將奏折接過,交到了建興帝手中。 建興帝平日裡批閱奏折甚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因此閱讀文字速度極快,僅僅半盞茶的時間,就已經將奏折並供詞一起盡數看完。 隻是看著看著,他的臉色就黑了下來,最後合上奏折怒道:“賈珍此獠,甚是可惡,身為國公之後,賈族之長,當此之際,不思為國出力,報效朝廷,反而以這等卑劣手段殘害同族,朕甚厭之。” 李簡見狀道:“陛下息怒,賈珍父子二人,不值得陛下如此大動肝火。” 建興帝擺擺手,又想起李簡精通律法,便問道:“李愛卿,此事按照大魏律該如何處置?” 李簡朗聲道:“回陛下,按照大魏律,凡誣告他人流徒杖罪者,加所誣罪三等,而賈瑜若是不能脫罪,當受杖六十,處徒刑勞役兩年。” 自前明以來,誣告成風,大魏繼承了大明的衣冠,律法也是在大明律的基礎上做了增刪修改,其中大幅度提高了對誣告罪的處罰力度。 李簡的意思很清楚,按照大魏律,如果賈瑜真被判了罪,那就要被杖打六十,還要服刑做兩年時間的苦役。 而賈珍父子誣陷賈瑜,就要在這個判罰基礎上,再罪加三等才可以。 建興帝聞言,看了李簡一眼,又想到了與賈家牽扯甚深的四王八公,低眉思慮片刻後才緩緩道:“將這份奏疏和供詞拿也給閣老們看看,另外,讓內閣傳旨,削去賈珍三品將軍的爵位。 還有,既然這賈珍如此愛財,連族人的祖宅都要侵占,那就讓他和他的兒子賈蓉一起,去秦嶺挖金礦吧。 至於其他從犯,就由李愛卿依律自行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