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自料今日必死,麵如土色,待鬆綁後將外套脫去,沒有多說,直接自貼身內衣裡掏出一卷書軸交給汪伯彥。 汪伯彥接過來,順手展開一看,正是趙桓詔趙構開天下兵馬大元帥府聖旨,喜不自勝,對李裕道:“想你與王雲不過兩人,這聖旨還能藏在天邊?早點交出來,省了我們功夫,也省得你遭罪!”說到這,又裝作喟嘆道:“你是個識趣的人,若非看見王大人被戮,本官倒舍不得殺你。” 螻蟻尚且惜命,何況人呢? 李裕並非不怕死,想到命將不久矣,渾身止不住打顫,思維頹唐,哪裡還有心思回答汪伯彥的話。 汪伯彥又恐嚇道:“王雲還有什麼勾當,一起說了!待會自會承你的情,讓人下手快一些!痛快點走就是了。” 李裕著實被嚇住了,便將耿南仲囑咐他打聽耿延祿一事說了出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汪伯彥自忖李裕再無話可說,這就示意手下準備動手。 趙構一直冷冷地立在汪伯彥身後,此時忽然出聲阻止道:“慢著!”說著走上前來。 汪伯彥急忙躬身站在一旁。 趙構到李裕跟前,上下重新打量他一遍,道:“你將剛才的話兒再說一遍。” 李裕強忍住恐懼,將耿南仲尋找兒子耿延祿之事又說了一遍。 趙構聽了,轉身對汪伯彥忽道:“算了,饒了他這回!” 汪伯彥不解,急忙問道:“殿下,這是為何?此人目睹王雲被殺,若饒了他,當心他胡說八道,耽誤大事。” 趙構微微一笑:“無妨。”說完,轉過頭望著李裕,道:“你方才看見王大人被害?” 李裕不知趙構心裡打的什麼算盤,茫然點了點頭。 趙構又問:“被何人所害?” 李裕哪裡敢當著趙構、汪伯彥麵說王雲被何人所殺,隻能低頭不語。 趙構見他不知所措,忽然上前將李裕的臉扳了起來,舉手輕輕摑了摑他的臉頰。趙構手上沾著血,全部撻在李裕臉上,鮮紅掌印映在李裕蒼白的臉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李裕心頭凜凜,抬頭看見趙構眼中意味深長,忽然心有靈犀,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呼小叫起來,道:“王大人與金人勾結,要去中山、河間二府強令百姓向金人投降,被磁州百姓發現,百姓憤憤不已,將其毆殺在嘉應神祠。” 一邊說,一邊指著趙構腳下那兩份帶血的書卷,一份是趙桓宣諭中山、河間府百姓的敕令,一份是金兀術放行的文書,說完生怕趙構不信,又指向遠處金兀術贈送的良駒,驚措道:“這些都是王雲與金人勾結的證據。” 趙構得意極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李裕的嘴巴,小聲罵道:“你個笨蛋!強令中山、河間府百姓投降的是官家,和王大人有何關係?你不會說王大人與金人勾結,隱匿官家天下兵馬大元帥府的聖旨,要將本王劫持去金營?” “是!” 李裕終於心領神會。 “王雲身為朝廷命官,卻與金人勾結。陛下親口宣諭開天下兵馬大元帥府,王雲知會康王時竟敢擅自隱匿聖旨不宣,更意將康王劫到金營,置大宋於水火之中。信賴老天有眼,王雲叛國詭計為磁州百姓發覺,當地義士憤而殺於嘉應神祠……” 李裕痛陳王雲,信口說來,樁樁件件好似就在眼前。 “哈哈哈……” 趙構終於心滿意足,站起身來仰天大笑,道:“那就請你親自書寫一份奏折,呈報朝廷吧!” 李裕此時恨不得手中飛來一支筆,趕緊照趙構說的辦,即刻寫出一份奏折,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 趙構這才走到汪伯彥身邊,道:“汪龍圖,王雲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的死經李裕口中說出來,豈不比你我說強百倍?” 汪伯彥明白趙構的用意,心悅誠服:“殿下運籌帷幄,真乃天人也!” 趙構微微一笑,附在他耳旁,小聲道:“汪龍圖,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如今形勢已然造就,大事可為矣!” 趙構說的,汪伯彥豈能不明白? 他倆早有謀劃,到此時終於看到行事的曙光,心中洋洋得意。汪伯彥聽了所言,連連點頭。二人心照不宣,在此都不明說,隻待今日之事了了,再作計議。 趙構便不再多說,思緒飛了回來,忍不住誇獎汪伯彥,道:“汪龍圖足智多謀,才是真正運籌帷幄之人。不瞞龍圖說,上月金使指名點姓找本王,本王當時可是當真的,想不到竟是汪龍圖派人假扮的。龍圖神機妙算,真是張良再世、孔明重生啊!” “哪裡哪裡,殿下謬贊了……” 汪伯彥趕忙裝作謙虛,連連擺手表示不敢當,眼中閃出神色卻得意得很。 前文敘述十一月二十六日趙構被金使索去了金營。今日聽趙構與汪伯彥所言,金使分明是汪伯彥派人假扮。 原來,十一月二十日趙構欲用迷香迷倒沈媛、艾媄未遂那天,當時粘罕已經渡過黃河,趙構心生不妥,便令馮益行書汪伯彥,讓汪伯彥想辦法將他撈出汴京城。 汪伯彥接信後,果然想了個辦法,便是找人假裝金使誆騙朝廷,將趙構騙出京城。 不過,他事先未向趙構通報,趙構不明就裡,幾乎信以為真,真當金人要索他去金營為質,等他抵達相州見到汪伯彥,才明白這是汪伯彥定下的計謀。 有驚無險。趙構既然順利逃出汴京,也就顧不上責怪汪伯彥,當即隱藏在相州。 先前王雲尋到汪伯彥時,汪伯彥與王雲說趙構在磁州,其實是糊弄之詞。 汪伯彥彼時已猜出王雲不會宣諭開天下兵馬大元帥府聖旨,且揣測王雲或會強令趙構出使金營,心生殺心。之所以如此誆他,是為了將王雲騙到磁州動手,撇清自己乾係。 話到這,汪伯彥忽然問道:“殿下,本來計劃將李裕一起除掉。為何他提了耿南仲尋子一事,你便網開一麵?” “嗯……”趙構突然被問起,麵色有些難看,沉吟了片刻才道,“這是本王的一樁私事……” 這事他不曾向汪伯彥提過。 又得說到十一月二十日那天,他在胭脂鋪使用迷香迷沈媛的詭計不成,不肯善罷甘休,當即令康履尋找合適時機再使手段,誓要將沈媛弄到手。 康履真乃天生為虎作倀之人。次日康履暗中跟蹤沈媛,見她回了東城家中,趕緊回報,趙構哪當即率幾個狗腿子趕過去。沈媛果然呆在家中,還有那耿延祿與他的仆人也死皮賴臉耗在她家。趙構顧不上其他,令康履偷偷地點了迷香將三人都迷暈了,然後一個不剩全部扔入轎中,準備擄進府裡。 這些事發生在艾異離開之後,趙榛、沈充趕來之前,所以被趙構得逞。 隻說趙構讓下人抬回府中,誰知半道上耿延祿不知怎地醒了,便竄出轎子與趙構一行撲鬥,反抗十分劇烈。 坊間都叫他色狗,媽的,何止是色狗,簡直是瘋狗。想起那晚爭鬥,趙構心有忿忿,到這時仍心有餘悸,暗暗罵道。 耿延祿如瘋狗一般,打得趙構一行沒有還手之力,又一會,他的仆人又醒了,加入戰鬥,主仆二人發起瘋來,戰力爆表,盯著趙構瘋狂輸出,令趙構隻有招架之功。 混亂之下,這瘋狗一腳踢在趙構胯下。 此時趙構胯下之物還是腫的,隱隱作痛,已經連續多日不能行房。 想到這一關節,趙構生怕人生最大樂趣被耿延祿廢掉,心中又痛罵起來。咬牙切齒,恨不得將耿延祿千刀萬剮。 後來康履、藍珪從背後給耿延祿與他仆人兩刀,才解了趙構之圍,卻沒想到這主仆二人即便身負重傷,依然生機煥發,竟然趁下人搭救趙構之機,將沈媛從轎中救出,背著逃了。 今日,李裕提到耿南仲已經一月未見耿延祿。 莫非耿延祿受傷死了? 趙構聽了以後,心中湧起幾許痛快,忍不住出言留下李裕的性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耿延祿無論生與死,一旦耿南仲知曉了詳情,都不會於己乾休,倒不如留著李裕,好將來與耿家周旋。這亦是趙構的盤算。 思慮及此,趙構忽然再次想起那饞煞人的沈家小娘子,卻不知道去了何方?身體頓時起了反應,孰料胯下一受刺激,又開始痛起來。 趙構隻能收起齷齪之心,對汪伯彥道:“卻是我鐘意的小娘子被耿延祿搶走了,所以不免有些關心。” 汪伯彥隻當趙構年輕,貪戀男女之事,嗬嗬一笑,不再多問。 趙構又想起那兩個刺殺王雲的殺手,問道:“汪龍圖從哪找的好手,殺人不眨眼,又準又狠!” 汪伯彥回道:“殿下,那幾人是遼國亡人。本來寄身在汴京開鏢行度日,一貫行走北地,我平日未少照拂,所以無不言聽計從。如今汴京危在旦夕,這些人為求自保,又來尋我庇護。我看他們精通女真文,且儀態有方,便讓他們假作金使將殿下接了出來。如今已經是老夫的鷹犬,讓他們殺幾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趙構這才清楚今日的殺手與那日假作金使的是同一人,想了想,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人既偽裝金使接我出城,又經他們除掉王雲,相關機密係在這幾人之手,我看不須得將他們除掉,以免消息泄露,對你我不利。” 汪伯彥深以為然,點了點頭:“我今晚便讓人動手。” 二人擠在一起,竊竊私語。北風自他倆身邊刮過,無人知曉在作何陰謀。 又過了一會,二人才商議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