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栗、孫傅、郭京三人匆忙出列,隨邵成章去了。 趙榛自覺與殿中的大臣道不同不相為謀,不想多說,又想起與沈充約在午後碰頭,眼下時辰已經不早,便把敕命文書、印章信綬揣在懷中,與眾大臣粗粗打了招呼,然後低著頭,急匆匆地步出垂拱殿。 方踏出殿門,臺階上未走幾步,身後傳來一陣呼喚聲:“信王殿下,信王殿下……” 趙榛回頭一看,一個矮胖的漢子追著自己跑了過來,那身材,趙榛可謂印象深刻,不是秦檜又是何人? 秦檜奔到跟前,大氣喘個不停,襆頭耷拉在額頭上。見趙榛盯著自己看,秦檜趕緊把襆頭擺正,未等趙榛開口相問,搶先道:“信王殿下!下官有事相商。” 趙榛瞇著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十分不樂意道:“秦中丞有事?” 秦檜不以為忤,又紅又胖的臉上堆滿了笑,兩眼瞇成一條線:“殿下,下官是來聽候差遣的。三日後出使金軍,下官當作些什麼準備?皆聽殿下吩咐。” 今日,趙桓在朝堂上差秦檜為副使,對秦檜而言亦屬突然,不過他既是副使,於情於理當立即過來接洽。 “嗯……”趙榛打著哈哈,漫不經心道,“你既然是副使,到時候跟著便是了。既是本王向陛下啟奏出使之事,自然早有安排,你也不用勞心,樂得自在麼!不過咱醜話說在前頭,你須行事活泛些,別掉趟子了!” 趙榛的態度冷若冰霜,秦檜哪能感覺不到呢?趙榛不想多說,自己何必自討沒趣?於是不再深問,隻說:“信王既有安排,我悉聽便是!隻是不知與殿下何時、何地一起出城?” “初五辰時吧!我與秦中丞在宣化門碰頭!” 趙榛隨口一說,也不管秦檜如何反應,轉頭自顧自走了,將秦檜甩在腦後。 趙榛健步如飛,轉眼間便下了臺階,回頭見秦檜心不在焉地落在後麵,幾人與他招呼,他都未理睬,心頭忍不住罵了句活該! 想到與這奸人一起出使,趙榛忽然湧起說不出的厭惡之情,終於忍不住沖著地上唾了一口:“娘的,怎麼和這奸人為伍?觸黴頭!” 當下趕緊原路返回,很快便到了宮外拴馬處。 董策、朱大泰正候在此處,見趙榛一臉不高興,不敢疏忽,緊著將他馬牽過來,小心翼翼地伺候趙榛上馬。 趙榛憑空重重抽了一記鞭子,疾喝一聲:“快走!”生怕秦檜又會追了上來。 直到出了保康門,身旁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混入人群當中,趙榛才略略心安。 董策忍不住小心地問起來:“王爺,宮中什麼事惹惱你了?” 趙榛搖了搖頭,秦檜的劣跡此時還不足以道來,不過轉念想到刺殺郭京這件事已經擺上了臺麵,隨即又點了點頭,將董策與朱大泰叫到身邊,俯身在二人耳旁道:“今日朝會,郭京已將昨夜被刺之事上奏於官家,官家著開封府、皇城司共同偵辦。” 此言一出,董策、朱大泰臉色俱是大變,按著開封府不提,皇城司什麼角色二人豈能不清楚? 這皇城司,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事涉諜徒協反、市井謗議,隻要皇城司想管,無有不可管之事,構陷誹謗、因言罪事最是能耐,更可不經審訊、橫行不法,實乃一等一的跋扈衙門。 按現代的術語來說,皇城司就是大宋皇帝的直屬特務機構。內管緝捕偵訊、外管諜報刺探,職能可謂通天入地。 皇城司設的刑獄就是詔獄!皇城司辦的案子就是欽案!皇城司抓的人就是欽犯! 此案成了欽案?!倒是二人未曾預料的。 趙榛見他倆有些吃驚,趕緊寬慰道:“再過一個多月,金兵就將圍攻京城,到時誰能顧得上這些微小事?欽案?哼哼,我看最終還不是不了了之,沒有什麼好吃驚的。再說官家已準我們三天後出使,屆時我們按計劃離開。隻要盡速離京,一切都將無憂!” 董策、朱大泰想想確是此道理。這二人出生行伍,不是膽小怕事的人,並且心中已經認定了趙榛,當下一起點頭稱是,不再將此事當回事。 趙榛眼珠轉了轉,又道:“千萬不能將沈大人牽連進來。朝堂上,郭京之流雖未明言沈充,但想必早已將他列入頭號嫌疑,說不得私底下有些動作,我們要提前防備。” 想到午後將與沈充碰麵,為謹慎起見,需要略做些調整,於是他在董策、朱大泰二人耳邊附語幾句…… 此時,護衛趙榛的王府隊伍已經動身。 行到一半,隊伍忽然折進了路旁一個偏僻的小巷。片刻之後,隊伍穿過小巷,繼續向東邊王府行去。 又過了一會,小巷中走出來三個肩批紅巾的小兵。他們身著窄袖袍、細襇裳,雙手懷抱長刀,大搖大擺地沿著大街一路閑逛,看模樣是從營中請假外出休憩的士兵。其實,這三個小兵乃趙榛、董策、朱大泰三人裝扮而成。 趙榛怕沈充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準備提醒一下他,於是決定先去他家附近轉轉,看能否撞見他。 為遮人耳目,三人找身材相仿的衛兵換了裝束,然後讓王府隊伍打著自己的旗號自行回府。三人候在街角偏僻之處,等隊伍走遠了,才出了小街。 三人一路走,一路看。先向南行了片刻,又折向西,逛了幾家店,買了些小物件,挑了一會,又回頭去挑之前沒看上眼的衣物玩具,不知不覺間又從保康門邊經過。 往東沿著內城城墻走了一會,又折向北,到了望春門附近。此地名為牛行街,靠著官府特許買牛、賣牛的牛市,所以人來人往,極為繁華。 此時已是中午,恰好身旁有一處臨街的酒肆,趙榛停下腳步,找了個露天的桌子坐下來:“大哥、二哥,我們歇息一下,再到沈家宅子看看去。” 趙榛與董策、朱大泰說好,喬裝打扮時按照年紀以兄弟相稱。董策最大,喚做大哥;朱大泰次之;趙榛年紀最小,自然是三弟。 董策警惕地將上下四周細細打量了一番,沒有發現異常,才放心地坐了下來,點了點頭:“三弟所言極是,便依著三弟。” 朱大泰大大捏捏地把懷中的長刀往桌上一擱,撫著肚子道:“今早滴酒未進,可饞壞了。” 趙榛聽他有飲酒之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於是喚來店小二,問明白是濁酒,便道:“給我二哥打一角酒。”又對著朱大泰道:“今日還有事,不能多飲,解解嘴饞就行啦。”說完,又隨口點了幾樣小菜供他下酒。 小二很快將酒送了上來。 朱大泰將一角酒全部倒入碗中,不管好壞一口吞了下去,然後舔了舔嘴唇,砸吧了幾下,意猶未盡,想來完全未過癮。他看了看趙榛,見趙榛無動於衷,才依依不舍地推開酒碗,端起滿滿一大碗米飯,撿了幾樣小菜到碗裡,埋頭大口往嘴裡扒。 三人從早上到現在粒米未進,早已饑腸轆轆,不一會就將桌上的菜飯一掃而空。 朱大泰飯量最好,幾口扒完了碗中的米飯,舉著空碗,拿筷子沖著董策敲了敲。董策無奈地笑了笑,又加了兩碟小菜,再給他添了兩大碗飯。趙榛也吃得飛快,一眨眼腕兒也空了,不過他擺擺手表示已經吃飽了,也不催促,微笑著等候二人。 桌子旁行人不斷。 忽然一前一後二個身影從趙榛三人身旁匆匆而過,口中小聲嘀咕著。 趙榛聽力極好,隻聽跟在後麵的身影小聲道:“少爺,那沈家的小姐這次指定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啊。” 趙榛一聽到沈字,立時心生警惕,不由地留意起二人,屏息聆聽。 卻見前麵身影頭也不回,口中淫邪地笑道:“嘿嘿,要不是昨夜偷聽到爹爹那一番話,少爺我還不知道沈家竟有包天的膽子!如此正好,且看我耍些手段,嘿嘿,這沈家小娘子喲……說不得要便宜少爺的胯下之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