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東去陳橋(2)(1 / 1)

汴夏 李火韋 4866 字 8個月前

眾人往碼頭外走去,一群軍士急匆匆地趕來,領頭的將領三步並作兩步,徑直來到眾人跟前,單膝跪在地上拜見,道:“卑職參見王爺、中丞大人。”   他軍裝在身,其實完全不用行此大禮,起身時,趙榛一看,不正是那日汴京北郊外設營盤查的副指揮姚信仲?   當時他不知道趙榛一行人的身份,不知今天如何知曉的。   秦檜記著他,親切地招呼起來:“姚指揮,別來無恙啊,何時從南岸調到北岸?”   姚信仲恭謹地答道:“稟大人,卑職那日送別諸位大人後,被調到李撫使的親軍營,正在此地值守,剛才車船指揮稟報,王爺與大人從汜水營過來,卑職特來迎接……”   秦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眼神親密不少,道:“闊別幾日,姚指揮已經調到李撫使的親軍營?可喜可賀啊。”   趙榛突然問道:“李宣撫駐所滑州,你身為李宣撫的親軍指揮,怎麼會在此地?”   秦檜也想到這茬,問道:“既然是親軍營,怎能離開大帥府?是有何差遣在身?”   姚信仲老老實實回答道:“稟王爺、中丞大人,目下宣撫大人正在陳橋驛,卑職已經著人稟告了大人,想來報信之人此刻已到了中軍大帳,宣撫大人片刻即將趕來。”   “哦?”   趙榛和秦檜都頗感意外。   秦檜急忙問道:“所為何事?莫不是……金人已經取下了開德府,到了滑州那邊?”   秦檜這麼一問,趙榛不由關切地望向姚信仲,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從地理上看,宋朝的中山府、河間府臨近宋金邊界線,此時尚在宋人手裡。開德府(今河南濮陽)北邊的相州(今河南安陽)、磁州(今河北邯鄲)、北京大名府仍然掌握在宋軍手中。   河北之地不同於河東,其作為華北大平原的重要部分,地形極為開闊平坦,適合騎兵馳騁。金軍可以繞開這些北部城池,深入南下,正是利用平原地勢,充分發揮了騎兵的機動性,來去如風。   開德府(今河南濮陽)與滑州乃黃河上下遊二城,開德府在黃河東段,滑州在黃河西段,二城相距隻有一百多裡地,開德府一旦被金軍攻下,滑州朝不保夕。   眼前這些貴人心中之憂懼,姚信仲一清二楚,趕緊回道:“稟中丞,目前金軍仍困於開德府周圍,滑州無虞。”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姚信仲繼續道:“李撫使護送貴人過境,目下陪在陳橋,卑職奉撫使大人之命在此警衛,便碰到了王爺、中丞大人。”   趙榛知曉了原因,突然心念一動,問道:“貴人?是何方貴人?”   “稟王爺,是康王殿下。”   趙榛聞之,微微點頭,與猜測不謀而合。   他的計劃裡要做兩件事。   第一件事,收攏汴京城裡的部監官員、能工巧匠以及器械圖紙,這是首要之事。謀劃之後,這些人大多去了襄陽,事情已經辦成。   中途,他見事有間隙,走了一步險棋,夜裡刺殺郭京。此事功虧一簣。   後來有感於百姓流離失所,受苦於戰爭,又多出一件事,增派沈星、華義二人投書粘罕與斡離不。目前這事是何進展,不得而知,隻能聽天由命。   所以原本的第二件事,依目前看來已是第四件事,即他要在靖康之變前會見兩人,頭一人折彥質,第二人就是自己這個時代的哥哥康王趙構。   趙榛認為這兩人對自己下一步行動極為重要。   折彥質為西軍統率,目前又掌握兵權。北宋滅亡以後,折彥質成了戰爭失利的替罪羊,被貶黜至海南,終生不再受用,一代名將,空負文武才學,抱憾離世。趙榛根據這些歷史知識,清楚折彥質的未來際遇,認為他可以為己說服,輔佐自己重新成就一番偉業,所以此人是趙榛需要用心招攬的大材。   而康王趙構,趙榛另有打算,準備找到他之後辦些對未來有利的事。   趙構出使金軍半道而返,目前依然盤桓在路上,沒有回京。趙榛的消息渠道有限,無法得知他精確的行程路線,這些天,他得到線索,趙構應在相州,所以秦檜建議趙榛到李回的軍營,他未拒絕,反正順路,等到了滑州後,看情勢溜去相州。   想不到與他在此不期而遇。   趙榛故作驚喜道:“九兄亦在此地?如此甚好,有些時日未與王兄相敘,想念得很!”   秦檜心中忍不住泛起一股開心得意的念頭。   開心在於,秦檜與李回交好,能見到摯友,開心。   得意在於,這信王拒絕了自己一番好意,不願留在陳橋,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算下來還是自己占了上風,人不留人天留人,他不留也得留下來。   秦檜得意,得意極了,發自內心地得意,得意地樂不可支道:“殿下咱們出發吧!”話裡破天荒地透出一絲不可商量的味道。   趙榛未回絕,二人一拍即合。姚信仲在前帶路,眾人騎在馬上,由士兵們牽著韁繩,一路相隨。   出了碼頭,沿途都是軍兵營帳,過往士兵見大帥的親軍引路,知道來的不是一般人物,未等吆喝,一個個自覺地避到一旁。   前一截路,路麵泥濘,路麵上鋪了碎石炭渣,但是屬於臨時鋪蓋上去的,踩踏之下,石炭底下的泥土被擠壓上來,黑乎乎的路麵,骯臟不堪,走了一會兒,轉到青石磚路上,觀感才有所好轉。   陳橋驛本來是個渡口,屬於連接黃河南北的交通要沖,後來在渡口基礎上形成了驛站,又漸漸地匯聚成一個集鎮。   路上很少見到百姓,都是軍兵,戰事在即,百姓們都逃離走了,路邊一些店麵勉強支著門頭,做士兵生意。趙榛覺得沒有汜水村那種熱鬧。   絕大多數的街鋪房舍人走樓空,被軍士占了下來,作為駐紮之地。   趙榛的隨從在二郎神祠前聽他說過“風可進、雨可進、君王不可進”的論述,此時看到這些情景,都覺得有些礙眼,特別是夏言,那日他在祠前與趙榛進行過互動,感慨最深,騎在馬上,不由地指著民房中進進出出的軍士,對身旁的田垚、楊越道:“未得主人允許,擅自闖入他的屋中。這是陋習!不知何時能革除?”   田垚笑著道:“夏大人是刑部郎官,掌管著國家律令製度,移風易俗之事,如無法令支持,豈能有所突破?夏大人正好順勢而為,健全法令,革除軍中陋習。”   夏言明白他所說之理,不過嘴上道:“我一個小小的七品員外郎,算什麼玩意?田教授不要取笑啦。再說這些是軍事,按理由樞密院管轄,不歸刑部管理。”   田垚撓了撓頭皮,製度上的事情他不甚明白,但是話既已說出口,不能任憑夏言堵住,反問道:“事關百姓之事,不應考慮軍民差別,得一視同仁,一體處置,不是嗎?”   夏言細細一琢磨,覺得他的話非常有道理,看似信口而來,暗含深刻的道理,不由地點頭認可,聯想到趙榛的思想做派,內心突然湧起一股期待和沖動。   楊越隻顧著笑,沒有參與發言。   幾個人在隊伍後麵竊竊私語,趙榛與秦檜走在隊伍前列,聽不見,二人各有心事,隻管踢馬行路,互相懶得寒暄,冷清得很。   姚信仲突然停住腳步,牽繩的小兵急忙拉住韁繩,喝住馬,趙榛一行人等在原地,前方浩浩蕩蕩出現一隊人馬。   姚信仲上前打探之後,旋即快步回身稟報道:“王爺、中丞大人,撫使大人親自迎接來了。”   趙榛未有回應,秦檜已經撅起大屁股下了馬,走到趙榛跟前,笑嘻嘻地說道:“殿下,李撫使親來迎接,我等不能怠慢了他,理應上去迎一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他生怕趙榛拒絕自己,眼巴巴地抬起胳膊,準備伺候趙榛下馬。   李回這個人,趙榛記憶裡有些印象,此人似乎是簽書樞密院,位在知樞密院馮澥、同知樞密院孫傅之下,算是樞密院三號人物。他統率河東河北大營,是以京官身份外領大軍,相比之下,折彥質雖然是副使,但出自邊關,二人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   此人在朝中盤根錯節,勢力雄厚,不能輕易得罪。   想到這,趙榛裝作受寵若驚的樣子,笑著婉拒秦檜殷勤的雙手,從馬上一躍而下。   秦檜在他身後,指間冒汗,在袖中不停地撚著,心中暗自慶幸趙榛未真要他出手攙扶。   李回那邊一行人都下了馬,有一人快步如風,往這邊趕過來,他與身邊眾人紅紫衣飾不同,一身白衣錦袍,非常顯眼,還未走到跟前,已經高聲問候起來:“十四哥來啦?王兄看你來咯。”   趙榛迎到前邊,見此人體態樣貌與自己有些相似,知道乃九哥康王趙構。   趙構頭束金冠,插著玉簪,膚色白凈,鬢角發梢整整齊齊,一塵不染,極顯養尊處優之相。他雖然身著白色錦衣,但是胸口、四擺繡著金燦燦的四爪龍蟒,尊貴無比,腰中係著清澄碧綠的方團玉帶,足蹬黑革四飾靴。   若論樣貌氣象,趙榛認為自己這個九哥氣度比大哥趙桓勝上幾分。   想想也不驚訝。   趙構南渡以後,雖然做的半壁江山的皇帝,但也算名正言順的皇帝,沒有能耐與手段,怎麼於亂世之中整合再起,怎麼支撐起偌大的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