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信王府的小蟊賊(1 / 1)

汴夏 李火韋 4367 字 8個月前

月光下。   遠處,信王府。大殿屋頂當中的螭吻,像缺了半邊的鐵盤一樣紮在黑幕中。簷角上的脊獸蹲候在寒風中,顯得那般孤寂冷清。   本月頭,趙榛還是平陽郡王。趙榛本應弱冠禮後出宮搬來此處。奈何王府已經造好,便先搬過來。他這年紀還是遠離皇宮大殿好,免得趙桓心有顧忌。又因為出使金營,臨時加封了信王。平陽郡王府順理成章升格成信王府。照道理,親王府的規製還要高一些。但是,平陽郡王府落成也不過年把時間。屁股還沒焐熱,哪會想到這麼快便麵臨重修之事。此時,舉朝忙於應對金人入侵,誰有心思管他這位排名十七位外的王爺修建王府的瑣事?趙桓倒是發了聖旨,敷衍道等趙榛出使回來便擴建。汴京一旦失守,哪怕他貴如皇帝出口成憲,到那時,也隻是廢紙一張。趙榛豈能當真。   思忖間,已經到了信王府西邊街巷。道路卡口擱置著路障,兵丁在兩旁巡查。趙榛交人驗過腰牌,通過了路障。環顧左右,周圍仍然聚集著大批難民。夜色中,一個個坐著躺著,好似木頭一樣。止不住的咳嗽、呻吟與啼哭聲,時刻提醒著他們尚是活人。情況比他出發時還要差。趙榛在時,天天施粥送糧。一晃離城十多天了,這些難民沒有了接濟,忍凍挨餓,怎能有所起色?   所到之處,原本躺臥在廊下的難民,紛紛驚慌地將腿腳收回來。身體蜷縮在一塊,不敢多占一塊地方,一動不動。個個垂下眼簾,不敢多望,茫然地漠視著地麵。母親抱著孩子,丈夫摟著妻子,緊緊地靠著冰冷的墻壁。生怕阻擋了眼前這三位大官人的道路,惹來無妄之災。沒有人料想得到,這公子便是身旁王府的主人,那日他們一起相送,感恩戴德的信王殿下。   趙榛身負使命,當下來不及感慨。讓朱大泰與秦栯熄掉燈籠,繞到了王府後院東北方。這裡是一片空地溪流。又補種了很多大樹,蔚然成林。難民不到這邊來,所以看不到人影。三人在樹林中穿梭了一會,很快到了後院墻壁下。墻邊幾棵大樹,樹乾超出了墻頭。趙榛與朱大泰走到跟前,挽起袖子,準備爬樹翻墻過去。卻見秦栯一臉尷尬地站在樹下,連著拍了拍樹乾,想挽起袖子,又好像心有顧慮,遲遲不敢動手。趙榛見狀,知道他一介書生,恐怕從來未做過這些爬高上低的事。便沒有為難他,將腰牌遞給他。讓他找個僻靜的地方藏好,等自己與朱大泰回來。如果遇到盤查的,便拿腰牌對付過去。   說完,兩人抱起樹乾,“蹭蹭蹭”,眨眼間爬過了墻頭。一個翻身,輕巧地落到院中。幾乎沒有聲響。把秦栯看得目瞪口呆,這才相信,為何趙榛敢深夜行刺郭京。想起趙榛的囑咐,趕緊到樹林中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隱身起來。   落地處是王府的一處花苑。趙榛與朱大泰對王府布局了如指掌。出了花苑,沿著連廊往西,可以到庫房。兩人不用多說,不約而同地往那邊趕去。   突然,朱大泰伸手攔住趙榛,稟道:“王爺,前方有聲響?”   趙榛顯然也聽到了響動,不由地點頭示意。   後殿由於是王府起居用地,房舍院落層層疊疊。不似前殿布局簡潔,除了那幾幢大殿偏殿外,就是開闊的場地,一目了然。兩人都聽到了前方房屋之中傳出來動靜。此時,月色雖然明亮皎潔。但被屋舍阻隔住,看不出具體在哪個位置。   “莫非是咱府中之人,還沒離開王府?”朱大泰忍不住遲疑地問道。   那日出發前,有些侍衛宮女太監不願跟隨趙榛同行。趙榛讓田垚發放了遣散費,要求他們隨後離開王府。趙榛清楚,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即便有要求,總保不得有人置若罔聞。朱大泰所言有理。   想到這,趙榛小聲道:“過去看了再說。”   兩人嘴上這麼說,心中不敢大意。都屏住氣息,意在不被發現。依兩人的身手,瞬息之間已經悄無聲息地到了房舍前。   夜色中,月光下。   灰暗的屋簷,暗紅色的墻壁,白岑岑的窗紙。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絲光亮,顯然都沒人。雖然是兩人熟悉的地方,但此時卻有些陌生。深宮大院,毫無人氣。那詭異的聲音若隱若現,令人不由得生出陣陣瘮人之感。一陣寒風吹來,在房屋之間卷出呼嘯之聲。兩人更加警惕。   兩人循聲來到一排房屋前。當中一處小屋子,沒有窗戶。但是,從門縫中透出一絲昏黃斑駁的光點。聲音正從那發出來。   趙榛心中一驚:“那不是供奉姆媽牌位的孝堂嗎?”   出發前,他讓劉心隱誦經了以後,後來將佛像、牌位撤了,一起帶到襄陽去。不過,由於此地是那個穿越前小王爺的一處心靈歸宿,穿越後的趙榛不免對這份感情頗為看重。不僅將裡麵的陳設全部照搬到襄陽去,臨走時又將孝堂細細地打掃了一遍,鎖上門,防止飛禽走獸闖進去。想不到,裡麵竟然有人。孝堂是趙榛刻意隱秘的場所,什麼人會想著到那裡去?   朱大泰發現了源頭,飛身就要撲上去。趙榛一把扯住他,急忙搖手致意。   兩人斂聲息語,悄然無息地走到門外。   “大高哥,信王對咱們逃難之人有情有義,咱們到他府中……行竊,好麼?”   “小細丁,你少說話。夜深人靜,胡言亂語,當心招來鬼。都說深墻大院,陰氣最重。最好閉上嘴巴。”   趙榛透過門縫,見屋內地上插著一隻鬆枝火把。昏暗的燈光下,一個衣衫破爛的半大小子俯著身子。往下一看,同樣一個類似裝扮的十三四歲少年趴在地上,貼著地麵,不斷摸索著。看模樣,站著的年輕人瘦弱,自然就是小細丁。小細丁口中的大高哥正趴在地上,塊頭大很多。不過,身板雖大,但看得出來沒什麼肉,也是長期營養不良之人。大高哥見小細丁在一旁喋喋不休,出口嚇唬他。   小細丁被他這麼一唬,緊張地四下張望。恰好朱大泰跟在趙榛之後,偷眼往裡瞧,正好被他看見。他心中本就有鬼,陡見門後現出一隻人眼,頓時嚇得屁滾尿流。慌亂之下,跳了起來,指著門外驚呼道:“鬼,鬼呀!”   乍驚之下,大高哥也被驚得坐起來。   “哎喲”,慌亂中,他忘了頭頂上還有案板。一起身,結結實實地撞在板上,痛地又跌落在地。等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揉搓,一步沖到門前,一把拉開門,四下張望。趙榛與朱大泰早就藏身到了黑暗之處,豈會讓他尋到?   大高哥悻悻地走回去,這才想起來頭被撞得生疼。摸了摸頭頂,一塊拇指大小的血泡凸顯出來,又氣又急地罵道:“小細丁,別疑神疑鬼的,害得哥哥頭撞了這麼大個包。”說著,故作誇張地給他比劃了一下,顯得因為他受的傷非常嚴重。   小細丁還在惶恐之中,急忙挨到他身旁:“哥呀,你剛才說會招來鬼……我真的看到……門後有東西在盯著我們……呀……鬼呀!”小細丁正在比劃之時,突然又指著門外,失聲呼嚎。一把抱住大塊頭,把他推在身前。全身顫抖不止。   大高哥回首一看,卻不知何時身後多了兩道身影,正站在門前,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冷不丁之下,楞在當場,驚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他開門探望時,趙榛二人藏在暗處。後來,趙榛一想,有必要問清楚這一壯一弱兩人的底細與目的,又主動現身。未等大高哥有所表示,趙榛在胸前擺手道:“朋友,不要驚慌,我們也是路過的。見屋裡有人,特來打個招呼。”   大高哥膽子大,不懼鬼神這些說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看清楚眼前兩位不速之客模樣,一個激靈,醒悟過來。判斷兩人估計是和自己一樣,便道:“路過?深墻大院,怕是刻意路過的吧!”   朱大泰哂笑道:“你說是便是咯。”   大高哥見他說的與自己料想的差不多,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   小細丁也認出來二人是人非鬼。從大塊頭身後探出腦袋,細細打量了一番,才放心地走出來。指著兩人的衣飾,半信半疑地問道:“你們……和我們……來乾的一樣?”   趙榛用手上下一掃衣襟,坦然地攤開手:“有何不一樣?”   小細丁難以置信道:“你們穿的這麼好,也會乾這個?”   趙榛故意嘲弄他:“正是乾這個,才得搞身像樣的行頭。”   小細丁恍然大悟。   大高哥已經完全冷靜下來,警惕地看著趙榛與朱大泰。走上前,圍著二人前後轉著圈,打量起來。似乎發覺了什麼端倪,但又說不出所以然。見趙榛與朱大泰隨著他轉圈也轉動身體,始終微笑著麵向自己,便道:“我看不像!說……你們到底是乾啥的?”   “乾啥的?”朱大泰哈哈大笑,一把拍在大塊頭的肩膀上。手掌一用力,捏住肩頭,頓時將他按在遠處動彈不得,“大高哥,哈哈,小朋友,我看你們是第一次乾這個的吧?”   “痛、痛、痛”,大高哥被重抓之下,連連喊痛,“朋友,朋友……鬆手,鬆手!”劇痛之下,五官扭曲擠在一塊。奈何肩膀上的酸筋被朱大泰拿捏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第一次學著趙榛朋友稱呼,語調還顯得很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