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後殿。那隻火把恰好燃盡了。沒有燈光,殿內黢黑一片。 朱大泰從懷中掏出火折,搖開了。又掏出根蠟燭點上。大殿內景物朦朦朧朧看出個大概。那日趙榛與劉心隱在殿中盤點府中資產,仍歷歷在目。此時看過去,許多爐鼎帷帳都不見了。大殿顯得非常空洞。入室之人隻敢順手牽羊,倒不敢故意破壞。但是,遭遇連續被盜之後,王府已經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氣象。 趙榛顧不上心疼,走到書案旁。見書案完好無損,心頭才稍稍踏實些。用手在書案下摸索搗鼓了一陣,然後腳沖著案底狠狠一踩。“嗡……”,後麵傳來一陣聲響。 本來那裡有一堵屏風隔出一方甬道。現在屏風被人盜了,倒不用刻意繞過去。憑借著蠟燭微弱的光芒,一孔狹長的洞口隱隱約約浮現出來。 高邁與丁小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望著趙榛與朱大泰二人:“你們怎麼發現這裡有密室。”任誰也知道,憑空出現的洞口,不是密室的入口又是什麼? 趙榛笑道:“咱們夜裡出來討生活的,這點門道也沒有,還出來混什麼?” 高丁二人嘴中不言,卻對趙榛與朱大泰又多了幾分認識。 話不多說,幾人舉著蠟燭下到密室裡。這裡本是作為王府的避室用途。蓋是為了避險,在地下挖出來的空間。如遇險情,供趙榛暫時躲避使用。所以,密室裡廳堂廚臥俱備,空間不小,生活設施一應俱全。裡麵可供搬移的大件資產事先都運走了。但是,留下家具與一些細碎的裝飾物件,仍有很多。 朱大泰將密室的每個房間點上蠟燭。高邁與丁小苗看呆了。地上鋪著地毯,墻壁上搭著帷帳,家具布設美輪美奐。他倆農家子弟,何嘗見過帝王家的排場。很多東西隻感覺到美,感覺到震撼,卻不知道名為什麼,用作什麼。 看到儲藏室裡一捆捆的牛油大燭,兩人倒是認得出來。丁小苗咂舌道:“哎呀,這些大蠟燭就得值好多錢吧,得換多少精麵啊……”話說出來,覺得不妥。他已經明確表示不乾這些活,怎麼還能想到那方麵去呢?趕緊住口。 趙榛這才問高邁與丁小苗兩人:“你們說的收貨人,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好挑些合他們胃口的拿去換錢。” 高邁與丁小苗知道,眼前兩人準備動手了,就要從這裡偷盜物品出去。事到臨頭了,更加躊躇。吞吞吐吐不想說。 自然又得趙榛與朱大泰配合一下,軟硬兼施,兩人才準備開口。 高邁趕緊捂住丁小苗的嘴:“小細丁,你不要說。我來說。將來要找就來找我,是我開口泄露出來的,一人做事一人當,和你無關!” 趙榛暗暗發笑,不過心中卻對兩人兄弟義氣頗為欣賞。 高邁捂著丁小苗的嘴巴,緊緊抱住他,怕他掙紮開來說出嘴。口中急忙說道:“就在潘樓街桑家瓦子那一帶。有些是胡人,便在街旁沒人的地方……暗處裡。”說完了,這才把丁小苗放開。 丁小苗被高邁放下來之後,恨恨地拍了他一掌。奈何人瘦力小,高邁完全不當回事。 趙榛冷不丁又問道:“怎麼接頭?” 丁小苗趕緊搶著回答:“隻要在手中撚著三根乾草,就會有人上來問。”言罷,輕鬆地吐了一口氣。自然在心中認定,這麼一做算是與高邁共榮辱、同進退。心中便沒了心事。高邁氣惱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趙榛點了點頭,算是知曉其中的關節。轉過頭對朱大泰說起正事:“既然是胡人,我看還是揀些瓷器帶過去。” 朱大泰點頭應命,便收拾去了。 趙榛圍著高邁與丁小苗轉著圈子,裝作監視兩人的樣子。 高邁看著頭暈,忍不住嘟囔道:“你們做這事怎麼這等老練?” 趙榛嗬嗬一樂:“唯手熟爾!” 高邁與丁小苗隻當他已經是個慣偷,便不敢再作聲了。 正呆望間,朱大泰背著個行囊過來了。趙榛對密室裡遺留的物品還有印象。大略問了一下,見他挑的瓷具與自己預想的無差,便點點頭。 忽然眼睛一轉,笑嘻嘻地指著高丁二人,命令道:“你倆也去,拿個被麵。把這些蠟燭……那些象牙筷子……還有那銅鏡……嗯,放機靈點,看能拿的,揀貴重的,都給我卷被麵裡,一起帶走。” 高邁與丁小苗麵麵相覷,急忙擺手搖頭:“二位英雄,放過我們吧。我們已經說好不再偷了,絕不再做這些事了!” 趙榛笑裡藏刀:“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你們不跟著再去出點貨兒,不納個投名狀,我倆怎麼放心吶?” 朱大泰攥起拳頭,沖著兩人咬牙切齒,惡狠狠道:“快去,不然捏斷你們的脖子。”裝作兇神惡煞一般,趕著高邁與丁小苗再去挑揀贓物打包。 四個人,自願的帶著強迫的,挑挑揀揀,包了四個包裹。等趙榛覺得差不多時,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掐指一算,天已過亥時。如果放在在平時,此時正是汴京城夜生活喧囂時刻。不過,今天第一天實行宵禁,不清楚城中將會哪樣。 趙榛道:“便如此吧,趕緊到潘樓街那邊,早點出手了再說。” 說完,看了看幾人。不論衣著豪華還是粗鄙,每人身後都背著一件床單麵係成的包裹。顯得不倫不類,透著古怪勁兒。這要出了門,還不是處處被人盯著?但事已至此,已經顧不上那麼多。隻能把希望寄托在種彥岑的腰牌上,到時再編些詞兒應付應付吧。 主意一旦打定了,這就動身。 趙榛在先,朱大泰在後,驅使著高邁與丁小苗出了密室。關閉密室入口,出了後殿,穿過重重院落,卻到了後院東邊一個小門旁。 打開門栓,從小門出了王府。朱大泰從懷中掏出一支匕首。用手一按,突然又彈出一尺多長。順著虛掩的門縫,緊緊頂在門栓上。用力非常巧妙,竟然把門栓從外麵給栓得牢牢的。匕首被門縫夾得緊緊的。等朱大泰把匕首抽出來時,小門關閉得嚴嚴實實,再想插進去異常困難。如法炮製,又將下方的門栓從外栓牢。高邁與丁小苗見朱大泰這一頓行雲流水般操作,心中又加深了江洋大盜的印象。 小門後就是樹林。秦栯在樹林中時時關注著後墻的動靜。等確信趙榛與朱大泰出了王府,趕緊趕過來。當然對高邁與丁小苗一起出現感到驚訝。趙榛簡要解釋了一下。秦栯冷冷地看了他二人一眼,直接領著趙榛往東北林子外圍去了。卻見林子外麵停著一頂轎子。原來,趙榛與朱大泰進了王府之後,秦栯也沒閑著。想到二人從王府裡出來,定然會帶些家夥。夜深人靜怎麼遮人耳目?想起來王府南邊街市有家轎子鋪,便趕過去敲開那家的門,租了個轎子。又讓鋪中派兩個夥計給抬到這來。他手握捧日親軍腰牌,自然一切順利。 趙榛大喜過望:“方才,我在府中還在擔心這些物件怎麼帶走。大哥倒是想得全麵!”高邁與丁小苗在身旁,他不好直呼姓名,便稱呼秦栯大哥。 高邁、丁小苗直把秦栯當成接應的同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正在盤算怎麼在半路上偷偷溜走時,趙榛突然發話道:“你兩個過來,給我抬轎子。”高丁二人聞言,心中叫苦不迭。倒不是怕苦怕累,而是知曉今晚這賊船是上定了。 趙榛讓他倆將包裹取下來,放到轎子裡。自己與朱大泰的包裹也放了進去。轎子裡隻放包裹,不坐人。怕高邁與丁小苗路上出幺蛾子,趙榛一臉惡相道:“我呢,江湖人送諢號燕子李三。剛才陪我進王府的,名喚大刀王五。一把鬼頭刀下,冤魂無數。這個先生模樣的,哼哼,最可怖,人稱追魂無常大先生。死在我們哥三手下的,不計其數!你們要是動什麼歪腦筋,可別怪我們翻臉無情。” 想到自己將人名從宋朝串到了清朝,趙榛感覺有些好玩。打心眼裡笑了出來。笑意夾雜著兇惡,讓他的臉扭曲得很,顯得非常猙獰。朱大泰在一旁裝腔作勢。秦栯也一臉肅然,似乎深不見底,倒也合了趙榛吹的牛皮形象。丁小苗一聽什麼追魂無常,最怕這些鬼怪之說,頓時臉色煞白。不知是他穿的單薄,還是感到了畏懼,渾身抖篩子一般瑟瑟發抖。高邁也被他的表情嚇住了。 趙榛見兩人不說話,知道嚇唬起了作用。便緩了緩口氣道:“實話告訴你們,除了我們哥三,京中我們還有一百單八好兄弟。人多勢眾,都是京中的地頭蛇。你倆給我老實點,老老實實把轎子抬到那邊,什麼事也沒有。少不得有打賞的。否則,我必撒下江湖追殺令,就算是你們逃到天涯海角,也要追殺到底。不僅你們,你們全家,都逃不出咱哥三的手掌心……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