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邁與丁小苗見他將自己二人稱作少俠,頓時眉開眼笑。特別是高邁,忍不住大笑道:“老沈,我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本份中的事。” 沈大人聽他一口一個老沈,故作老成,已然猜出來,這一場半路截救,十有八九是這兩個少年機緣巧合之為。想到這,心中不由地沖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也拜了一拜,暗自慶幸要不是這兩人,今天必然落到那些人手裡。之後會受到何種遭遇不提,隻怕自己承諾過的事會就此泡湯。 沈大人還在暗忖之中,高邁已經沖著他一抱拳:“在下高邁,河北真定人。”學江湖把式,有模有樣。丁小苗緊隨其後,抱拳道:“在下……丁小苗,也是河北真定人。”聲音卻不夠響亮,說話的底氣沒有高邁足。 沈大人見兩位小恩人有鼻子有眼地介紹自己,不敢輕慢。抬手還禮後,猶豫了一下道:“你們就叫我老沈吧。” 丁小苗不大在意。高邁撇了撇嘴,不滿地說道:“我們以誠相見,不吝相交。唉,但你卻不敢說出名兒來。” 沈大人急忙解釋道:“二位小恩人。看年歲我比你們長很多,你們又對我有恩。本不該和你們藏這個心思。不過,目下我確實不便透露。既是因為我這邊有些個人緣故,也是為了兩位小恩人考慮。二位恩人知道的越少,對二位越好。二位放心,等我這一關過了,一定會來尋找二位。知恩圖報,乃我立身的準則。豈會落於人後呢?”又誠懇地說了一些好話,高邁心情這才由陰轉晴。 沈大人不免好奇地問了二人用何手段救了自己。卻見高邁從腰間掏出一件物事,是一把彈弓。原來高邁自小喜歡玩弄彈弓,幾乎百發百中。沈大人大加贊嘆之餘,又暗中慶幸。若不是高邁有這一手技能,憑他兩個娃娃要從黑衣人手中把自己解救出來,隻怕千難萬難。 高邁突然好奇地問道:“他們說你是朝廷命官。真的?你是朝廷命官,他們也敢這麼胡來?” 沈大人耐心地說道:“我也算是有個出身。嗯,確是當了個小官。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過,現今遇到點事,此事若有不霽,隻怕這官當不成是小事,命也會搭進去。那些人都是正得勢的人,豈會在乎我這樣無權無勢的小官。” “哦,那還是官兒不假!”高邁其他都沒聽清楚,他是個官兒倒是聽明白了。然後嘆了一口氣:“看來你是個好官,否則誰敢有膽子欺負你?” 沈大人心中明白自己所為之事的意義。見他一個少年胡亂猜測,也不去管他。微微點頭,算是應付一下。 丁小苗一直盯著沈大人看。廟龕裡雖然黑暗,但是借著依稀灑進來的月光,還是看出來沈大人長須之後,滿臉蠟黃。關心地說道:“你的身體不大好?” 沈大人一愣,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幾乎岔了氣。丁小苗有心幫他拍拍後背,奈何龕裡太小,隻夠勉強容身,實在動彈不了。隻能作罷。 高邁急得一把捂住沈大人的嘴:“噓……被人發現就糟了。” 離三人逃離那邊,不過是回眸之前的事。三人心有餘悸。又生怕那些聞聲出來的禁軍尾隨過來。高邁捂得非常緊。感覺沈大人胡子邊緣處像箍了一圈鐵骨,非常堅硬。不由地往下一扯,竟然把胡子扯了下來。沈大人臉色大囧。急忙把胡子掙奪回來,趕緊戴了起來。 “原來戴了假胡子。”高邁與丁小苗異口同聲道。 沈大人敷衍了幾句。高邁、丁小苗雖然年輕,但是仍聽出來他言不由衷。問不出所以然,二人隻能作罷。 原本明月還能略照進龕裡,漸漸地,月光掃過廟龕。小小的土地廟裡,頓時漆黑一片。沒有了光亮,三人蜷縮在黑暗裡,卻感到安心不少。又等了一會,始終不見有人追來。身邊萬籟俱寂。已是午夜之後,萬物休憩。高邁與丁小苗年近小,又折騰了一宿,終於抵擋不住濃濃地睡意。和著衣,靠在土地公公婆婆身邊,沉沉地睡了過去…… “阿嚏”,丁小苗在睡夢中突然感受到徹骨的寒冷,一個噴嚏後醒了。 卻見高邁緊緊摟著自己,仍在呼呼大睡。顯然他的身體察覺到了寒冷,不自覺地起了反應。絲絲冰雨從龕外不斷襲進來,丁小苗伸出去的腿腳濕漉漉的。他悄悄地推開高邁,探頭往外看看。 天蒙蒙亮。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小雨。冬天的雨水,又細又密。被斜風吹進龕裡,正好落在他褲腳上。 “凍死了!”丁小苗用手擠著褲腳管上的雨水。褲腳上擠下來幾滴水後,濕漉漉地。外褲裡的褲管也濕了,緊貼著小腿,難受得很。心中叫苦不迭。 睡前氣溫尚沒那麼嚴酷。一個瞌睡的功夫,那種天寒地凍的感覺又來了。冰冷的雨水,令他手凍得僵硬,發不出力。縮回手,湊到嘴跟前,哈了一會熱氣,才好受一些。寒冷中,他全身止不住地顫抖。這突如其來的降溫,直接將氣溫拉到新低,隻怕比前段時間的低溫還要冷上三份。他與高邁穿得不多。他們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民,哪有什麼禦寒的衣物。前幾日,氣溫攀升,大家欣喜異常,紛紛感謝老天開眼。冬日不甚寒冷,就是天大的福澤。轉眼間,就變了天。 寒氣在體內積蓄下來。丁小苗牙關顫抖,實在忍不住了,便抱住高邁取暖。 高邁終於感受到了寒意。全身一抖,打了一個寒戰,陡然睜開了眼:“好冷,好冷!” 見丁小苗摟著自己,渾身瑟瑟發抖,知道他耐不住嚴寒。急忙將外身那件粗麻襟子脫下來,給他披上。雖然不知道從哪撿來的,有些骯臟破爛,但穿得厚一些,總比單薄著好。 “啪”,卻是什麼東西墜在地上,傳來一記沉悶的聲響。 高邁等丁小苗將襟子裹得嚴實以後,將東西撿起來。 “銀子!”二人都意外地高呼起來。 高邁、丁小苗這才意識到睡前廟龕裡本是三人。但此時沈大人早已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在二人熟睡之時不辭而別。 “指定是老沈表示謝意,給咱們的!” 高邁掂了掂銀子,乃一整個銀錠,怕有五兩之多,興奮地與丁小苗道。剛才銀子從襟子裡掉出來。應是沈大人臨走時,塞在他襟懷裡。 丁小苗看著銀錠,不由地咽了口唾沫,重重地點頭:“除了他還有誰?想不到他這麼有錢,出手這麼大方。” 高邁有錢在手,感覺米麵糧食就在眼前,頓時口中生津,肚子骨碌碌叫了起來。趕緊揉了揉肚子,緩和後道:“他是官兒,豈會差錢?這下好了,倒是沒白費咱哥倆昨晚出來一遭。”又見丁小苗緊緊地裹著粗麻襟子,不停地吸著鼻涕。想了一下,說道:“寒冬臘月,這樣的天氣,很難熬。先吃頓好的,再去添兩件冬衣。小細丁,你看如何?” 丁小苗又饑又冷,精神有些恍惚。聽他這麼一說,霎時來了精神。想到馬上有吃有喝,有厚衣服穿,很受鼓舞。這就要起身:“快一點,大高哥。我實在受不住了。” 高邁點頭道:“好,不過我們合計一下去哪。” 沈大人既然獨自離去,高邁、丁小苗隻能將謝意擱在心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顧不上管他了。正像沈大人所說,等日後相遇之時,再向他表示重謝。沈大人受了自己二人之恩,要知恩圖報。高丁二人受他之恩,豈能無動於衷?高邁、丁小苗自覺年歲不大。年輕時落魄,沒甚緊要。將來定有飛黃騰達的時候。想當初,太祖皇帝也有被一文錢難倒的時候,後來,不是仍然富有四海?誰又敢小瞧他高邁與丁小苗二人就不會闖出個天地呢?到那時,定然厚報沈大人於二人危難之際雪中送炭之情。 又決定先回信王府那邊。當然不是再回信王府偷竊。丁小苗道,信王對來京的流民有恩,二人去他府上偷竊,碰上燕子李三,被他們三人消遣一頓,就是報應。冥冥之中,自有神靈。高邁也不得不信。這信王府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私自闖進了去了。回去是將銀子偷偷地交給家中阿爺,便趕緊離開。不能在信王府周圍長待。信王府已經被東方門的人盯上,那邊一定有他們的人。那個燕子李三見自己二人找個借口溜了,萬一不放過二人,說不定會做些什麼。看昨晚李三那三人的言辭,隻怕會對自己家人不利。所以,盡量不要去信王府周遭,以免被發現。好在流浪在外,阿爺阿奶也管不了自己,隻當自己兩人在外尋食。先城中溜達半天,待晚間冷不丁回東城找阿爺。高邁與丁小苗簡單商議了一下。之後,便一頭從廟龕裡鉆出來。 天空綿綿細雨。北風陣陣,刮得細雨如寒冰箭矢一樣,落在皮膚上,又冷又疼。二人趕緊把衣襟兜在頭頂,聊作遮雨之用,然後興高采烈地先往西邊保康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