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越當然知道自己家中有沒有這醫術,點頭回答道:“殿下,我家確實傳有治療破傷風的方子,但是療效因人而異,不是人人都能見效的。” 在這個時代,破傷風仍是十分兇險的病癥,不是那麼好醫治的,趙榛明白這個道理,略一思忖後,又問楊越道:“你是否知曉如何醫治?” 楊越正好經由父親傳授過方法,當下微微頷首。 趙榛想了想,道:“你留下來為他醫治試試。最近城外應是發生了大事,但是我們一直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此人乃宋軍,如果醫治得了,或許能從他這裡打聽到一些的消息。” 楊越明白趙榛的心意,毫不猶豫地應允下來,不過還有些躊躇:“我家的方法有時靈、有時不靈,或許要看他的造化。” 趙榛聽他這麼說,心中有些好奇,忍不住詢問起楊家治療破傷風的具體方法。 楊越毫無保留,在趙榛耳旁輕聲地說了。 趙榛思索了片刻,下意識中認為楊家的方子看似是個土方子,但是暗合現代科學原理。他有後世知識,於是仔細地想了想,感覺發現了當中問題的關節,索性將自己的看法告訴楊越,讓他按此過程嘗試一番。 楊越聽了之後,半信半疑,不過趙榛料事如神,在他的心目中猶如天人、不能不信,趕緊將趙榛口授的方法牢牢地記了下來。 趙榛交代完了之後,又讓夏言留下來相助。 夏言是刑部郎官,懂一些仵作的手段,大略通些醫理,既作為楊越的助手,又以免楊越一個人勢單力薄,手忙腳亂。 安排妥當之後,趙榛叮囑道:“你二人隻管救人,不要輕易暴露身份,防止節外生枝。” 楊越、夏言恭敬地領命,留在原地,等一會擇機與鮑安搭訕。 天色已然不早,趙榛趕緊率著其餘幾人趕往軍器監作坊。 從鮑安身邊經過時,這二人愁眉苦臉地候在路邊,絲毫沒有注意到趙榛。 路上,各處卡點已開始盤查,趙榛手中的木牌仍然好用,沒有受到影響。 等行到一處路口時,趙榛忍不住往北邊看過去,前日晚上他在此地碰到種彥岑卻不敢相認,現在已經剝去了偽裝,更加怕碰上他,趕緊加快步伐,離開此地。 趙榛要去的軍器監作坊,地處蔡河北岸,四周小河環繞,將作坊圍在河當中,僅在小河東邊修了一座橋,供人進出。 此時軍器監正在加班加點地趕製軍器,遠遠望過去,作坊裡燈火通明,人員、物流進出不斷,十分熱鬧。士兵如鐵桶一般守衛在作坊四周,盤查得極為嚴格,幾乎人人都要驗證身份、搜查身體,看來尋常人未經準許進入作坊,難度非常大。 作坊就在眼前,趙榛幾人忽然兵分兩路,趙榛領著朱大泰、郭恭友折向旁邊一處僻靜的地方,沈充、高邁、丁小苗卻轉往另一處地方。 不一會,趙榛三人從僻靜地方折返回來,與之前兩手空空不同,三人肩上多了副挑子,朱大泰、郭恭友打扮成腳力的樣子,挑著擔子,身材壯實,像是正宗的挑夫,趙榛年紀小,打扮寒酸,身上也挑了副擔子,好像窮苦人家的娃娃,年紀輕輕出門尋找生計。 三人挑著擔子,朝進出作坊的小橋走過去。 剛到橋邊,守衛的士兵自人流中將三人攔了下來,趙榛趕忙出示天丁神軍的木牌,不管用,護衛擺手道:“若無軍器監腰牌,一概不許入內,或者由坊內人帶領進去。” “有!有人會來帶領。”趙榛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回答。 正要往裡看,裡麵匆匆趕過來一人,三十來歲模樣,軍器監雜役打扮,他遠遠地望見趙榛三人,未等靠到跟前,已經跺起腳大聲責怪道:“怎麼才來?等你們這多功夫!別誤了事,上官責備起來要拖累我!” 話音未落,這人已經趕到守衛跟前,笑嘻嘻道:“王統領,這是剛雇來的腳夫,特來清理糞池。” 守衛人認識他,跟著笑道:“老張,我還在奇怪你在等誰?原來是雇人進坊乾活。”他見趙榛三人打扮寒酸,當成窮苦人家出來謀生的,沒有為難,一揮手讓三人進去了。 趙榛裝作順從地跟隨老張進到作坊裡,進去之後,老張將三人帶到一處僻靜地方,麵色恭敬地問候之後才問道:“殿下,怎麼隻帶了兩人?” 聽這人的口吻,他竟然認識趙榛。 此人乃軍器監的一名匠頭,名叫張大能。趙榛在離京之前,到軍器監溜達、搜集信息,曾遇到此人,也攀談過,與此人有些交集,撤退名單中本來也有他,劉心隱亦通知了他,孰料離京那天,張大能家中有事,未能跟上隊伍,就此耽擱下來。 到老南門坊住下後,趙榛在外出時無意間遇到了張大能,心中立即萌生出主意,毫不避諱地告訴他,就是今晚要到作坊裡做的這件事。張大能毫不猶豫答應下來,條件是一家人隨趙榛一起離開汴京,趙榛應允了。這一樁事因此得到實施。 此刻張大能在等他回話,趙榛就將沈充等人的安排告訴他,張大能點頭道:“如此,小的心中有數,待會定會妥善處置。” 張大能有閱歷且是工匠出身,心思縝密,趙榛料他不會出錯,說話間將擔子挑了起來,對他道:“時間緊迫,取得材料之後我們還需改進一番,早一時完成就早一分主動,這就動手吧。” 張大能不動聲色地幫著趙榛將挑子放在肩上,道:“那便有勞殿下受累,且隨我來。” 說完,他在前領路,趙榛三人挑著擔子緊隨其後,一直往裡走,到了北邊茅廁邊上。 近期作坊加班加點,人員劇增,吃喝拉撒都在此處,作坊與外界不通,便溺糞水都在此地,需要及時清理。 張大能受了趙榛的囑托,想出了此招,讓他佯作清理糞水,借機取走那些材料。 茅廁位置上一排茅草屋子,是坊中工匠方便的廁所,雖是冬季但是味兒仍舊很大,如果不是為了方便,一般時候鮮少有人願意過來,此時正是上工時分,工人們均在坊中勞作,茅廁外除了趙榛幾人沒有他人。 張大能舉著火把,將趙榛幾人領到一處茅廁旁,打開鎖,道:“殿下,材料都在裡麵。”說著,將火把留在茅廁外,不敢帶進廁中,再帶著趙榛進入廁中。 趙榛剛進到廁中,臭味撲麵而來,氣味比廁外更加騷臭,被熏得頭暈眼花,隻能強忍住呼吸,努力適應廁內的臭味,過了一會,借著廁外火把光亮,見沿著茅坑邊緣擺了十來隻桶,是兩排糞桶。 趙榛往左右兩邊分別看了看。 左邊的桶擺的都是糞水,大便小便攪合在一起,天氣寒冷,依稀看見糞水上方結了冰晶,怕是有好些天數了,已經開始發酵,黑乎乎、臭烘烘的一桶屎尿糊糊,雖然看得不大清楚,但味道直沖胃部,令人作嘔。 趙榛強忍住之後,又往右邊的桶看了看,看見有些桶中盛著滿滿如沙子一般物品,有些桶中堆著圓乎乎如球一般東西,正是自己需要的物料,登時大喜。 事不宜遲,趙榛這就準備動手搬運,對張大能贊道:“你連桶也準備好了,如此甚好,直接挑起來就走。” 張大能所備物料充足,單靠趙榛三人肩挑手抬難以運輸,好在趙榛事先已經做好了準備,於是對張大能道:“老張,你到碼頭看看,我們有隻櫓船過來,一起搬運。”把沈充的樣貌特征告訴他。 此作坊被河水環繞,所以專門修建了碼頭,趙榛之前與沈充分道揚鑣,正是為了備船,由他們搖櫓過來接應。 張大能急忙答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趕去碼頭。 就此功夫,趙榛、朱大泰、郭恭友將廁中的木桶搬了出來。 由於廁中黑暗,且當中是個大茅坑,活動空間有限,幾人盡管十分小心,仍然免不了濺了一身糞水。 趙榛似乎還嫌糞桶不夠臭,從茅廁裡找到一根攪屎棍,在桶裡胡亂攪了一通,直到空中臭不可耐才住手。有一隻桶由於擺放不平,糞水晃蕩,直沖朱大泰臉上,“呸、呸、呸”,朱大泰趕緊往外吐,估計是濺到了嘴中。 這三人哪裡乾過這些臟活?心中十分膈應,可想而知。 好一會兒,木桶才全部搬了出來,有士兵巡邏至此,遠遠地聞到了味道,紛紛停下腳步,轉身往別處去了。 又過了片刻,張大能領著一人過來,是沈充,船隻已經停在碼頭上,高邁與丁小苗候在船上。 於是幾人各自挑起一副糞桶,前麵一隻桶是糞桶,後麵一隻桶裝的卻是那些物料,在張大能的帶領下往碼頭過去。 碼頭上忙忙碌碌,進出的船隻不少,士兵在盤查,不過看見眾人打扮,又遠遠地聞到了惡臭的氣味,明白是來清理糞水的,唯恐躲避不及,哪裡還有心思檢查?任憑幾人從容地將木桶運到船中。 如此幾趟,廁中的木桶被悉數運到船上。 大功即將告成,心心念念的物料這麼輕易到手了,有些出乎趙榛意料。他不由地鬆了一口氣,裝作殷勤地向張大能告謝道別,準備上船離開。 “慢著!”忽然有人在趙榛身後喝道。 聲音不大,但如同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