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越嘲笑道:“劉將軍將我們當傻子嗎?這些女子都是被拐帶出來的,她們走了,我們憑什麼說理去?” 這些女子一旦走了,如果要控訴找康王便沒有了憑據。 且這劉將軍立時有恃無恐,隻怕女子剛走出此屋,他立刻會動強。大家對此心知肚明,怎麼肯給劉將軍可乘之機? 楊越將手雷握在手中,落地有聲道:“今日之勢,要麼一起走,要麼一起死,劉將軍還是不要打什麼小算盤為妙。” 劉將軍臉色微變,對方不上當,便沉默不語。 此院已經被麾下團團圍住,插翅也難逃,隻要不激化矛盾,導致對方魚死網破,拖下去隻會對己方有利,想了想,他又道:“本指揮一番好意,你們既不承情,我也無話可說。你們愛呆便呆著吧,過一會皇城司的人馬必到,自有人來收拾你們,恕不奉陪。”說罷,持著鵝毛扇往後一撣,要揚長而去。 這是根救命稻草,康履不敢放過,趕忙向劉將軍求救,言詞可憐極了。 劉將軍回首看了看,嘆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停下來腳步,安慰康履道:“康公公,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康履放下心,正要開口道謝,被朱大泰從背後重重地一壓,他的胳膊“嘎嘎”作響,痛得說不出話。康履吐著舌頭,好似叭兒狗一般呼呼喘起來。 劉將軍折回來,對趙榛道:“閣下既說自己是信王殿下,事涉朝廷,我亦做不得主,這就入宮向官家請旨。” 這事真要上奏朝廷,今日計劃必將全部泡湯,趙榛不敢怠慢,趕忙阻止道:“官家那裡自有本王前去陳述,不勞劉將軍費心。這康公公認識本王,將軍問他不就明了嗎?” 劉將軍將鵝毛扇抵在胸口,麵帶狡黠,道:“便是認識又如何,卻不是我能做主的。”聽話聽音,想來劉將軍並不懷疑趙榛的身份,似乎有意如此。 趙榛還想故作顏色給他看看,劉將軍置若罔聞,交代身旁裨將看守好院子,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一回是真走,絲毫不拖泥帶水,轉眼間他帶著幾名副將走得無影無蹤。 康履滿心希望劉將軍救出自己,事到如今,終於拋卻了幻想,如同發了瘟,任憑朱大泰夾著雙臂,也不誇張地喊痛了,無精打采地垂下頭,一動不動。 劉將軍的士兵團團圍在院子裡,將趙榛緊緊地困在屋中。 如果一味地往外硬沖,對方人多勢眾,己方人少,必定難以為繼。時間耽擱一分,困難便增加一分。再想到來此的目的,是為了搭救沈媛,而院中並沒有她的身影。是被康履可以隱藏了,還是邢秉懿在有意誤導?趙榛心生疑惑,臉上難得露出焦灼的神色。 關鍵時刻,楊越又附在趙榛耳旁交代幾句。 趙榛下了決心,沖身旁眾人使了使眼色,眾人理會,紛紛將手雷掏了出來,準備強攻出去。劉將軍的裨將在屋外看得一清二楚,當即暗暗下令士兵分散,防備為火器所傷。 院外突然再次傳來嘈雜的聲音,未待反應過來,又有一眾兵丁沖進了後院。這一夥人兵甲鮮明,個個高大彪悍,氣勢比院中的士兵強上許多。 沖進來的兵丁隊形未整,已先聲奪人:“何方賊寇擅用火器?殿前司前來彈壓,如有抗法者,立斬!” 一陣暴喝令院中諸人措手不及,都沉默下來。 裨將見來者乃是禁軍,不當回事,套起近乎,道:“原來是殿前司的兄弟,我乃侍衛親軍司劉指揮麾下,奉劉指揮之命看守此地,正要將屋內的賊人一舉拿下……” 殿前司帶頭的首領年輕氣盛,壓根不將裨將放在眼中,正眼也不瞅一下,斜眼瞄了瞄裨將,道:“劉指揮?哪個劉指揮,我不認識。我殿前司奉旨守備內城,此地既有火器爆炸,我直管按法查辦,其他不用和我多說!” 趙榛眼光穿過人群,看得一清二楚,自稱殿前司的將領不是姚信仲又是何人?姚信仲身旁站著一文人,不是沈充又豈是他人?頓時大喜過望。 看來計劃已經奏效,姚信仲依言領著手下前來為己脫圍。 趙榛信心大振。 裨將不知道背後的玄機,隻當姚信仲不清楚自家上司的名諱,不知者不罪,趕忙補道:“劉指揮便是侍衛親軍馬軍司指揮劉光世將軍是也。” 姚信仲聽到劉指揮的名頭,心頭凜然,手心微微出汗。劉光世他還算略有耳聞。 論起來,劉光世亦是西軍出身,保安軍(今陜西誌丹)劉氏便是指此世家。 劉光世雖然不過是侍衛親軍司指揮,其父卻大有來頭。其父劉延慶本是鄜延路總管,此時因衛戍京城,正在京中為帥,擔任汴京西壁都指揮使,掌管內外城西城墻一乾防務。 便是這劉光世本人亦不可小覷,因其與西夏作戰戰功卓著,傳聞官家有意擢他為侍衛親軍馬軍司都虞侯。 北宋末年的禁軍體係,中央禁軍分為殿前司與侍衛親軍司兩衙。侍衛親軍司又分為侍衛親軍馬軍司與侍衛親軍步軍司,這兩司與殿前司合稱兩司三衙,乃宋朝中央禁軍的最高行動機構。 兩司三衙最高首腦稱為都指揮使,其下稱副都指揮使,再下稱都虞侯。 一旦傳聞是真的,劉光世將是禁軍三衙屈指可數的高官,自己不過一介軍指揮副使,與他之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姚信仲心中有些發怵。 不過為報趙榛救命之恩,姚信仲也顧不上許多,強打起精神,道:“哼,本指揮不管侍衛親軍司還是劉指揮,在我殿前司的地盤上突發事件,本指揮守土有責,沒有理由置之不理。如今大戰迫在眉睫,為防城中奸細作亂生變,一律帶到營中再說。” 姚信仲說完,不待裨將表示,揮手讓手下越過院子,進到屋裡將趙榛“抓獲”過來。 裨將不肯讓,急忙命令士兵堵上來,不讓姚信仲的人馬通過,口中振振有詞:“小將軍若要帶人,亦得等我家將軍來了再說!” 雙方旗鼓相當,一時間僵在院中。 趙榛見狀,高聲呼道:“侍衛親軍司與人勾結,包庇拐賣婦女的人犯,我們要隨殿前司前往申冤。” 眾人立即大聲鼓噪,跟著喊冤。 朱大泰狠狠掐了把康履,康履忍不住痛,鬼哭狼嚎,好似真有天大的冤屈,引得身邊女子哭哭啼啼,慌作一團。 屋裡混亂至極,陳淬看得目瞪口呆。 趙榛的計劃在一個快字,姚信仲深知這一點,當下不敢拖延,向屋裡遞個眼色,然後“嚓”的一聲自腰間將橫刀抽了出來,怒喝道:“速速將屋裡人都押出來,任何人膽敢阻攔,立斬不饒。” 他剛剛經歷破傷風,痊愈不過是這兩日的事,身體虛弱,因為激動,額下青筋爆出,滿臉通紅,神色可怖,不容置疑,且從服飾上看,姚信仲軍階位在裨將之上,終於壓得裨將不敢出聲反駁,眼睜睜看著姚信仲麾下士兵一擁而過,穿過院中,沖進了屋內。 趙榛等人毫不抵抗,非常配合,任由殿前司士兵推搡出了屋子。 朱大泰仍然押著康履不放。 康履掙脫不得,隻能沖著身後絕望地大哭大喊:“陳總管救我!陳總管救我!” 陳淬這才如夢初醒,趕緊上前阻止,道:“你們將其他人帶走便可,這人卻得留下來。”說著便領著身旁壯士圍了上來。 趙榛滿心考慮盡快離開此地,當即沖著朱大泰一示意。朱大泰將手往前一搡,康履像被指甲彈出來的鼻屎,往前唐奔,趔趔趄趄,止不住步伐。 陳淬趕緊沖上去扶住康履,否則他定然要栽倒在地上。等攔住康履,陳淬便不再多事,靜觀事變。 裨將亦不多言,約束住部下,未再輕舉妄動。 沈充關心女兒下落,見趙榛未帶任何女眷就要離開,幾次三番想出言詢問。趙榛屢次以目示意阻止了,不得已他隻能按捺住,跟在趙榛身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姚信仲轉瞬出了去。 姚信仲佯裝押著趙榛等人,一路往西去。 走到半路,姚信仲好似想起來什麼,將一個小校喚到跟前,找了個借口,令他帶著大部人馬又返回去,身邊隻留下幾位貼身的親軍。 待小校領人走遠了,姚信仲帶著趙榛等人進了一處偏僻無人的巷子,趕忙參拜道:“殿下,我支援來遲,請殿下責怪。” 趙榛一把扶住他:“如非姚指揮及時趕來,今日還不知如何收場。當是本王感謝姚指揮義薄雲天,言出必行,在本王危難之時敢於挺身而出。這份情誼本王終身記在心中,沒齒難忘。” 姚信仲聽趙榛這麼說,頓時覺得今日的冒險值了,非常激動,沖著趙榛連連抱拳,這才關心地問道:“敢問殿下,方才有無成事?我觀……” 眼前景象一目了然,指定沒救出人,姚信仲自覺多問了,乾脆地閉住嘴巴。 “唉……事與願違!” 趙榛嘆了一口氣,將過程大略說了出來。 沈充由於守在康王府外等候姚信仲,對故遼使館中發生的事不甚明了,待知曉個中過程後,神色沮喪,但結局已擺在眼前,非人力可以更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姚信仲聽了之後亦無話可說,找不出什麼詞安慰。 在場眾人都有些氣餒,垂頭喪氣,楊越安慰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不過今日之計劃已慮及此最壞的結果。既然老天不遂人願,我們亦不必自怨自艾,便按原計劃抓緊時間撤出城去吧。”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