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郭京說了一會,馬如龍才道:“郭道長,東城使霹靂火球的正是那叫楊越的小子,他現在姚信仲的麾下,今日此二人以霹靂火球剪除了登城的金兵,居功甚大。” 郭京顯然對楊姚二人的功勞不感興趣,聽馬如龍打聽清楚使霹靂火球的確是楊越後,完全斷定今晚行刺之人就是楊越,怒氣沖沖道:“哼!他既然能登上城樓,便不會放棄刺殺我的機會,今晚向我屋內丟霹靂火球的必是此人!趙榛雖然出了城,但是留下了這個黨羽,我一直疏忽了,養虎成患,讓此人成了我的心腹之疾!” 說著,忍不住拉住馬如龍的手道:“馬壯士,如今汴京形勢緊急,如若我遭遇不測,必將影響守衛汴京之大業。為官家與百姓計,少不得要勞請馬壯士代我除掉此人。” 郭京尚且敢令馬如龍刺殺趙榛,讓他殺個無足輕重的小隨從,有什麼不敢的? 時至今日,馬如龍之所以仍跟在郭京身旁不離去,一是對郭京仍抱有幻想,對那玄之又玄的六甲正兵殘存一絲期待。二卻是對趙榛說過的話半信半疑,他要親自驗證本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四日以後,郭京是否會打開宣化門,如果真有這麼一刻,馬如龍必會毫不猶豫地斬下郭京的頭顱。為了那一刻,馬如龍忍耐住性子,再呆幾日便可見分曉。 想到此,馬如龍假裝痛快地點頭答應。 郭京自料馬如龍不會拒絕,裝作欣慰地道:“有馬壯士相助,我真無後顧之憂矣!” 二人相視一眼,都言不由衷地笑了起來。 目下,馬如龍對郭京還有用,郭京需要有意拉攏他,便留他東拉西扯、說個不停,直到馬如龍話都說盡了,郭京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門。 一俟馬如龍下了樓,郭京回到屋中,長舒了一口氣。 屋內隻有太熾陪著他,郭京臉色突然變得冷酷起來,沖太熾招了招手,兩人轉到了內裡的屋中。 內屋四下無窗,隻有一扇狹窄的小門與外屋相連,十分隱秘。 太熾掌著蠟燭,進了內屋,立刻關上門。 屋中隻有郭京與太熾二人。 燭光搖曳,將二人的身影投在墻壁上,如夜魘一般飄忽不定,無從琢磨。 郭京才坐下,忽然啞然失笑,道:“劉師弟原來已委身金兀術四太子!” 今日傍晚時分,劉無忌突然領著幾位公子不請自來,郭京本要去大內赴宴,聽劉無忌一番介紹之後,便找了個借口推辭未去大內。 劉無忌帶來的公子,竟是金兀術麾下的說客,當中為首的名為都善。 下午,宋金兩軍尚在酣戰之時,金軍選擇主動撤退,原來是大將金兀術有意和談,便鳴金收了兵,又在傍晚時向宋京發出了和談隊伍。都善一行便跟隨和談隊伍一起進了汴京。 劉無忌與金兀術必有些勾當,否則都善不可能尋到劉無忌找自己,想到這,郭京意味深長道:“劉無忌倒是毫不避諱。” 劉無忌領著都善拜見郭京後,都善大談特談金軍英勇強悍、天下無敵,宋軍不是對手;又談到宋國背信棄義,引來金國撻伐,金國出師南征實乃征伐有命,以有道伐無道,之類雲雲,不足掛齒。劉無忌亦在一旁旁敲側擊。 都善顯然對郭京有過了解,見郭京並不出言申飭,順勢遞給了他一個紙條,除此以外,再不多說,隻一個勁地誇贊郭京。 當時,郭京未來得及看這紙條便揣入了懷中。 此時,郭京將紙條掏出來,遞給太熾。 太熾接過來,湊到燭光下輕聲念起來:“持此條者,提舉天下道教!” 念完之後,看見紙條當中蓋著大金東路元帥府金印,太熾竟然毫不吃驚,恭敬地將紙條遞還給郭京道,平淡地問道:“師傅,僅憑此條便可做天下道魁?” 郭京哈哈一笑,瞇著眼反問道:“真有那麼便宜的事?未納投名狀,憑何許你平步青雲?對價豈是小的?若不為金兀術做幾樁大事,想提舉天下道教?想也不用想!” 太熾忽然有些緊張,道:“師傅,這麼說,金兀術也是要我們……”說著,悄悄地做了個手勢,乃是用一手劃一圓,另一手作突入之狀。 郭京急忙揮手阻止他的動作,然後背過身子,哂笑一聲:“劉無忌,膽氣終究弱了一些。他如今自創天丁神軍,參與守城武備,也有幾分行事的本錢,自己想做的事自己想辦法去做,何必假我之手呢?倒是把我推向萬丈深淵!” 太熾急忙問道:“師傅莫非改變了主意?” 郭京急忙轉過身子,兩眼放光,好似一條準備吞下大象的蛇一般無比貪婪,道:“恰恰相反,看見此紙條,反而堅定了我的意誌!這事倒是非做不可了!”說完,又沖著太熾問道:“你再說說粘罕派人是如何與你說的。” 郭京如此一說,則太熾顯然也與金人勾搭上了,但觀郭京的態度,似乎對此毫不在意,想來早已心知肚明。 太熾見郭京不僅未改變主意,反而更加堅決,放下心來,急忙回道:“是完顏婁室做的承諾,卻是答允隻要師傅願意協助金軍入城,師傅要何封賞,大金國無有不允。”說完,有些遺憾地補充道:“可惜,完顏婁室隻是派人口頭說的,未有書麵字條。” “無妨!”郭京並不在意粘罕這邊隻是口頭承諾,“現今,金軍東西兩路元帥都已作出承諾,倒不怕他們出爾反爾!隻要幫他們實現了心腹大欲,還怕他們不兌現嗎?” 說完,郭京萬分感慨道:“太熾,你知道我本出身行伍,乃一粗人。想不到我卻與道法有緣,亦有些道行。太上皇揚道弘法,為天下敬仰,如果太上皇還在皇位,我保他趙家也無怨無悔。而當今官家即位,看似對我道門沒有偏見,但已經暗生貶抑我道家之心。近來官家用我等,不過是火急了燒到眉毛,不得已而為之。莫看今日官家對我恩遇有加,我心中實則和明鏡一般,待這把火過了以後,隻怕會立行抑道之舉。如今,金國願意以誠相待、傾心巴結,乃患難中相交,實屬難得的機遇,更與我等弘揚道法有益無害。得此良機,我們豈能錯過?” “正是!” 太熾被郭京一番義正辭嚴說得目瞪口呆,除了說是,實在找不出更恰當的詞回應,待郭京激昂之態消去,趕緊追問道:“師傅,我們該怎麼做?” 郭京撫著頷下白須,思慮了片刻:“我等都是食宋祿長大的宋人,便真有心幫助金人,亦不能太過赤裸,否則必將留下罵名。我看此事當如此而為……” 說著,附在太熾的耳旁悄悄地說了一通。 太熾聽了之後,不由地高舉起大拇指,由衷地贊頌郭京一番。待贊頌完畢,太熾又問道:“師傅,當何時行事?” “便在明日清早!” “啊!”聽郭京這麼一說,太熾不由地驚呼起來,“明日清早?” 見郭京麵露篤定之色,料他未說錯,太熾趕緊問道:“師傅,這又是為何?明日清早忽然行事,事出倉促,完顏婁室與金兀術俱不知情,到時如何聯係?” 郭京見太熾張皇的樣子,心中很是得意,洋洋自得道:“我要的正是事出倉促,四下無有聯係。” 見太熾仍然不解的樣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郭京這才解釋道:“方才我說過,咱們行事不能太過赤裸。選在明日清早,金軍未有布置,而我們乃正常行兵布陣,與他粘罕、斡離不有何乾係?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洗刷與金人勾連之嫌疑……” “高!實在是高!” 太熾聽了之後,算是徹底明白了郭京的算計,心中早已對郭京佩服地五體投地,無以復加。 …… 卻說趙榛拋出手雷後,自認郭京必死無疑,便與種彥岑、姚信仲迅速攀下城樓,逃離了現場。孰料,等下到地麵也未聞見爆炸聲,三人這才意識到事情發生了曲折。正想折身返回去,此時先前看到的一眾人也即馬如龍率人到了附樓旁。 隻馬如龍一個人獨自上樓,留下隨從守在樓下。這些隨從百無聊賴,便在城樓四周胡亂溜達。 趙榛三人本來藏身在陰影處,眼見這些人將要晃悠過來,趙榛悄聲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看來今日未得天時,隻能作罷了。不過,這妖人還得過個四五日才行那洞開城門的荒唐之事,今晚先便宜了他,待明日起來再從長計議。” 種彥岑與姚信仲亦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便點頭表示同意。 三人商議完畢,便趁著周圍無人,潛在暗影中悄悄地往西撤退,自然是回種彥岑的營中。 孰不知,或許今日之事導致時空受到擾動,不知不覺間歷史發生細微變化。原來的歷史中,郭京將在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二十五日清晨時分洞開城門,大行布衣戰悍卒的荒謬之舉,無形中已被撥弄地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