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奎呆呆地看著對麵倭人太守隊伍離去的樣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不由向那翻譯問話道: “卿剛剛的語氣,似乎不是很友善啊......” “殿下放心,這些倭人就是挨罵的命。” 翻譯倒是自信地回答,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問題。 “倭人不像咱大明人,人家天生就是賤骨頭,特喜歡被挨罵,你罵的越狠人家對你就越恭敬呢。” “反而你要是尊重人家,給了人家麵子,人家倒會得寸進尺,覺著你好欺負哩!” 朱文奎想了想前世的一些情況,默默點了點頭。 他看向周圍那些太守指派給自己的仆役,示意翻譯轉述道: “卿等之中,可有熟識我漢話,心向王化者呀?” “漢語ができて、王道を仰ぐものがいるかい?” 那些仆役沒什麼反應,呆呆地佇立著,仿佛聽不懂話一樣。 朱文奎皺了皺眉頭,不過他敏銳地看到其中有個高個子,眼神微動,身子輕顫,似乎要說些什麼。 這高個子其實也不算是真的高個子,放在中原的話,勉強可以達到入明軍的要求。然而在猴子一般矮小的倭人中間,卻顯得格外地高大。 朱文奎正打算張口問問他什麼情況,不過轉念一想,感覺沒什麼必要在夷人身上花費什麼力氣,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在岸邊等了一段時間後,便見得剛才那太守很快又返回了。 似乎是知道了眼前這位殿下不喜歡聒噪,這回他倒是沒有帶一堆人過來迎接,隻是拉來了幾頂轎子。 說是轎子,不過那轎子比起中原的轎子來說真可謂是“迷你”了,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樣。 四四方方的竹製的狹小空間,常人似乎連進去費勁。兩邊各安著一條細長竹竿,相距不過肩寬。前後各一人抬轎。雖然這竹轎子看上去是挺輕巧的,但那抬轎的矮小的身形卻令人懷疑他們是否真的能抬動這個玩意兒。 看這架勢,不像是正經的交通工具,倒像是中原那些鬧市裡耍猴的一般。 見此情形,反而是朱文奎不敢坐上去了。他怕自己要是坐上去,別說這兩人能不能抬得動自己,竹轎會不會中途就給他坐塌了都是一個未知數。 翻譯像是看出了他的猶豫,趕忙上前來解釋: “還請殿下將就一下。這轎子看似是不中用,實際上舒坦著嘞!人家倭人就這點好,就這些別人嫌無用的各種小玩意兒,人家偏能給你玩出花兒來。” 那太守也連忙上前來請他:“はい!どうぞ!(請!)” 雖然心裡還是有點兒懷疑,但也不好拂了人家的意,便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朱文奎這才將全身都塞進了這小小的空間裡。 隨著竹轎起身,走了一段路之後。朱文奎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很快就適應了這種稍稍搖晃但始終保持同一節奏的方式。 嘿!還真別說,這玩意還真有點意思! 見朱文奎在竹轎裡舒服地微微閉眼,那太守仿佛也得了莫大的榮幸,昂首挺胸地指揮著那些轎夫們前進。 看見對方這滑稽的表演,朱文奎莞爾一笑,於是向兜裡掏去,拿出了幾角銀子,隨手扔給了旁邊的太守。 太守見他向衣兜裡摸索的動作,知道這是要領賞了,興奮地把手伸出來準備著,一俟那銀子飛出,便忙不逮地伸手去接住。 等看到手上,發現不過是幾粒銀子之後,剛才那高興勁兒頓時消減了許多。不過他倒沒有抱怨,還是笑嘻嘻地侍候著。 “ごゆっくり!(請盡興!)” 朱文奎睹見了他這副失望的模樣,卻是有些好奇。 坐在後頭轎子裡的那翻譯全程看到了這邊的情況,於是笑著對朱文奎解釋: “倭人這裡別的不多,倒是盛產金銀。殿下這點銀子對人家來說並不算什麼。如若殿下真心想打賞人家的話,可以給人家幾枚銅錢。人家自己造的銅錢質量太差,反倒是咱大明的銅錢對人家像塊寶呢。” 朱文奎有點了然了。於是他再次從兜裡掏出幾枚永樂通寶,扔向了那太守。 這回那太守倒是表現得十分驚喜了,直接在轎子外對自己深深地鞠躬:“ありがたいありがたい!(多謝多謝!)” “這是在感謝殿下呢!” 聽了翻譯的話,朱文奎笑著點了點頭。便沒有再去理會轎子外那倭人的問候,老神在在地假寐著,靜靜等待轎子到達自己的住所。 終於,在經過了一段路之後,一行人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宅邸,麵積不能說很大,但是在這種鄉村般的地方,卻顯得過於突出了。其正門又高又寬,和那矮小的守門雜役相對比,顯得十分怪異。 朱文奎他們是從小門進的宅子。 進了院內,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想了想便知道了,估計是那太守之前去安排自己住所的時候,順便提前叫下人去準備的。 “不錯,有心了。” 那太守聽了這番話,也不知聽沒聽懂,就是一個勁兒地鞠躬。 “暫くお待ちください、ご飯はすぐできるのでございます!(請稍候,飯菜馬上就好!)” 又拍了拍手,一個身著和服的老婦人便走了出來,麵對著眾人跪下,雙手前置,趴在地上深深地俯首。 “侍女でございますから、案內してあげます。(這是我家的侍女,她會帶你們去房間。)” “案內させていただきます。(請允許我帶諸位大人前往房間。)” 聽著翻譯的口述,朱文奎點了點頭,示意眾人跟著一同前往。 經過一處倉庫時,他臉色一凝,而在下一個瞬間就重新恢復了正常。 安頓了下來之後,很快就到了吃飯的時間了。 ----------------- 看著眼前的餐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餓了一天的朱文奎卻是興致缺缺。 不為別的,你看那餐桌上的食物。一方三寸長寬的木臺上,一碟醃蘿卜,一份乾巴巴的烤魚,還有一碗散發著古怪氣味的湯。整個餐桌上,似乎能吃的就那一碗米飯。不過就連那碗米飯,都如此袖珍。 “さぁさぁ!親王様のために、乾杯してくれ!(來來來!為了親王殿下乾杯!)” 正當太守手持酒杯向朱文奎舉杯示意時,朱文奎拿起了酒杯,卻沒有去喝。 “守護殿、親王様は飲まないから。(太守閣下,我不喝。)” 太守知道是眼前這位天朝上使看不起自己這裡的菜。不過他也不惱,而是詢問對方的意見: “どうした?お召、納得できませんでございますか?(怎麼了?是不滿意飯菜嗎?)” “いいえ。別に、守護殿のこと、すごく、不気味だな。(不是。而是太守閣下的那點破事,可真是令人惡心吶。)” 無視麵前太守那臉上由紅轉白,再由白變黑的那一係列精彩的表情,朱文奎始終將目光放在眼前的酒杯裡,似乎能從裡麵看出來點什麼似的。 放下杯子,他歪了歪腦袋,輕瞇著眼,向那太守看去。隻見他一手撐著臉頰,另一手懶洋洋地用修長的中指,經杯底貼著側麵緩緩地攀上杯沿,隨即舒展著手指,在冰冷的杯沿上輕輕地來回滑動著。 “だから、死んでもらいたいな、守護殿?(所以說,能請你去死嗎,太守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