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2日,冬至。 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自大雪以後,即市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小小的縣城仿佛被凍住了一般慢慢放緩了節奏,人們裹上略顯厚重的棉衣,瑟縮地走在寒風中,數著步子慢悠悠地步入了“數九”。 冬至這天,氣溫再次驟降,上午還是艷陽高照,下午已是烏雲密布。 天陰沉地可怕,仿佛摘取末日之景,將短暫的白天進一步壓縮,讓這座小縣城不得不提早點亮光明,驅散黑暗。 傍晚,伴隨著第一片雪花的飄落,星星點點,仿佛為這座城市按下了夢幻的泡影。絲絲冰涼,化作冬日裡的盛景。路人伸出雙手,接住上天的饋贈。 須臾,雪越下越大,不消片刻已經在地麵鋪滿了薄薄的一層。寒風不甘寂寞,亂入於這飄雪之中,偶爾裹挾著飛雪落入行人的頸間,帶起陣陣驚呼。 蛋糕店外,兩個年輕姑娘笑得燦爛,手機不停閃爍記錄著這一刻的美景,嬉笑聲傳入他人的耳中...... “哇!真希望下得再大一些。” 然而,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旁邊站著的男人略帶愁容,他抬眼看了眼天色,意識到這場雪一時半會不會停後,護住手裡的蛋糕走向了路邊的電動車。蛋糕放入外賣箱中,他拍了拍座位上的積雪,一加油門駛入了風雪中。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 零下十幾度,哪怕穿得臃腫,絲絲寒氣不免侵入衣衫之中,冰冷刺骨。呼出的霧氣經口罩的遮擋黏在了前風鏡上,視線受阻使他不得不把風鏡抬起,任憑飛雪拍打在了臉頰,剝離點點溫度。 魏知書沒有抱怨,相比起雨天,這樣的天氣雖冷但還可以跑單,雪天路滑,無非是放慢些速度。他最擔心的是明天的工作,若這場雪再這麼持續下下去,明天的派送怕是要被耽擱。 人如機器,生活就如同合上電閘的驅動機,催著他不停地往前走,無法駐足乃至回頭。 路過十字路口,等紅燈之餘他再次看了眼訂單信息,訂單不少但他沒有再接,打算先回家一趟。 因為今晚是孩子的生日。 三年了,每次都是草草地過著,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有些愧疚。但孩子比較懂事,從來沒有抱怨過。 這一點像他,不會怨天尤人。 前幾天的測驗,班主任又發來了信息,雖然沒有成績,但話裡話外的意思除了表揚就是希望他這個做家長的繼續保持對孩子的輔導與關心,以免成績下滑。 魏知書知道,他的孩子,又是全班第一。 那一刻,他羞愧難當,草草回了個嗯甚至都忘了跟老師說聲謝謝。 “哎!多麼懂事的孩子。” 風雪劃過他的眼夾,帶著些許濕潤。 今年孩子難得提出想要件禮物,魏知書索性連蛋糕一起買了,正靜靜躺在了配餐箱中。 想來他會喜歡的。 和平家園,建於1985年,比魏知書的年紀都要大上幾歲,當初也是為了孩子能有個更好的學習環境,便貸款買下了這裡。別看是一片老城區,但即城二小、三小全都紮堆在這裡。 魏知書把電動車停在了車棚中,步行來到了7號樓。上到六樓,他撣了撣身上沾著的積雪,脫掉外套後開門而入。 室內的溫暖仿佛來到了春的國度。 他把東西拎進門,趕緊把門關上,避免冷風倒灌進屋中。 屋內,到處充斥著濃重的草藥味。似乎聽到了開門聲,一位頭發半白的中年婦女從廚房走了出來,看到魏知書後臉上不免露出了幾分笑意。 但笑容苦澀,因為其中夾雜著太多的心疼。 “小書回來了。” “嗯,媽,您又在熬中藥呢。” 說話間,他把外套掛在了門口的衣架上。 唐秀英嗯了一聲。 “就剩下兩副了,買都買了,扔了怪可惜的。” “我爸今天感覺怎麼樣?” 魏知書把蛋糕放在了餐桌上,同樣放下的還有一個精致的盒子。 “還是老樣子。” 魏知書猶豫了片刻,但還是開口道:“媽,那偏方要是沒什麼用的話就停了吧,我爸的透析咱不能停,我還年輕,掙錢不愁的。” “可是不能再這樣拖累......” “媽!” 魏知書打斷了母親的話語。 “這話以後就別提了,我是你們的兒子,這都是應該的。而且,小晨也在看著我這個父親呢。” 說到這,他不由問道:“對了媽,小晨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 隻聽“吱呀”一聲,次臥的門打了開來,探出了一隻小小的腦袋。兩隻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當看到客廳裡的魏知書時頓時充滿了喜意。 “爸,你回來了,我可想你了。” 說著小跑著朝他撲了過來。 魏知書摸摸小家夥的腦袋,不免在他腦門輕彈了一下。 “你這小滑頭,我看不是想我了,是想我給你帶的禮物了吧。” 魏晨捂著腦門嘿嘿地傻笑。 “都想,都想。” 魏知書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向飯桌。 “哇!蛋糕!”魏晨驚呼出聲,可當他看到桌子上的精致包裝盒時不免再次驚呼。 “哇!哇!乒乓球拍!奶奶快看,上麵還有馬林和張寧呢!” 說完已是迫不及待地拆了開來。 趁著這小皮猴拆禮物的空檔,魏知書推門來到了主臥。 床上,一位年紀約莫70歲的男人正看著燈出神,聽到開門聲他不由正起了頭。 “爸。” “嗯。” 男人應了一聲,用手擦了擦眼角。 雖然支著上半身,但不免看出男人的身材頗高,這點魏知書很好地繼承了下來。隻是他的臉色很是憔悴,臉頰和腳踝露出的部分都有些水腫,這是腎功能衰竭的表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魏建春,魏知書的父親,今年59歲。 “在想什麼呢,怎麼還多愁善感的。” 男人牽強地笑了笑。 “沒事,上了年紀感覺自己不中用了......” 說到這,他似乎不願意再說下去,強行岔開了話題。 “挺累的吧,對了,你媽包的餃子,難得你回來這麼早,讓她這會下了吧。” 魏知書點了點頭。 “行,我這就去。” 隻是起身時不忘勸慰道:“爸,您別多想,有您和我媽在我心裡就踏實。” 老人笑笑沒有言語。 看著兒子走出了門,男人的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 他的耳邊始終縈繞著那句話:“爸,您放心,有我呢,咱這個家散不了。” 這是三年前,兒子離婚時對他說的話,那時他已經做了一年多的透析,兒子沒有哭。 前年,兒子偷偷地哭,被老伴發現了。 這兩年,兒子越發辛苦,他和老伴都看在眼裡。多少個午夜,他想就這麼一了百了,可他放不下,放不下陪了自己將近四十年的妻子,放不下兒子,更放不下孫子。 不去想太多,他再次擦了擦眼角。 今天是孫子的生日,應該高興才對。 沒一會的功夫,餃子已經端上了桌,魏知書把父親攙扶到了客廳。 沒有隆重的儀式,隻有簡單的快樂。 魏晨分完蛋糕,拿著他的新球拍愛不釋手,他才8歲,終究是個孩子。 但,有時候,卻像個小大人了。
第一章家(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