娓娓述及此處,瞧得慕容蕾言語僵止,似陷入沉默,又似在思忖著什麼,竟一時未再繼續描繪講演下去,柳清漪也不由得漸次回神,卻也同樣不便開口打攪。 因而兩女便靜默於這肆議堂前的連廊曠地間,隨即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卻是誰也都不曾再行率先開口,打破當下沉寂。 “沙、沙——” 略顯沉重的腳步聲,自兩女身後的肆議堂內,倏爾傳出,終將她們同時喚回神來。 慕容蕾率先回首望去,瞧得慕容熾已然結束了打坐調息,步出堂外,也即快步迎了上去,瞧他麵色總算恢復如常,心下稍生寬慰,嘴上卻仍是關切問及—— “怎麼樣,壓製住‘煴毒’了麼,可覺得好些了?” “蕾姐勿憂,經方才一番丹效相輔運功,現下我已舒坦多了。” 慕容熾在麵對旁人之時,似乎始終那般淡然老成的模樣,但及至慕容蕾的身前,與之對話上,言語卻要顯得親和尤甚。 不過他似乎方才於其內結束打坐調息後,隱約也聽見了些許慕容蕾在述及自己受傷隱軼,於現下眉頭微皺,麵露嚴肅為難之色,似在示意她不可再提。 慕容蕾向來與慕容熾親近許多,對於後者的神態麵色變化,一眼便瞧在了心上。 踟躇片刻之後,她最終也唯無奈點了點頭,應答下來。 瞧見慕容蕾有所承諾,慕容熾這才回身抬眸,轉而瞧向輕移蓮步、娉婷近前的柳清漪。 “小丫頭,多謝你的丹藥了。慕容熾恩怨分明,今日你擅鬧肆議堂之過,便即作罷不咎,我亦不會讓玄影諸衛說將出去,道與父親知曉。” 尚不待柳清漪朝慕容熾作揖施禮,後者已是率先擺手開口,淡言拂過,一轉語氣—— “當年慕容楠所行之事……隻恐除蕾姐外,一眾宗族旁餘親嗣,都不會予你半點客氣方便。你若受不得這般偏待,還是早日歸回現世界去吧。” 慕容熾眼神幽然,於柳清漪那婉約出塵如謫仙般的嬌俏容顏上,他卻隱約能夠瞧出些許、少女端矜神態下隱藏的倔傲來。 因而方才這般看似沒來由地突兀言說,卻是暗含幾分慕容熾在向她補充提醒。 “多謝族舅提點。隻是清兒於族內尚有未完之事、於人有未盡之責,不會此間離去的。” 麵對慕容熾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提及自己母親,柳清漪內心微有動容,但俏臉神色依舊不卑不亢,未含情緒作揖答復於他。 “天色尚早。蕾姐,你要隨我歸去‘唯澤居’坐坐麼?” 耳聞柳清漪如此表意堅決,慕容熾也就不再多說什麼,當下將視線收回,轉向慕容蕾,抿唇相邀探問。 他此前打算,今日本欲來此尋見慕容蕾過後,便行前往“菩提苑”內,借其中所放至寶“冥玉凚臺”修習調養,用以壓製體內煴毒擴散。 但如今得柳清漪所贈“寒泠丹”服食煉化一番,便已消得煴毒七日內不再復發,慕容熾便更改主意,想著難得候至慕容蕾歸族一趟,便約她去往己居聊暇。 “不了。熾弟你先回吧,我方才在這裡等候清兒,便是想要領她前去,尋父親相商要事。” 慕容蕾回以歉意一笑,施然如實答復。 她雖瞧出慕容熾主動相邀出自一番盛情,當下卻也隻得推諉婉拒。 “這樣麼,那便不巧得緊了。弟改日再來叨擾族姐。” 話語幽幽道盡,慕容熾便不再此堂間曠地多做停留,當下視線驀然挪移開去,未嘗再看向一旁的柳清漪,便已快步折身、踱行離去。 “熾弟他、生氣了麼……” 望著慕容熾飛速遠去的單薄背影,慕容蕾一直啞口,心境情緒沒來由般略顯悵然,兀自出神呢喃。 “小姨。” 柳清漪在身後柔聲輕喚,落下良久之後,方才候得慕容蕾回轉麵龐,展眉望來。 “我——” “不必說了清兒,我們走吧。” 慕容蕾似知曉自己這位外甥女要說什麼,當即微笑搖頭,出言將她尚未道出口的話語止下,跟著邁步在前,亦朝堂門外走去。 瞧她出小徑行去的方向,自是朝著族長慕容淵所住的容與軒。 柳清漪稍頓片刻,遂也蓮步輕移,娉婷跟上。不過在她出得這肆議堂正門外之時,雙眸之中剪水如星、璨璨遠眺,卻是瞧向了內園“唯澤居”所在方位…… 兩女這般並肩前行,一路之上,自是洽談寒暄、聊有閑暇,並不因將臨正事而各自神態肅凝。 如此光景稍歇便過,兩女途中自也偶逢諸多玄影衛侍以及婢工仍在忙碌,或自巡崗、或有修繕因此前打鬥而至的殘破斷垣。 內園眾人如此忙碌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也即顯出族中如今大患未消、大敵未退。 穿過一片閬亭高臺,慕容蕾與柳清漪兩女,很快已身至容與軒前,當先由慕容蕾所領,攜己外甥女穿堂入室,周遭職守戍衛自也不敢阻攔,任其通過。 “蕾兒攜柳清漪前來,謁見父親。” 婷立於主舍軒室之外,慕容蕾雙手於身前交叉並攏、施禮作揖,隨即恭聲容稟。 “進來罷。” 軒室之內,傳來慕容淵藹然答復之音。 兩女一前一後並肩入內,當下瞧見慕容淵端坐軒內檀香主椅之上,神色怡然下,蒼老麵容略有凝重之色,卻仍是如淵渟嶽峙、給人包容百川氣勢。 在慕容淵身前一側,佰老也落座軒室次席,若非族中於“三堂”召開正式會議,念及仟佰二老以上年紀,慕容淵素日也允他們二人隨坐弗立。 隻是尋常這二老皆是同伺於族長左右,眼下柳清漪抬眸瞧去,對旁卻是不見了仟老蹤影。 而站立於前的慕容蕾卻是知曉,慕容仟此刻,已是被身為族長的父親囑令,預備明日領一眾火字輩宗親後裔,前往後山闖塔事宜去了。 “清漪來了,且自就坐吧。” 慕容淵蒼顏鶴首,神態混如沉鐘,不起半分波瀾。 他眼眸輕抬朝前方迎上前來,朝其同樣施禮作揖的綠裙少女瞧去,卻是並未問及她何故晨間議會未至。 想來慕容淵知悉,昨夜是柳清漪出手施力,控住玄物“寒玉琉璃臺”那般撼然下墜的宏偉力道,方才救全鴻恩堂之完好,她自身卻定然損耗修為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