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華苦笑著問洪濤說：“洪濤，你與我提了兩次分手，我覺得你對我很不信任！我想不通，你怎麼會認為我會拋棄你的呢？難道我的所作所為讓你覺得？……”洪濤聽了，想了許久，皺了皺眉說：“你沒有做過讓我疑惑的事！可我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擔心你拋棄我！我在想，會不會是小時候被多次拋棄後，留下了心理陰影？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實在太苦了，一直活在被拋棄的恐懼中！……” 　　紅華聽後好奇地問：“你不是最小嗎？父母應該都是寵愛最小的。你不是在家裡好好的嗎？怎麼會被多次拋棄呢？”洪濤搖了搖頭說：“父母沒有寵愛過我，我比哥哥們苦多了！我從小名字都沒有的，大家都稱我多頭！或小多！我是多餘的人！……”紅華憐憫地看著他說：“能跟我說說那時的苦嗎？”洪濤點了點頭，還沒有開口，眼睛裡已經充滿了辛酸的淚水。 　　洪濤是家裡最小的兒子，在他之前父母生了好多孩子，夭折的不算，養大的兒子，在他上麵有五個。洪濤出生時，大哥的兒子已經滿周歲了。當時生下大孫子後，洪濤母親跟丈夫說：“我們分房睡吧？我們已經五個兒子了，如今孫子都有了，要是再生一個兒子出來的話，家都要吵得雞犬不寧的！別忘了！老大媳婦嫁給我家時，我家隻有五個兒子。老二他們定親時，也是隻有五個兒子！” 　　洪濤父親氣憤地說，真他媽的邪門了！隔壁那家一窩都是女的，而你生下了一窩兒子！……。”洪濤媽媽哭喪著臉說：“就是呀！大閘蟹式的一串兒子，他們一個個長大，為他們娶妻生子，壓力太大了！就這麼點房子，將來他們怎麼住啊？找不到老婆，不等於生了他們，害了他們嗎？他爸我們真的是不能再生了！我們分房睡吧？求你了！不分房睡的話，萬一是再出來個兒子，真的是想想都怕！……” 　　洪濤爸抽著水煙，狠狠地白了老婆一眼沒有回答。洪濤母親就帶著孫子夏星睡進了居頭裡。不管丈夫答不答應，他就真正的與丈夫分房睡了，而且每晚把門閂插上了再睡。 　　洪濤爸不識相，深夜又去敲門了。洪濤母親說：“不要老不正經了，這個事情不能做了。你憋著吧！萬一出意外再生個男孩出來的話，給這個家庭要引發災難的！我問問你，如果再生個兒子的話怎麼辦？” 　　洪濤父親壓低著嗓門狠狠地說：“再生兒子，我就悶死他！”洪濤母親說：“不要造孽了，弄死自己的親生骨肉我不舍得的！……”洪濤父親生氣地說：“你就當沒有生，你就當是拉下來的一坨屎，不就得了嗎？”洪濤母親哭喪著臉說：“怎麼可以當作拉下來的一坨屎呢？畢竟是十月懷胎的呀？” 　　一次二次叫不開門，洪濤父親還是堅持著三次，四次地叫。看著老婆鐵了心的不開門，他隻能窩火著回自己床睡。心裡越想越憤怒，他自言自語道：“想睡老婆都辦不到，我還算是男人嗎？” 　　第二天早上起來，看著老婆恨不得閃上一個耳光。他看著一大鍋粥，把勺子往粥鍋裡一扔說：“媽的，這粥放米了嗎？這麼薄！”大兒子走過去一看說：“爸，你的眼睛出問題了嗎？這粥哪裡算薄啊！” 　　洪濤母親知道丈夫是找茬，忙說：“嗯，我明天燒厚點！”洪濤父親把手裡的空碗一放，轉身進房睡覺去了。要出工勞動了，洪濤母親讓他快吃粥，吃了快出工。他躺在床上嘆著氣說：“我老了，乾不了活了！你以後別再喊我去乾農活了！床上都動不了了，還讓我去乾活？人家七老八十都要做這個事情的，可你已經是不讓我做了！我就搞不懂了，我算是寡公呢？還是光棍呢？ 　　我問你，寡公可以續弦，光棍可以娶老婆，我是可以續弦，還是娶老婆呢？要不我去偷婆娘！……” 　　洪濤母親說：“你不要這個樣子，你的父母在我們這年紀，不也是老早就分床的嗎？”洪濤父親氣憤地說：“照你說，我的年紀已經是不可以做這個事了，那怎麼會有六十多歲生老來子的？……” 　　洪濤母親哭喪著臉說：“不是說你這個年紀不能做這個事了，什麼時候分房睡，是看情況的。一般大孫子出生後，就要分房睡了。要是像隔壁，生了一窩女兒，那到七十歲還沒有生出兒子的話，都可以不分房睡的。關鍵是我們已經有五個兒子了，萬一再生出個兒子的話，怎麼辦啊？你忍忍吧！等我過了四十九歲，我生不出小孩子了，到那個時候我一定全部聽你的，你要做多少次都依你好嗎？……” 　　洪濤父親憤怒地說：“放你的屁，要等到這個時候？告訴你吧！到不了這個時候，我早就憋死了。我是活不到這個時候了！你快滾出去乾活吧！不要在這裡煩人了！”這天他不肯去乾農活，一個人在家，偷偷地把這個房門的，門閂頭給居掉了。 　　到了晚上洪濤媽習慣性地把門閂一推，高枕無憂地睡著了。哪知道門閂已經沒有閂住門的頭了，到了深夜洪濤父親偷偷的溜進了房，洪濤母親拗不過他最後又懷孕了。 　　還沒有生的時候，洪濤父親天天說，生出來是男孩子的話就悶死。洪濤父親要外出運石頭，他臨走時對洪濤母親說：“他媽，我要去石山浜去運石頭，最快也要二三天，估計你最近幾天快生了。我不在家時，萬一生下的是男孩的話，你馬上把他悶氣，千萬別手軟。” 　　洪濤母親無奈地點了點頭，洪濤父親出門的第二天剛吃過午飯，突然間肚子疼了。洪濤母親迅速回到房內，還沒有來得及準備乾凈馬桶，一下子孩子就生在了褲襠裡。洪濤母親一看又是男孩，就扔在了床踏板邊。她哭著說：“你怎麼又是個男孩呢？你不該投胎到我的肚子裡的呀！這個家不歡迎你，可你卻偏偏來到了這個家。冤家啊！你怎麼正好他不在家時出生呢？你讓我怎麼辦呢？讓我親手弄死你，我下不了手啊！不弄死你又會害了全家人。別怨我！我是沒有辦，隻能把你放在地上了，就讓你自生自滅吧！……” 　　可是生命力極度頑強的洪濤，哭了半天還沒有凍死。呆在隔壁居頭間的爺爺聽著小孩越哭越響，越哭越清脆。他忍不住了，走出房間在客廳大喊：“快幫他包臍吧？他有腳有手長大自有天命的。他來得也蹊蹺，選好了父親不在家時出生，說明他命不該絕啊！ 　　我們洪家的這麼多孩子中，也許他是將來他最有出息的一個。要不然怎麼會與我有感應呢？我一聽他的哭聲心就疼，說明他與我有心靈感應啊！以前生出來的小孩啼哭，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的。 　　這個孩子，來得巧啊！他是掐準了時間來的！我昨晚做了個夢，一道士對我說“你家明天要降一虎王！以後你家就有肉吃了！’’今天這小孩就出生了，今年是虎年，看來他就是虎王了！快包臍吧！我老洪家光祖耀宗靠他了！……” 　　洪濤媽哭著說：“他爸說過，萬一生出來是男孩子的話，讓我悶死的。……”洪濤爺爺敲了敲水煙壺說：“所以才不應該弄死他呀！要不他怎麼會選在今天出生呢？你算算看他爸出遠門一年共有幾次？你們結婚至今不滿十次吧？這麼巧？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他是避開了他的父親才降臨的，是掐準了時間來的，你想我們還能弄死他嗎？他是死不得的！……” 　　洪濤爺爺吩咐洪濤奶奶去包臍，就這樣洪濤活了下來。可他比大哥家的兒子還小一歲呀！洪濤父親回來，聽到老婆生了，他馬上沖進房，一看老婆邊上有個小孩。他忙問：“喔！生了個女兒？”洪濤母親驚恐萬狀地說：“你爸正在等著你回來呢！快去你爸媽那裡！” 　　正在這時，洪濤爺爺拿著水煙筒在門外喊：“阿三，你回來了嗎？你快出來，我有蹊蹺之事告訴你！”洪濤爺爺告訴兒子說：“阿三，我跟你說，我們老洪家要發達了！送子觀音，送來了貴子！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想不到一分一秒時間都沒有錯，我家真的降臨了虎王！……”洪濤父親一聽傻掉了，真的又生了個兒子，而且是不能弄死的虎王！洪濤父親看著，長得端正可愛的洪濤，一點也不喜歡。但父親說如果弄死小孩，就要跟他拚命，隻能讓洪濤活了下來。 　　這個小冤家，成了全家人的討厭鬼。一家老小都圍著長子長孫轉，洪濤是多餘的老拖，當時連名字都不舍得給他取，因為大家都嫌多他，大家就乾脆叫他多頭，小多。 　　小多就像拾來的小描小狗一樣養著，吃著長孫洪夏星吃剩下的，穿著五個哥哥穿過的爛了的。因為夏星的新衣服，要留給自己將來的弟弟妹妹穿的，不可能讓洪濤穿。到了會走路時，小多看到夏星吃東西忍不住去搶，被大人發現了，打手指是常有的。小多自懂事起，隻知道爺爺是他的，其他人都是夏星的。 　　洪濤小時候，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就稱呼母親為夏星奶奶。聽著他稱母親為夏星奶奶，爺爺極其不舍得地流下了心疼的眼淚，對洪濤說：“小多，她是你的媽媽，是生你出來的媽媽。你叫她媽媽，不要總是稱她為夏星的奶奶！……。” 　　洪濤巴紮著眼睛說：“她是夏星的，不是我的，她是夏星的奶奶！夏星對我說過，不許我把他的奶奶叫媽媽，奶奶是他的，……。” 　　他一直跟著爺爺睡，隻記得看到母親一直抱夏星的，他不記得母親有沒有抱過自己。有時看到母親抱夏星時，也想讓媽媽抱抱，他一直站在邊上看著。但當夏星正好不在，媽媽手裡空了，蹲下身子想抱一下他時，他就很矛盾地不敢上去，怕萬一被夏星看到了打他。他每次總是恐懼地，既想撲到媽媽的懷中，但又不敢進入媽媽的懷中，即使真的媽媽抱住了他，他就會條件反射似的馬上推開。 　　四五歲時，他看出了他與夏星之間的不平等。洪濤常常咬著手指發呆，有一次他問爺爺說：“爺爺，我有一個問題想不通，為啥夏星的媽媽爸爸最喜歡的是夏星，而我的爸爸媽媽最喜歡的也是夏星？為什麼全家的人都寵著夏星？為什麼飯桌上夏星可以挑菜吃，而從來不讓我上桌吃？我為什麼總是一個小碗，一個小凳坐在門口吃？我看著夏星吃很眼熱，也想吃一點，大人們總是嚇唬要把我送人，爺爺我是不是拾來的？” 　　奶奶在邊上聽到後，摸了摸洪濤的頭說：“小多啊！我家已經有了那麼多的男孩，哪會再去拾男孩回家的啊？你是你媽生出來的，隻因你投錯了胎，要是投到了大嫂的肚子裡，就是長子長孫。投到了你媽的肚子裡就是多頭，多餘的人！你要乖一點，不要和夏星爭吵！你媽生你時沒有悶死你，惹得你爸生氣了，你爸把你媽喝的苦草湯的碗都砸了！你出生時，你爸要是在家的話，早就把你悶死了！” 　　洪濤望著奶奶自言自語道：“哦！怪不得有一次明明是夏星欺負我，可爸爸非但不主持公道，反而說：“小多，是不是你又不乖惹到夏星了？跟你說，你不乖的話，明天讓要飯的帶你走！如果明天沒有要飯的，乾脆把你扔到江灘上去，讓拖班輪船撿去算了！”。 　　洪濤奶奶嘆了口氣說：“幸虧你爺爺他喜歡你，抱著你一直跟你爸說，你是六個兒子中，最有福氣的一個，將來定會有出息的！如果誰弄死了你的話，你爺爺說就跟誰拚命！你爸爸聽了這個話，才沒敢把你扔掉！……。” 　　洪濤慢慢懂事了，知道了自己與夏星的不一樣。在家裡他常常縮在邊上，不管夏星怎麼的欺負他，他膽怯著不敢申辯不敢吵鬧。他努力地討好著每一個人，盡力地克製自己的欲望，努力地做一個乖巧的聽話的孩子。 　　爺爺是對自己最好的人，有一次爺爺偷偷地塞給洪濤一塊酥麻糖，由於不舍得大口吃掉，為了省著點，洪濤用小指蘸一點呡呡嘗嘗。正好被從外麵回來的夏星看到了，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 這可不得了了，夏星馬上要上去搶奪。洪濤的爺爺是夏星的太爺爺，太爺爺馬上拿了一塊給他吃，說：“夏星，太爺這裡有，你快吃這塊大的，小多手裡的，已經被他舔過了！不好吃了！……” 　　可夏星還是哭著說：“是我的，好吃的都是我的，我是長孫，小多是多頭、是老拖、是多餘的人。太爺爺快從他手裡拿掉，我不讓他吃！讓小多嘴裡的吐出來！他怎麼可以吃我的小吃？挖出來，我要讓他挖出來，我不讓他吃！嗚！嗚！’’ 　　聽到了夏星的話，小多急壞了，這麼好吃的東西，要挖出來，怎麼舍得呢？心一急，忍不住，馬上把一塊酥麻糖塞進嘴裡，雙手按住嘴，並拚了命地往下咽。可因酥麻糖太乾了，咽不下去噎住了。可是老拖拚命地伸著脖子往下咽，嗆到了眼淚直往外湧，可老拖還是拚命地捂住嘴咽。 　　爺爺迅速去拿水想給洪濤喝，正好被洪濤媽媽看見了。媽媽看著憤怒地說：“別管他，噎死更好！他爺爺你乾嗎給他吃？害得星星在哭了！’’爺爺實在看不下去了發火說：“他也是一個人呀？也是我的孫子唷！你們怎麼這麼的對待他？”洪濤母親氣憤地說：“常言道，越吃越饞，越貪越懶！你不給他吃，他就不知道饞了！以後不要給他吃小吃。” 　　爺爺心疼地看了看洪濤，氣憤地說：“你們這麼嫌多他，趁現在我還沒有死，你們乾脆把他送人吧！我真不知道我死後，你們會把他怎麼樣？你們趕快把他送人吧！你們不張羅我去托人，我托人去幫他找個好人家，送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