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大拉著兒子女兒，從金隊長家出發，沿著河邊一路走一路哭，徑直朝大橋走去。大橋是金家村的中心地帶，大橋東橋堍、西橋堍是兩片空場地。東邊有代小店，西邊有土地廟及醫療站。村上的人，不管是鄰裡之間，婆媳之間，兄弟之間，夫妻之間遇上矛盾或委屈，都喜歡到這裡來評理的。 　　王阿大攙著兩個小孩哭到大橋上，引來了橋東，橋西，八個生產隊的男男女女來圍觀。王阿大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著，訴說著兩個小孩到金家來拖油瓶所受到的欺淩。大家看著兩個弱小的身體表麵，一條條傷痕，都流出了同情的眼淚。看著兩個驚恐不安的孩子，嚇得蜷縮在媽媽的身邊，低著頭不停地流淚，大家都心疼不已。 　　王阿大拉開嗓子，哭喊著已亡故的前夫的名字，訴說著一件心酸事，讓圍觀的人聽得義憤填膺。 　　王阿大前夫的名字叫阿坤，她哭著說：“阿坤啊！你倒是無牽無掛地走了！你看看我們母子四人活得多艱難呀？母子四人分了兩地住！大兒子金元留在二流子處，我日日夜夜牽掛著他。全元和珍珍跟了我到金家去做拖油瓶，雖然是天天看得到他們，但我是沒有辦法保護好他們。 　　阿坤啊？是你的父母逼得我走投無路，我才決定改嫁給這個金隊長的呀！ 　　阿坤啊！你的靈魂在家嗎？你父母弟弟欺負我時，你為什麼不出來講句公道話啊？當年我與你結婚時，講好三間瓦房兩間歸我們的！可是，你死後，你的父親硬逼我，要我跟你弟弟叔接嫂！我不肯叔接嫂！他叫我騰出半間房子給二流子。我們母子四個隻能拿一間半！二流子也是一間半。我為了爭一口氣，答應一間半就一間半！ 　　可是你知道嗎？半間房子給了他，我們的房子與二流子隔不斷了，中間一間各半間。我看看實在不放心，連夜編了個竹籬柵隔隔斷。你的弟弟割壞了籬柵半夜三更來欺負我！我拿起剪刀才嚇住了他。我想想，要是他三天兩頭來欺負我的話，讓我怎麼樣防得了他啊？真的是沒有辦法在你家過下去了呀！我隻好硬著頭皮去嫁人。 　　你可知道，我帶了孩子嫁人。本以為金隊長的孩子沒有媽，我嫁過去了，隻要真心實意對他們好，他們總歸會接受我們母子三人的。 　　我嫁過去時，金隊長對我講，我家的三個兒子，現在是長生體時。吃起飯來是飯郎頭，穿起鞋子來，是腳鉆頭。打起架來，是鐵拳頭。你跟全元和珍珍講講，讓他倆不要去冒犯他們。” 　　我對金隊長講，我家全元軟弱的，珍珍是個小姑娘。他倆也知道自己是拖油瓶，底人一等的。在別人家過日子，不敢冒犯你的兒子們的。 　　我把金家的三個兒子當親生的待，三個小孩稍微肯跟我說說話。金家的金爺爺看到了就乾咳嗽，有一次金家小兒子叫了我一聲阿姨，金爺馬上用拐杖敲了敲小孩的頭說：你這個小畜生，還像是金家的種嗎？你親媽死了，你都忘記了嗎？現在有奶便是娘了，沒誌氣！……”從此以後小孩從來沒有理睬過我。 　　我以為，隻要我對他們兄弟三個好，他們也總會對我及我的兩個小孩好的。哪知他家的孩子受惡人唆使，不管我怎麼努力，他們總是與我對著乾。 　　隻要我與金隊長出工了，他們兄弟三個，就欺負我家兩個拖油瓶。我的兩個小孩吃盡了黃蓮苦！ 　　阿坤呀！你可知道啊？在我嫁過去的當天晚上，金家三兄弟就打我家全元。正好被我看到了，我拉了兒子就要走。金隊長教訓了他們，當時他們發誓再也不會這樣了。哪知，後來非但沒變好，反而是變本加厲了！ 　　金爺爺啊！我叫他一聲金爺爺！我的兩個小孩，金爺爺！金爺爺！地叫著他。他非但從來不答應，還把我家小孩當眼中釘。他教唆金家三個兒子打拖油瓶，意圖就是要趕走我！ 　　大家替我想想看，我到他金家圖個啥？早上起來七件事，先提滿一缸水、燒好一鍋粥、開雞棚開鴨棚、還有豬食要喂一大桶！七個人的臟衣服，內外衣服要分開洗乾凈！臟衣服朝朝滿滿兩木盆！ 　　房間院子都要掃乾凈，還要準備中午的菜！雖然沒有大魚與大肉，但鹹菜伴飯總該準備好！不然怎能咽下飯？ 　　我地裡乾活不能落下，中午收工一路小跑回到家，燒好滿滿一鍋飯！五個小孩在長身體，要有鹹淡葷素搭配菜！ 　　晚上田裡收工了，自留地上要種青菜！種菜好了要澆灌，還要拔點回家晚上燒個伴粥菜！如果中午多碗飯，總是金家三兄弟分著吃，我家拖油瓶從來沒有份，不信請你們問問金家三兄弟！ 　　吃好晚飯，碗鍋筷子洗乾凈。我馬上點起美火燈，做起針線活！七個人的綿鞋單鞋要做好！鞋底要疊得厚一點，小孩子跑跑跳跳容易穿鞋底！一年鞋子要做多少雙？鞋底納了紮針紮得手指血繭起，不信你們看看我的這雙手！ 　　金家的三個兒子啊！你們摸摸良心算一算，我補衣裳做鞋子，織絨線，還要紡紗來織布！一年要織多少布，才能保證人人穿上新衣裳啊？ 　　金家三個兒子啊！你們說說看，織好布來第一件衣服我做給了誰啊？金鑫大兒子呀，請你摸一摸良心說一說話啊！我到金家來做繼母，對你們三兄弟怎麼樣呢？” 　　王阿大擦了一下眼淚繼承哭著唱：“金家的三個兒子啊！等我今天走了以後，讓你們過上三天沒有我的日子試試看！到時候，你們的心裡自然會明白的。希望你們，到時候看一看，請你們想一想，挑撥離間的這個人！會不會幫你們做上一雙鞋子？會不會幫你們補一件衣裳？會不會幫你們洗衣燒飯又做菜？會不會幫你們家，雞鴨鵝豬養起來？以後看你們阿有香噴噴的鹹鴨蛋切兩瓣？ 　　金家三個兒子啊！沒有了我，希望你們今年的年夜豬照樣能殺殺！紅燒肉照樣能吃吃！新衣裳、新鞋子、照樣有得穿穿！ 　　金家三個兒子啊！難道你們真的看不到。我在你們金家所做的一切嗎？我早上鳥叫，做到深夜鬼叫！你們真的不知道軟軟的被子誰弄好的嗎？真的不曉得，大年初一放在床邊的新衣新鞋，是誰做好的真的嗎？看不到熱飯熱菜誰燒好的嗎？請你們摸一摸良心想一想，為啥天天把我潑婦！潑婦！的叫啊？ 　　我想用母愛真情把你們愛！我想用我的行動，把你們對我的陳見來動搖！哪知不管我多努力多用心！你們把我當敵人的情緒實在難感化！你們是已經被人洗腦了，從潛意識裡認為我是狐貍精！是惡魔！是鬼怪！是到你家來占便宜的！你們為什麼不想想，你家有什麼好讓我占的呢？除了你爸爸是一個男人，可以做我的丈夫，其它什麼都沒有！ 　　三個兒子和金隊長，我走了以後，希望你們一家四口好好過！希望你們想一想，我狐貍精來你家是不是來享福的？你們算算看，我是不是用心，用汗、用血，來真心對你們的啊？你們想想看，我對你們是不是盡心、盡力、了啊？ 　　阿坤啊！我的夫，你知道嗎？做人家的後媽多難啊？不管你再好心，人家都不會領情的！我今天來求你，你來給我個回話！我到底該怎麼辦？我現在離開金家小隊長，別人家又要說我朝三暮四！不能白頭攜老改嫁啥？ 　　在場的所有好心人啊！懇求你們幫我指一條生存路，我到底該怎麼辦？我雙膝跪下求大家，幫我指條光明路！我今晚帶著兒女，去亡夫墳上陪亡夫，我們在他墳頭過一夜。” 　　王阿大攙了一雙兒女朝亡夫墳地走，看的人象潮水一樣跟著阿大朝前湧。小隊長一看這情況，馬上奔向沈憶家，求沈憶母親去勸回陳阿大。 　　沈憶母親火急火燎趕到墳地上，隻見兩個小孩對著一棵樹拚命地喊：“爸爸，你出來吧！快把我們帶回家吧？我們不去金家了，他們太壞了！” 　　沈憶媽看到兩個小孩卷起衣服後的滿身青紫，抱住兩個小孩哭得泣不成聲，說：“怎麼這麼殘忍啊？”沈憶媽手都發抖了，不知道哪個地方可以碰，因為找不到沒傷的一處皮膚。 　　王阿大一看好姐妹來了，她似受欺負的小孩見到了媽，哇地一聲哭得撕心裂肺。沈憶媽抱著珍珍說：“別怕，姨來了！”這時陽娟攙著的沈憶，掙脫了陽娟的手，拿起一塊大泥塊，走到珍珍麵前說：“珍珍，你別怕！我幫你！你到我家來吧！不要去拖油瓶了！” 　　這時王阿大撕心裂肺喊著：“蒼天啊！你長眼了嗎？這天地之大，浩瀚無垠！為啥沒有我們母子幾個的立足之地啊？我丈夫躺在墳墓裡，啥事都不管了啊！他不肯出來領我們回家，我們是不是隻能睡在墳地上陪他了啊？” 　　聽得圍觀的人群裡抽泣聲一片，大多數人在喊：“阿大，離開這個金家吧！你在這金家太苦了！而且應該是越來越苦！等他家的三個兒子長大成人後，你的兒子早晚要被他們趕走的！……” 　　聽著大家的議論，沈憶媽擦了淚說:“聽到了嗎？善良的人們都說了，沒有人指責你朝三暮四的。不要哭了！你今晚跟我回去，住我家吧？你帶著兩個孩子睡墳地，會嚇著他們的！ 　　本來我想勸你回金家的，現在看到了兩個小孩的傷，我不能勸你回去了。小隊長求我來勸你回去，我是不會勸你回去了！”看熱鬧的人也都說:“你的苦我們大家都聽到了，回去吧！跟著這個姐妹回她家去吧！別嚇著了這兩個苦命的孩子！你不去金家做夫妻，沒有人會說你花頭大的！“ 　　王阿大跟著沈憶媽回去了，兩個苦姐妹，坐在昏暗的燈光下商量著。全元對著沈憶媽說:″姨，你勸勸我媽，千萬別去金家了好嗎？我們被他們打從來不敢告訴大人的，因為告訴了明天肯定會打得更重。” 　　沈憶媽馬上摸著珍珍的頭說：“好孩子，痛嗎？當時應該告訴媽的！”珍珍哭著說：“那天大人們出去曬蓆草，中飯不回家吃的，就我們五個小孩一起吃。姨，你知道嗎？他們不給我們吃，我們倆餓了一天不敢說。” 　　全元馬上補充說：“媽媽幫珍珍在鹽水瓶裡裝了大麥茶，他們偷偷地倒掉了！阿大和沈憶媽聽到了，鼻子一酸哭了起來。 　　二流子聽到了昨晚上的事，聽到嫂子帶著兩個小孩，哭到了大哥的墳上。幸虧沈憶媽把她們娘三個接回了家，要不然，兩個小孩和嫂子無家可歸，隻能住在大哥的墳上了。 　　二流子想，閑人都在同情兩個小孩，難道我還能坐視不管嗎？於是二流子趕到了沈憶家。 　　二流子一進沈憶家，他雙膝跪下，對著沈憶媽說：“大姐姐，你勸勸我嫂子回家去吧！你告訴她，為了上次進她房騷擾她一事，二流子跪在客堂向她請罪了！二流子得罪了大嫂，找書苑 www．zｈaｏｓhuｙuan.com 害得兩個小孩到金家去受欺淩。隻要大嫂能回家來，怎麼懲罰我都行！要殺要剮隨大嫂的便，二流子決無半句怨言！ 　　今天我二流子對天發誓，以後決不騷擾大嫂！也不會拿掉本來分給大哥的房子！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二流子不正經，鬼話連篇的！但我現在真的變了，我真的是浪子回頭了呀！自從大嫂離開家後，我帶著年老多病的父母，及侄兒金元，我好像一天之內突然間成熟了。我支撐起了這個家，金元跟著我，看著他沒有了爸沒有了媽，我非常的心疼他，我努力地彌補他缺失的母愛父愛。他跟著我，我沒有讓他受半點委屈。沒有錢買葷菜，我天天去捉魚摸蟹，蟹拖麵他都吃膩了！ 　　我已經下了決心，做一個堂堂的男子漢。我在生產隊乾活，再也沒有拖後腿！我現在在生產隊乾活，一直做在前頭。老隊長稱贊我說，二流這條蠻牛有著一手好活！不出手我們不知道，一出手大家嚇一跳。真正擼起袖子乾起來，生產隊長沒幾個人做得過二流子的！老隊長還說了，隻要我堅持這個樣子，過些時候讓我接替他當小隊長了！ 　　我為了爭一口氣，已經和隊裡的社員們約定好了！如果大家選我當隊長，我一定要超過你嫁的那個金隊長。 　　嫂子，你回家吧！今後我不會做大嫂不願意看到的事了，絕對不會再騷擾了！我隻求大嫂回王家，好好的撫養好三個孩子，對得起我大哥的在天之靈。我二流子一定為王家爭氣，當了小隊長，我們生產隊的分紅一定要超過金隊長的生產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