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洪星路有些頹喪，凡無憂安慰道：“須知大道成就，各有登天之階，聽聞有位上古神仙，百歲前修行磕磕絆絆，進境緩慢，卻有一日如路兄一般墜入愛河，喜歡上了一個對他視而不見之人，他卻一直初心未變，苦苦愛戀了幾百年，在此期間，他卻連續破境，直至成為天界三重的頂尖高人，這個‘情’字，或許正是他的修行關隘。” 　　“你說的這位前輩高人我也有所耳聞，他所戀的仙子未能長生，僅以地界四重壽終故去，壽元兩百六，卻一世煢煢孑立，未曾婚配，在其臨終之時，那位神仙願意以自身修為為她續命且不求回報，仙子卻堅拒了這份好意，淡然而逝。其後這位神仙掩埋了仙子遺骨，在其門前樹下枯坐百年，無心之中卻參透了天界三重的命數機緣，成為天地之間的頂尖強者，從此便不知所終。” 　　“我倒是覺得這位神仙升境並非無心，正是其專情一世，才能勘破真正竅要，雖然專情，卻不逾矩，意如綿綿流水，滋潤心湖，踏足天界三境之時，或許就是情最濃時。” 　　聽到凡無憂此番議論，洪星路刮目相看，道：“如此看來，兄弟你深諳情愛之道，當是情聖一流的人物，跟我說說，你是不是有意中人？” 　　凡無憂笑著搖搖頭道：“路兄此言差矣，‘情聖’二字豈可輕易論人？我隻是將心度心罷了，或許隻是胡言亂語，要是給那位神仙聽到了，說不定笑掉大牙。要說起意中人，不瞞路兄，我確實有。” 　　洪星路立馬來了興致，急忙問道：“來來來，好好說給我聽。” 　　凡無憂目光閃亮，緩緩道：“她叫柳葉，是這世間最可愛的女子。” 　　他簡要地述說了與柳葉初見、相處、分離、重逢、吐露心意的過程，話語間少不了深情款款，洪星路被他的語氣打動，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凡無憂繼續道：“路兄，你情有所歸自然是極好的事情，如今還未有頭緒，可徐徐圖之，感情之事歸於本心，將來你一往深情，山神大人所感所念，定會回應的。” 　　洪星路本就灑脫，笑道：“我知道兄弟你一片好意，是替我擔心，我何嘗不知縱使我老洪身騎白馬，想讓她心有靈犀也是難如登天。緣分嘛，說有就有了，話說回來，你我前日尚且是陌路人，今日便同路而行，何嘗不是修來的緣分？我真心對她，並無過奢之望，當然了，若是能夠舉案齊眉，共枕而眠……” 　　隻是恰在此時，天上又是一顆炸雷落下，生生打斷了洪星路後半截的話語。 　　凡無憂看著身邊這個驚恐的胖子，忍不住放聲大笑。 　　優勝美地某處，“他”微有所感，從睡夢之中醒過來，環顧四周，白色的雲霧緩緩流轉，“他”看向萬裡之外，那裡是天河倒懸的勝景，無根之水不斷傾瀉而下，形成一條貫通天地的無盡瀑布，盡數落入了地上的大湖之中，水落處卻不見半點漣漪。 　　“他”呆呆地看著這瀑布，許久許久。 　　腦海之中前塵往事一瞬間過了一遍，不禁喃喃自語道：“綿綿流水，直到情最濃時。到底何時變淡了？” 　　又做了一個夢，隻是這一夢，長達千年。 　　“他”的目光銳利起來，想要穿透兩界的壁障，卻隻是朦朧一片。 　　“他”翻了個身，思索了片刻，雖然不能確定到底是誰喚醒了自己，古井不波的心海卻泛起了絲絲漣漪。 　　一天之後，二人走出了千仞山，順著沅鏡湖西側向北的巨大山脈綿延足有三千餘裡，是唐昭與西海邊界南部的天然屏障，包含了大大小小數十座山，千仞山隻是其中較大的一座，過了此山後便是一個較大的山口，轉向西行便是西海地界了。 　　二人邊走邊聊，正在埋頭趕路間，突然聽到洪星路一聲驚呼：“兄弟，快看，前麵就是阿亞拉山口了。” 　　凡無憂舉目遠眺，果然在十裡之外出現了一個缺口，像是有人在山中挖了一個巨大的弧形大洞，能夠看到穿梭來往的車隊人流，此地正是唐昭西南方向與西海溝通往來的重要渠道---阿亞拉山口。 　　西海與唐昭曾經延續了數百年的爭鬥，邊境也一直難言安靖，從北向南共有數十個山口，兩側往往是雙方各立營寨，找書苑 wｗｗ．zhaoshuyuan.cｏm 一副如臨大敵之勢，近幾十年來形勢和緩，兩國通商日盛，不僅是商人住戶交通來往十分頻密，邊關守軍們也不再劍拔弩張，例行巡防時常常遇見，彼此尚能揮劍致意，更有那些分屬兩國不當值的兵卒，結伴到酒肆買醉，喝到盡興時也能坐到一起暢談，看起來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可惜，隻是看起來而已。 　　八十年前的那場大戰，死傷無數，鐵騎洪流，漫卷千裡煙塵，神仙打架，一時日月無光。對一直身處邊境的平民百姓而言，往上兩三代的先祖輩難逃被卷入的命運，休養生息數十年，許多家庭仍然是男丁不旺，成年後若是沒有其他討生計的手段，加入邊軍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仇恨，豈是能夠輕易放下的。 　　設想兩國一旦沖突，同在一桌喝酒的兩方兵卒說不得各自丟下酒杯，返回軍營，對陣之時自然不會顧念喝酒的交情，而是你死我活的爭鬥。 　　西海在阿拉山口的駐軍守將便說過，情義是給自己兄弟袍澤的，不是給對手的，無論婦孺老弱，隻要站在對方軍陣之中，便是擊殺的對象。對敵之時切不可心存憐憫、婆婆媽媽，那是娘們才乾的事。 　　作為對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沒人知道下一次戰爭何時到來，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於是在凡無憂和洪星路的眼中，阿亞拉山口更像是個繁忙的市集。 　　洪星路十分興奮，催著凡無憂快步向前，來到一排小吃攤前，揀著順眼的不由分說買了十幾種，再指著一旁的酒肆對凡無憂道：“兄弟，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