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兮坐在桌前，背對屏風，聽到聲響後轉過身來。 　　凡無憂笑著行禮道：“恭喜姐姐功成，以後可就是神仙中人了呢。” 　　顧兮示意凡無憂走到跟前，拉起他的雙手，溫柔道：“姐姐要謝謝你，帶來摘星盤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無憂讓我知道他最後的時辰是怎麼過的，今天也算是給了他一個交代。” 　　凡無憂道：“是啊，羅隱前輩心願得償，在天之靈一定高興。姐姐你取得真命字的時候實在是太美了啊，修行女子皆稱仙子，我是覺得姐姐你是真正的仙氣飄飄。” 　　顧兮笑了，放開凡無憂的雙手，在他的頭頂點了一點道：“你這張嘴如此討女孩子喜歡，以後怎麼得了。你修武道和道法道的情況我已經聽耿耿說過了。剛剛我探了探你的內息，雖然氣海未成，但氣息已穩，是嵇荇之助你的？” 　　凡無憂道：“是，嵇前輩為我種下翠旍符印，助我聚攏氣息，就看一個月之內能不能形成氣海了。” 　　顧兮道：“拭目以待吧，儒道修行入門極重品性，殺伐氣重者、天性暴虐者都很難登堂入室，姐姐之所以選儒道而不是父親所修武道，就是因為自小性格恬淡，不好與人爭鋒，時常跟著嵇荇之當個小跑腿，幫他拿拿筆遞遞紙什麼的，他是父親的師侄，所以與我雖然年紀相差很大，卻始終待我如妹妹一般。看我對讀書寫字感興趣，就帶我入了儒道，算是我真正的師父，我跟著他一來二去也就成了修行之人，升境還算順利，四十多歲就到了地界四重，之後三十多年未能進入天界，羅隱替我著急，就一直想幫助我，中間還為我偷了一次林華寺，換來一個‘天下第一神偷’的名號，這一次又是為了我，把命都送了。” 　　說到這裡，顧兮有些傷感了：“羅隱不喜歡在一個地方呆得太久，帶著我又怕我會遇到危險，但我想的就是能在一起就成啊，不入天界也行，不在遠居山也行，羅隱對頭比較多，怕連累我就一直沒敢娶我，名分我也可以不要的。隻要在一塊，找個世外桃源過上一百多年，洗衣做飯我都做得來，閑了讀讀書、看看景，再生幾個孩子，帶著帶著就長大了，想想也挺好的。” 　　顧兮的眼眶有點紅了，她看著凡無憂的眼睛道：“無憂，姐姐說這麼多是想告訴你，修行真的不成也不要緊，你還年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多出門走走看看，如果有人欺負你，姐姐幫你打回來。” 　　凡無憂抓住顧兮的手，重重點了點頭。 　　顧兮笑了，她用手理了理自己的長發，對凡無憂道：“無憂，你去打盆水幫姐姐洗洗頭，以前他經常幫我洗，說特別喜歡摸我的頭發，今天你替一替他。” 　　凡無憂大聲應是，找耿耿拿了兩個木盆，其中一盆打上了山泉水。 　　顧兮低下頭，凡無憂將長發潤濕，拿了一塊茉莉花無患子將頭發塗勻後輕輕揉搓，再用清水沖乾凈，反復幾次後再幫顧兮擦乾。 　　顧兮抬起頭來，滿臉淚水。 　　再過了一會，嵇荇之夫婦率先登門祝賀，掌門晉遠之、各堂堂主也紛紛到來。按照慣例，宗門隻要有修行之人進入天界，應該舉行慶賀大典，邀請關係要好的世家、宗門、修士前來觀禮。 　　遠居山已經有近九十年沒有舉辦過這樣的慶賀大典了，上一個，是嵇荇之。 　　雖然顧兮喜靜不喜鬧，但這是關係宗門聲威的大事，她隻提了一個要求：從簡。 　　眾人自無異議，約定由功法堂堂主方道之擔任總司禮。大典日期定在六個月之後，十月初五。 　　方道之安排了七路弟子分頭下山去送請帖，其實天界神仙自有更好的靈妙功法傳訊，然而遠居山的好友故交多數在西海國內，對於賀山大典這樣的重要事情，派弟子上門當然更顯隆重。這其中有兩家關係特別緊要的，一是西海朝廷，由掌門晉遠之前去，向馮至柔稟告此事並由馮至柔向朝廷報喜。二是南宮世家，南宮若和南宮錯衣與嵇荇之關係甚好，嵇荇之準備親自上門。 　　商量好之後各自散去，凡無憂也與顧兮告辭後離開，本想去山下的延枚酒館小酌幾杯，但走到近前發現裡麵人滿為患，歡聲雷動，知道都在慶賀顧兮破境之事，卻也不想去湊這個熱鬧，到附近的熟食攤買了熟牛肉、鹵心肺和鹽水花生拎了到住處，找書苑 www.zhaoｓhｕyuan.com 拿出床下兩壇沒開封的茱萸酒，這是一個多月前買的。凡無憂隻在南宮父子來的時候喝過一次茱萸，覺得確實滋味非凡。畢竟一斤一壇的茱萸要二十金龍，兩斤一壇的文君才十個銀虎，一壇茱萸能買兩百壇文君，他還舍不得如此奢侈。但想著在氣海形成進入人界的那天自己小小慶賀一下，卻沒想到這麼久了修煉不成，這酒自然也就沒喝上。 　　顧兮破境，凡無憂覺得當浮一大白，於是自斟自飲，邊吃邊喝，轉眼一壺酒喝盡，凡無憂覺得有些醉意，卻突然想起了愛喝酒的何柱，不知道他有沒有喝過這茱萸美酒，如果自己回寧西城，一定要帶上幾壇給他當禮物。想到何柱，就又想到了溫柔可親的錦衣、清純爽快的柳葉和視自己如親哥哥一般的二虎，不知他們過得怎麼樣了，凡無憂覺得真的有些想他們了。他從藏寶袋中又拿出了二虎所送的《聲律正音》，借著酒意大聲朗誦，有段時間沒讀，其中不少段落已經生疏了。讀著讀著，困意上來，乾脆伏在桌上睡了，睡夢之中還念念有詞。 　　就在凡無憂夢中讀《聲律正音》的同時，書中的小天地開始躁動起來，其中的一個個墨色小人也像是喝醉酒了一般，搖搖晃晃地在方寸之間四處移動，互相之間‘摩肩接踵’，好像在交談，又好像在打招呼。 　　其中一個墨色小人似乎與其他的小人有了些爭執，它開始手舞足蹈使勁地比劃著，另外那些小人一部分率先退回了原位，剩下的也慢慢地往回走，隻有孤零零一個墨色小人站在前方，它思考片刻，忽然一閃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