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供奉對著少女笑道：“這位姑娘，能否打個商量，我們少東家少年心性，見到喜歡的就買了下來，按說應該問一下家中長輩，姑娘細想，有幾個十來歲的少年會拿著靈獅前來購貨，姑娘的道理千條萬條，可總也要講個合乎人情不是？” 　　少女看了看麵前這位，徐徐道：“合著剛剛與夫人所說的道理都白說了，隻談人情世故，那我便與您老說道說道人情。在你們眼中，十二歲的孩子買東西，就是不合情，這龍門望擺攤做生意的，我也不是最小的，您可以打聽打聽，有十歲就開始出攤的，照您的話，買東西的孩子是不懂事，賣東西的孩子那必然也是不懂事，那他們賣出的貨隨時可以要求買家還回來嘍？” 　　崔家供奉笑容不變，道：“話不能這麼說，都道是和氣生財，做生意，總是不想弄得不愉快，也耽誤你做生意不是嗎？” 　　“您這不是勸我，是威脅我吧，看我一個小女子在此擺攤，無依無靠嗎？”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崔家供奉瞬間變了臉色，但他並不蠢，知道龍門望不是鬧事的地方，看到周圍人越聚越多，便沖中年婦人使了個眼色，三人悻悻離開。 　　離開前，崔家供奉看了少女一眼，眼神中陰冷之色一閃而過，凡無憂看在眼裡，微微皺了皺眉，心湖之中呼喚了一下朵朵。 　　待到圍觀的人群紛紛散開，凡無憂卻蹲了下去，饒有興趣地看著攤子的各色貨物，也不言語，偶一抬眉，卻發現短發少女也笑吟吟地看著他，她其實也注意到麵前這個清秀的少年，二人四目對望，凡無憂能清楚地看到短發少女的睫毛在微微顫動，眼神明亮而清澈。 　　兩人對望了一會，少女畢竟有些羞澀，將目光移開，問道：“公子要買些什麼？” 　　凡無憂沒回答，反問道：“若是剛剛那位用強，姑娘要怎麼辦？” 　　少女有些錯愕，想了一下還是答道：“一個地界修士，不敢在龍門望鬧事的。” 　　凡無憂有些好奇：“你能看出他的境界高低？” 　　少女沒解釋，點了點頭。 　　“修士並非都是天性豁達之人，姑娘得罪了剛剛那家人，先不論他們背後是不是有更強硬的靠山，那地界修士明麵上不敢動手，若是背地裡想要對你不利，姑娘是否有應對之策？” 　　少女抬頭，依然微笑道道：“公子何意？” 　　“或許是我多心，若是姑娘不以為意，權作提醒，若是姑娘不放在心上，當我沒說便是。” 　　“這兩種……有區別？” 　　“姑娘蕙質，不用在下多言，多嘴問一句，之前我剛到龍門望路過此地，見到剛剛向你購書的少年將一名六七歲的孩子推倒在泥坑裡，那孩子與姑娘是何關係？” 　　少女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冷峻起來，道：“聽起來像是你一直呆在這邊？” 　　凡無憂沒回答，起身準備離開。 　　剛剛轉過身，背後傳來了少女的聲音：“那孩子叫小木。” 　　凡無憂重新轉回來，少女繼續道：“我們是街坊。他爹娘都死了，我管他，反正我也是一個人。” 　　“我明白了，所以你才把那本‘天書’賣給欺負他的少年。” 　　“他娘就在身邊，不但沒有製止，還笑得很開心，可能在他們眼裡，小木連路邊的泥巴都不如，我不能忍，但是用的是我自己的方法，那本書不是什麼‘天書’，照著裡麵的符篆之法稍稍加上些靈氣，能夠做出些會飛的紙蝴蝶什麼的，況且，再高深的道法，他一個人界一重的小屁孩能悟出些什麼？” 　　凡無憂笑道：“我叫凡無憂，平凡的凡，無憂無慮的無憂。” 　　少女也笑了，道：“我叫純熙，爐火純青的純，熙熙攘攘的熙。” 　　凡無憂輕聲念道：“於鑠王師，遵養時晦，時純熙矣，是用大介。” 　　一字一句聽在耳中，少女竟然有些癡了。 　　凡無憂又道：“剛剛那一家人，住在二十裡之外竹溪鎮的客店，今晚那位地界修士會在半夜重回龍門望，姑娘的住處想來並不難找。” 　　純熙欲言又止。 　　凡無憂抱了抱拳，道：“純熙姑娘珍重。” 　　走出去不到五步，聽純熙在後麵問道：“凡公子不想買一本無上天書回去練練？要不然，我送您一本。” 　　凡無憂大笑離去。 　　來到龍門望之外，四下無人，凡無憂停了步，一直站在他肩頭的粉裙小姑娘飄到對麵，開口道：“這個女孩子，朵朵喜歡，她有危險，無憂哥哥會幫她的吧？” 　　凡無憂行了個禮，道：“謹遵朵朵姑娘之命。” 　　白天離開那個短頭發少女的攤子後，中年婦人麵沉如水，崔家供奉低聲在崔家三房女主人耳邊說了幾句話，中年婦人立刻展開笑顏，找書苑 www.zｈａｏsｈuｙuan．coｍ 心道這個小蹄子膽敢在眾人麵前無禮，隻有如此處置才能解恨。 　　回到竹溪鎮，崔家供奉要了一壺酒，陪著崔家母子用了晚飯後，便告辭回房，凝神屏息，整整打坐了兩個時辰之久，待到萬籟俱寂，月上柳梢，他悄然出門，星夜下奔著龍門望而去。 　　入夜後，整個龍門望十分安靜，偶爾有幾聲犬吠，聲音就傳出很遠。 　　憑借著白天不經意留在短發少女攤子的一點氣息，崔家供奉輕易地找到了少女的家。 　　屋裡一片漆黑，這對於一個地界三重的修士而來算不了什麼，他屏息凝神，立即捕捉到東側廂房均勻的呼吸聲。 　　日間他觀察過，短發少女呼吸綿長，應該走的是兵家修士一路，但氣脈平常，必定未入地界，自家乃是地界二重，隻要沒有外人乾預，對付短發少女那是手拿把攥的事。 　　畢竟人界與地界修為相差之大不可以道裡計，嚴格說來，人界修士比之常人，隻有靈氣匯聚和錘煉筋骨兩項，隻有入了地界，體內氣海與天地之氣循環往復，這算是先天之氣，有資格被稱作神仙了，地界小神仙，天界真神仙。正常情況下，人界修士與地界修士對敵無異於以卵擊石。 　　像凡無憂這樣未入人界卻能與地界修士周旋的，屬於萬裡無一的異數。 　　崔家供奉是個十分謹慎之人，先繞著屋外轉了好幾圈，確定周圍並沒有其他隱匿之人，再回到房門前，伸手輕推了一下，裡麵上了門閂，可這對他隻不過是個擺設。 　　他站到東側廂房門前，全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