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一番,換上了姑姑做好的衣衫。衣服大小正合適,好像量著自己身材做的。
“姑姑……”幼蕖吸吸鼻子,趕緊掏出塊帕子來,愛惜地去擦下擺處的濕印子。
她記得,姑姑走之前趕了好幾套衣服,一套比一套大,依次擺出來有趣得很,引得難得關注服飾的小幼蕖轉來轉去地看。
那時,小幼蕖好奇地問道:“姑姑,你這是準備讓我裡三層外三層都套上嗎?大的套外麵?”一邊說一邊還傻乎乎地拿了一套踮起腳來比劃。
姑姑給逗笑了:“機靈勁兒都哪去了?這是給你慢慢長著穿的。”
“那麼趕乾嘛呀?”小幼蕖吹著姑姑的眼睛,那雙秀麗的眼睛因為熬夜趕針線都熬紅了。
“也沒怎麼趕,有些大樣子是平時有空就已經順手縫好了,現在再添幾針而已。這一來一去的,淩師父讓我們隻平常趕路,得到嶽華州呢,那邊還不知道情況,弄不好隻怕這一兩年我都回不來。不得把衣服給你準備好了?這還遠遠不夠啊,差得遠呢……”
姑姑嘴裡說著,手裡一點也不曾停,那飛針走線的樣兒,恨不得變出七八雙手來,一夜就趕出幾十套衣服才行。
床上的被褥擺放一如離開之時,幼蕖將自己的臉埋進乾爽溫軟的棉被裡,新棉花的香氣裹住全身,柔柔的被角擦過臉頰,像姑姑的指尖在摩挲,耳邊似乎有溫柔的話語傳來:
“幼蕖,你睡覺又不老實,被子都不蓋!腳丫子快縮進去!”
兩滴大大的水珠子滑過鼻梁,幼蕖翻了個身,抱著枕頭,聞著熟悉的味道,無聲啜泣。
一絲兒都沒有變的屋宇院落,一絲兒都沒有變的陳設擺件,隻有,時間不一樣了,人也不一樣了。
日頭滑過中天,漸漸偏西。
太陽落山前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按照東楚州的風俗,天黑了就不能拜祭亡人了。
幼蕖漫步走到演武場,兩位哥哥果然在這裡等她呢。
她默不作聲地從三哥手裡接過籃子,什麼都不用說,三人默契地往師父的扶蘇院行過去。
扶蘇院在那次大戰中被損毀了大半,如今,也修復得一如往日。
窗明幾凈,如有人長住。窗前的案幾上,琉璃燈盞旁擱著棋盤,椅子拉開了一半,仿佛隨時會有人坐下來挑燈夜弈。
小院裡,師父的衣冠塚被打理得乾乾凈凈,一株小小的扶蘇樹已經伸展開枝葉。
幼蕖跪在地上,將拜祭果品一一擺上,灑酒,叩首。
“師父,小九已經築基了。師叔和師伯都說我氣機完滿,打的基礎極好!我在準基境壓了又壓,師父,比你還強呢!你是不是很高興?師伯師叔對我都很好,上清山的師兄師姐們也都很好,溫長老托我問候你,他有個弟子叫顧川,一直念叨著要和你比劍,現在,又念叨著要和我比了,師父,我要是打不過他你可別覺得丟人!不過,我覺得,我師父這麼強,我多半是能勝過他的!
……”
好多話要和師父說,師父肯定也想知道她在上清山過得怎麼樣。
從入門說到築基,從同門說到坊市,從功法再扯到四明道會,將別來所有零零碎碎的大事小事都羅列了一遍,幼蕖才收了口。
別後初見,先報個平安讓師父放心就行了。至於上清山那麼多人那麼多事,她才隻拉了個大框架,好多細節都沒顧得上講。
不過沒關係,還有好幾天呢,她每天都來陪師父說說話就是。
她再行過一禮,正待起身,突然看見衣冠塚前淺埋著兩方小青石,她印象裡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