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去了趟山下七舍村。
下山的路不再是無憂無慮。
山下阡陌縱橫,村民往來耕作,村裡雞鳴犬吠一如往日。沒有人注意到一團淡淡青霧飄過。
幼蕖悄悄來去,不曾驚動任何人。一來怕問答勾起傷心,二來,她實在是心中有愧,總感覺不曾有能力護得七舍村安然,七舍村反而被無辜牽連。
少清山那場大難波及到了七舍村,雖然師父淩砄和大師兄用陣法加青雲障勉力護住,卻仍未能避免傷亡,雖然不多,但是已令少清山愧疚。
比起少清山的慘況,七舍村已經好太多了,可是,不管傷到誰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這裡的每個人都是看著她長大的,熟悉的麵孔,溫厚的笑容,瑣碎的關心,和少清山的記憶一樣刻在她的骨子裡。
二哥三哥事後曾一家家道歉賠禮,七舍村並不曾怨責他們,隻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事處處都有,其他處還未必就有少清山這樣好心腸的神仙還能想到護著他們。多年來七舍村亦蒙少清山照拂不少,有恩有義有情而無怨。
村民們寬厚,少清山人卻難免心中不安。
加上重設護山大陣,門戶緊閉,自此往來也少了。
在幼蕖心裡,不來一趟,自己心裡交待不過去。看一下,才會心安一點。
不知是誰家的新生嬰孩在啼哭索奶,真好,凡人雖然生命有限,卻生生不息繁衍永恒。
追雞攆狗的虎子身後跟著手拿笤帚追打兒子的虎子娘,一路上雞飛狗跳招來一片笑罵,真好,這裡仍然是一片樂土。
虎子的爹和爺爺那時都受了傷,幸好,幼蕖看到的虎子爹正在田裡掄鋤頭,看起來身體養得不錯。虎子爺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大概是還沒有痊愈,卻笑得無一絲陰霾,不曾因此怨天尤人。
凡人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卻也愈合得極快,苦中作樂,自得其樂,隻要有家園有手腳,很快就能開辟新的生活。
她往來最多的一家是劉叔劉嬸家,卻偏偏連累最大的也是這家。
劉叔家空空蕩蕩,房屋裡冷清得如同隔世,桌子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二哥說,劉嬸去後,劉叔念老丈人丈母年老無依,加上不忍留在傷心地,便帶著孩子去了劉嬸的娘家地方落腳了。
幼蕖撫過那間熟悉的廚房門,似乎還能聞到打年糕時米麵的香味,院落裡仿佛猶有碾子與花妹大呼小叫的嬉戲聲。
她記得,那時節,劉叔念念叨叨劉嬸愛吃故鄉海味,為此特地在鹿飲澗趟出一條直通海邊的小路,她還沾光吃了不少那張牙舞爪的小蟹。如今,劉叔整日在海風裡吹,看到魚蝦蟹的時候,都會想起他的孩子娘吧!
想起劉嬸,幼蕖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她揉揉鼻子,抱膝坐在了冰冷的灶臺前,地上還散落著幾枝引火的柴草。
都沒柴火啦!劉叔!
這裡曾經熱氣騰騰,這裡曾經飯菜飄香。劉嬸,劉叔身邊那個從羞澀到熱情的小媳婦,再不能親親熱熱來拉她的手喊“小九”,再不能悄悄在她耳邊問姑姑和大哥的好消息。
斯人已矣,人生的缺憾與坎坷相繼上演,心就這樣被反復錘煉,重新一遍遍來認識這無法先知的生之途。
將劉叔劉嬸的舊居打掃得乾乾凈凈,天已經黑了,雞鴨回籠,牛羊歸舍,七舍村的村民各自回家歇息。家裡有簡樸卻溫暖的飯食在等著他們,有親人的燈火與笑臉在迎接他們。
俗世煙火,家長裡短,凡人,自有凡人的輪回與終局,各中自有幸福與滿足。
悄悄在各家門前放下健體的丹藥,幼蕖在心裡默祝一番,一揮衣袖,青雲障裹起她掩住身形,一如來時無痕無跡,悄然離去。
……
在七舍村的感懷不過是一朵小小漣漪。二哥三哥知道小九下過山,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需要說,三哥拍拍她:“來!颭風劍法最後兩招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