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因感覺這幾日師父善從真君有些怪怪的。
當然,師父待她還是很好,每日從匯泉堂回到客院時,師父溫言、微笑、詢問修煉情況,一樣不缺。
可是,有時當她不經意轉身、抬頭,便發現有那麼一瞬間,師父凝視她的眼神突然變得悠長,總有說不清的意味在內。
田雨因心思何等玲瓏,她四處結交,深蒙師長寵愛,憑的就是察言觀色。而且,她與善從真君相處日久,早就熟諳了師父的一言一行所代表的心情與態度。善從的眉眼高低稍有一丁點變化,她便有覺察。
師父這是怎麼了?
田雨因極敏感,立刻想到了李幼蕖身上,是不是這丫頭在善從麵前說了什麼?
可是,同在匯泉堂,大家整日基本上都互相看得見,那丫頭也不是一個人,常與盧瀟瀟等人結伴一處,應該,沒什麼機會遇上師父罷!即便遇上,憑師父對她的觀感,身邊又有其他人,她又有多少機會搬弄是非?
即便有機會攀談一二,那丫頭是個嘴笨的,心思也不夠巧——這一點田雨因還是自信的,她哪裡曉得自己成為元嬰弟子的這段因果?知道了,她又如何對善從分說清楚?這事根本就是無從談起。
師父又怎麼會相信她勝過自己弟子?
而且,李幼蕖這幾日正常得很,見到她田雨因都沒有一絲告狀成功的竊喜,以這小丫頭的城府,能演得若無其事?
若是師父真是聽信了旁人的什麼讒言,那元嬰之怒,也不是她一個小小築基承受得起的。師父對她關愛依舊,就是問得細了點,看她時間長了點,並不曾有什麼嫌棄、憤怒之色。師父那樣的人物,對她這樣的低階弟子,又有什麼必要掩飾?
師父對旁人向來不打機鋒,喜歡就是喜歡,不喜就是不喜,那對她這個弟子,應該還是喜歡的罷……
那從她背後投過來的眼神,並不等於師父對她有什麼改變吧……
田雨因仗著幾分小聰明,以為勘透了他人心思,卻不知世事有巧合、人心有變換。心機百出的粉飾描補,有時比不上真實的輕輕一戳,甚至哪怕隻偶然無意的一句,偏偏就能撥雲見日。畢竟,誰能做到萬無一失呢?她心眼兒固然是比幼蕖要多,早脫了稚嫩,可畢竟也才長了十幾年,很多手法尚不夠老辣圓熟。
她也想錯了人心。
幼蕖對她並無惡意,也不曾存心要戳破她,坦坦蕩蕩,自然沒什麼心虛。便是與善從真君那日在林中對了幾句,幼蕖見善從神情態度尚好,不致於波及田雨因,便丟開了這回事。
善從對她確實是有師徒之誼,並不是僅僅因為幾道菜就認可了她。即使是開端存著有徒兒孝敬方便的想法,經年相處,情分漸長,善從不是薄涼之人,也是想好好教導出一個徒兒來的。他是上清山的元嬰真君,哪能不思責任?上不負宗門傳承,下無愧弟子仰望,這點操守,善從還是有的。
所以,哪怕是知曉了收徒前後雨因的變化,哪怕是善從真君對徒兒的觀感有所變化,他還是多從自身反省。他一個幾百歲的元嬰,豈能將責任都推在十幾歲的小徒兒身上!上有所好,下必從之,是他開了個不好的頭。
善從也確實覺得,不管田雨因的廚藝是真心愛好還是迎合強為,都不應在此方麵再費功夫,修道為上,焉能本末倒置?很該督促徒兒好生修習了!
所以,當田雨因捧上精心調製的一碟子涼拌蕨芽時,善從真君隻淡淡地掃了一眼:“今後,就少做些這個罷!畢竟耽誤你修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