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有灑過甘露前後的變化,肉眼凡胎的民眾們也能看得出,走上青氈道路的這“夫婦倆”不是普通凡人。 裝束衣著自然不凡,燦若雲霞滑似流水。 而眉眼還是那般眉眼,身量體型都未變,可是男子立刻精神奕奕,女娘突然多了妖嬈風情。兩人俱是眼蘊精光,步來生威,神采氣度與先前的小心怯弱完全不同。 “果然不是凡人!” “怎麼從前沒看出來?” “怪不得看不出來,這一樣的圓溜溜,魚眼珠子與珍珠哪能相同?張先生不是教學生的時候說過,什麼是魚目混珠?珍珠寶光藏在裡麵誰也看不出來,現在發出來光了,要再說不是珍珠誰能信?” “這天天相見的,竟然……” 張先生的左鄰右舍都驚得個個倒抽冷氣。 楊謝看了看那對扮作夫婦的魔修,又轉而看向他天天相處的阿海。 阿海沖楊謝笑了笑,雙掌合於身前,微微一垂首,這才轉過身去。 隻有楊謝看得懂,阿海這是在向他致謝。 楊謝心裡一熱,對失去兩塊到手的靈石,竟然毫無遺憾,他看著青氈道路上阿海的背影,心裡輕鬆又安然。 “卓犖寺弟子真海,見過廉穀主!” 甘露如霧,綠柳拂過,邋裡邋遢的廚工阿海變成了莊穆合掌的小小高僧。臟得結了縷的發髻消失不見,現出光溜溜頭頂的戒疤來。 鼻子挺了些,一顆黑痣也不見了,更主要的是,端立如鬆,氣度儼然,很有幾分像楊謝手裡雕刻的神人菩薩,智慧明定,寶相莊嚴。 楊謝再去看和阿海一道兒的另外兩個人,阿海身份已明,那他們肯定不是阿海姐姐和鄰居了。 不出他所料,九兒與戚大都沖著他微微一笑,雙雙踏上青氈道路。 “上清山李幼蕖,見過穀主!” “玄機門祈寧之,見過穀主!” 這對樸實的鄉間少男少女令許多人將眼睛揉了又揉。 “啊——” 一聲不合時宜的尖叫如劃破布匹。 徐大娘一手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另一隻手不能置信地掐著自己的腿。 四塊靈石!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進進出出! 她簡直是心痛如絞。 “你們……” 貴賓席上,兩名魔修“騰”一下站起來,其力度之大,將座椅都撂倒了。 邢老三與曹遠簡直氣得七竅生煙。 “這不是把我們揪出來的那丫頭麼!” “你們明明是道門的人,竟然還……” 竟然還以凡人的身份來賺我們的靈石!曹遠的手指都哆嗦了,小兒忒狡詐! 邢老三怒過之後,隨即便清醒了,不由苦笑一聲,此時發作有什麼用?隻怪自己露了行跡,又招子不亮,硬是沒看出這兩個年輕人的底細來! 這番話聽得胡嶠等人驚訝失笑,幼蕖竟然還做下這等事!不錯不錯,要不是邢老三與曹遠補上了兩個空,道門這次可就輸了。 胡玉激動地沖到前麵,要好好兒看一下李姐姐和祁師兄。 若不是這二人的容貌尚看得出六七分原狀,七名道門同伴亦是認不出他們來。這二人與周圍的普通民眾就沒什麼兩樣,又土又俗,到此時仍然是習慣性的步履濁重,沒半分清奇。 心心念念要見“李姐姐”的胡玉目瞪口呆,李姐姐與祁師兄啊,神清骨秀的道門精英啊,怎麼成了這個模樣! 盧瀟瀟失笑,鄭奕搖頭,扮成這樣,難怪能隱藏至今。 甘露灑處,一切喬裝都立時消散。 明眸皓齒的少女與豐神秀姿的少年比肩而立,從容莞爾,恢復了往日容顏。 一身粗服,不掩風華。 這才是上清山、玄機門這樣的大宗該有的氣象! 胡玉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變回來了,不然,她回去可沒法向諸位師姐師妹解釋,養眼師兄祈寧之怎麼出去歷練一趟就變了個人!剛剛那是什麼形象啊!人又黑又黃就不說了,還灰頭土臉、窮酸小氣、縮肩塌背、笨頭笨腦…… 胡玉摸摸自己的臉,她確實做不到這一步,一時間挺心疼祁師兄的。 豐閶穀穀主撫須大笑: “諸位經此一月,相信別有收獲!廉某恭賀諸位,修心有成!” 確實,輸的、贏的,都有收獲和領悟。 五人各自歸隊。 “胡師兄,好久不見,向來可好?”祈寧之對胡嶠抱拳,笑語輕鬆。 胡嶠舒了口氣:“尚好,尚好。” 他還有些未回過神來,但心裡自然是欣喜交加,一是因贏了第一局,二來麼,從這一局看來,祁師弟凡道兼容,能屈能伸,心境明顯比從前進益一大截,可堪大任。 幼蕖輕盈盈走到仍然瞪視著她的胡玉麵前:“小玉兒,傻了不曾?好像不認識我了!” 胡玉“哎呀”一聲,後悔之極:“我剛剛該用浮影境攝下來的!” 幼蕖與祈寧之剛剛以凡人形象走出來的那場景,可是千載難逢! “我哪天無事了,再妝給你看。”幼蕖悄聲道。 胡玉腦袋直搖: “不不,李姐姐你那樣兒還好,反正你也不是那種端著的人,可祁師兄他那樣兒,我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看到了!” 胡玉扼腕嘆息,懊惱不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她當時隻顧著驚訝了,怎麼就忘了保存影像?若是帶回玄機門分享給師姐師妹們,那可得多熱鬧! 幼蕖想了想祈寧之那土氣少年的模樣,不由也笑了,確實,祈寧之那樣注重完美形象的翩翩公子,這回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估計已經到極點了,哪裡肯再讓人看到扮醜時的情形? 要是讓他的同門知道這位“養眼師兄”在一個月裡保持著鄉下人的身份,做著錙銖必較的小生意,過著煙熏火燎的市井生活,肯定有一種崩塌感。 不過,話說回來,幼蕖自己對於祈寧之能在這一個月裡兢兢業業地做好了凡人,也是深感驚訝的,不免對他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盧瀟瀟與傅猷都笑成了一團,小胡玉天真爛漫,祈寧之跌下塵埃,這巨大的反差,委實逗樂了他們。盧瀟瀟笑得頭都快挨上了傅猷的肩頭,隻是她向來灑脫不羈,大家也不覺得如何。 隻有胡嶠,他一眼掃見盧傅二人的親密無間,心裡有些梗,轉頭對祈寧之道: “沒想到祈師弟你們贏了第一局,實在是驚喜。接下來第二局,還要靠你們了。” 潘寶倒是很佩服,他悄聲問剛剛歸來的好友真海:“你們……裝那樣,可難受?真是難為你們了!” 他覺得這三位犧牲太大了!他自己體會過那種勉為其難的痛苦,他裝凡人沒多久就被揪出來的時候,不能說竊喜,但他其實心裡是有解脫之輕鬆的。 真海打了個稽首: “裝,為非我,自然難受。但小僧未曾想著如何裝,而是真在自我當中,沉浸其中,不作他知,倒也自如。”